平安夜

12月24日  凌晨  3:00

丰百罐头食品厂的长区内,依然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在寒冷的冬夜里传出很远。

工厂的大门门卫处,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正在边喝着热茶边无精打采的说着什么,另外一边的窗口处的桌子上则趴着一位中年妇女在写着什么。

“啊——欠”一位年纪轻些的保安人员,打了一个哈欠,说,“总算熬到三点了,再过三四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

“小王,你困了,就眯一会儿。”年长的青年说,“反正这时也车子也没有多少了。本来也就是一个人的活。”

“还好还好!不用不用!李哥,这万一让领导给发现了,你我都要挨骂的。”小王无精打采地说。

年长的李青转头看向伏案写东西的中年妇女,叫道:“谢大姐,今天夜里还有没有五车的桔子进厂呀?”

谢大姐抬头想了一下,说:“没有那么多啦,只有两个车子的,都是临海的,都是十四、五吨的大车子。怎么?很累吗,李青?”

“不累不累!累什么!”李青忙说,“我们只不过用手按一下大门的开关而已。倒是谢大姐,你很是辛苦呀!”

“是呀!谢大姐,你每天那么辛苦地上夜班,那你的老公孩子怎么办?”小王也问道。

“那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让他们自己做饭吃。好在孩子也大了,在家的时间也不多,假期在家的话,就当是锻炼了。”谢兰英无奈地说。

李青也好奇地问道:“谢大姐,你们家是你老公挣钱多,还是你挣钱多?”

“当然是我老公了。因为我还不是正式员工,如果是正式职工的话,工资也还不错啦!”谢兰英转过身来,面对他们,解释道,“本来我一进厂时,那个冯主任就说试用半年就可以转为正式职工的。谁知道,这都快两年了,也没影了,每次去问老说等等。像我们这么辛苦地每天加班加点的,一个月也才不到两千块钱。也想不干,可是我们这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哪一天都要花钱;再说,这都人到中年的,找工作也不好找呀。所以,还是你们保安好,工资又高,工作又轻松。”

“那有,表面上看轻松,实际上是哪里有麻烦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我们。我女朋友就老让我转行干别的,可是我除了长得人高马大的,又不会别的。。。”李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小王也心有同感地说:“是呀!别看我们穿着挺神气的,工作看着也挺轻松的,其实谁都不把我们当回事。”说到这里,小王的话题一转,兴奋起来:“对了,李哥,你有女朋友了,在哪?漂亮吗?什么时候结婚?”

李青有些好笑地看着小王,心里想,这孩子话题跳的真快。提到结婚,还挺郁闷地,李青挺没劲地:“早呢。我女朋友说什么时候有房子什么时候结婚。我的工资又要吃住,又要给父母,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这女人咋都这么现实呢?”

“李青呀!这不是现实!”谢兰英笑了起来,以一副过来人的之态分析,“首先,没有房子住在哪?这是最基本的问题。。。”

“我看就有人没买房就结婚的,过得也挺好的。”李青说。

“不不不,你听我讲哈,如果结婚之前买好房子,婚后的日子就基本稳定了:但是婚前不买的话,婚后在想买的话就更难了。要生孩子吧,要养孩子吧,可不要小看这个,可费钱了:还有双方父母弟妹的,人情往来的,再来个小痛小病的。。。到那时,买房子——哼——想都不要想啦!年轻人!”

“嘀——”

大门外两束黄色的灯光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大门口,是一辆装载地满满地大货车。车子停在了门口,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跳下一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跳下车子啪得关上车门,从旁边的侧门走进门卫室。

李青起身按下大门的开关,大门处的铁栅门慢慢地向两边缩回,大货车启动缓缓地驶进门内。

中年男人进了门卫室内,径直走到谢兰英的面前,问道:“大姐,还过不过磅?今天可累得够呛!”

“要过!车间里等着要做嘛!”谢兰英说,“今天你们回来的太晚了。是拉不到桔子吗?还有一辆车呢?”

“唉——呀!别提了!下次可不要再派我的车子去老杜那里拉桔子了。。。”中年男人一脸的怨气。

中年男人一脸怨气的说:“老杜真是太抠门了!连装车子的工人都没有,害的我们只好自己装车子。。。都快他妈的累死了。。。搞得52036的驾驶员差点和他打起来!”

“老杜是很抠门,但是没有办法,他们的桔子比较便宜,而且还要按着产地来做嘛!”

“52036再过十分钟也能到了,他们的车子装的太多了,只能慢慢地开。”黑脸的中年男人边说边掏出几张纸递给谢兰英,然后又从谢兰英手里接过几张小纸片,走了出去指挥着那辆货车开到地磅上去过磅。

谢兰英拿起电话,边按号码边说:“打个电话给青艳,来桔子了,让她下来检验。不知道在不在?”随着嘟嘟两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模糊地女生:“喂——”

“是青艳吗?又来了两车地桔子,就剩这辆车了。”

“嗯,好的。”青艳放下电话,揉了揉眼睛,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张一面有字的纸和一支笔,穿上外套走出暖烘烘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外面有一条小通道连着右边是一条长长宽宽的通道,两边分别是又宽又大的玻璃窗面。站着玻璃窗边可以下面宽敞明亮的车间,数排几百名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小工正在紧张的工作着,几个带着蓝帽的管理人员时不时地走过来走过去。

青艳看了一下剥皮的,又看了一下分瓣的,转身走向小通道左侧的楼梯。走下楼梯,穿过光洁的门厅和一位做清洁的妇人,青艳用右手分开当着外面寒气的皮帘,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环境虽然有路灯亮着,倒也不至于太暗,但却还是冷飕飕的。青艳猛地走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边走边搓着拿着纸笔的手指,走向左边的仓库。

当青艳走进百平方米的仓库时,装卸工人已经开始卸下 一筐筐的桔子了。青艳将墙角的磅秤推到正在卸桔子的大货车附近,又从边上拿了一只和两只不同色彩的框子,并将白色的放在了磅秤上,另外两只并排放在旁边,然后冲着装卸工人大声喊道:“师傅,扔两筐桔子过来。”

“好的!”装卸工人的话音刚落,便有两筐桔子一前一后地顺着光滑的水泥地面滑到了青艳和磅秤的跟前。

青艳端起一筐放在磅秤上和刚刚的白色框子并排放着,拿出一个个的桔子放进旁边空的里面。偶尔挑出顶果(顶皮特别厚的)和僵果(果子的一头特别硬的)放进一只彩色的筐子里,并用手指量过尺寸过小的和过大的果子放进另一只彩色筐。就这样,每车子的桔子大概地挑出五筐,捡出顶果和僵果,大果和小果;并称出正常果子的重量,顶果和僵果的重量,大果和小果的重量,记录数据备用。

仓库的两头各有两个房间,分别是两个烫桔子车间。桔子被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拉近车间,经过机器的高温处理,再由特别的通道进入里面的剥皮和分瓣车间。紧挨着烫桔子车间的还有个小房间,房间墙壁的中间嵌着一个大漏斗。里面有两个蓝色工作服的人员,挣着蛇皮袋在漏斗的下面,等着下落地桔皮。因为刚刚剥离地桔皮,还带着机器加温过地热乎劲,并不好闻,而且整个房间里已经堆得满满的,四处弥漫着刺鼻地味道。这就要等到天亮以后,又专门地人员将桔子皮拉到另一处地方,将其烘干另有用处。

两边烫桔子车间的蓝帽班长,正在大声喊话:“快点!再过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大家都精神点,加油干啊!”

“知道了,别催了!”蓝衣工人没精打采地说道。有两个拉桔子的蓝衣工人,从青艳旁边经过好奇地看了一下,见青艳将桔子一会儿扔进这个筐里一会儿扔进那个筐里,小声地说笑了几句。

几分钟后,青艳已经把两个车子都各自抽检了五筐,并记录下数据,又随手拿了几个桔子走。于是其中一个驾驶员见了,像是开玩笑一样说到:“怎么?想吃桔子?来我给你挑几个甜的。”

“谁吃桔子!这是拿去做酸甜度测试的。”青艳说着走了。

另外一个驾驶员看着青艳远去地背影,冲刚才那名司机取笑道:“你知道什么桔子好吃,可是那个检桔子的人家才不相信呢!没事献殷勤!”

“哎!真的!我不光知道什么样的桔子好吃,还知道结这个桔子的树长了几年呢?”那名司机继续说。

“我是真的知道什么样的桔子好吃的!”那名司机继续说。

“就会吹牛皮!都快到四点钟了,赶紧把车子停好,食堂在四点就有饭吃了。我他妈的现在是又累又饿又冷的,就想着吃饱睡好。”另外的驾驶员根本就不相信他的信口开河,拉着他就走。

那名司机任他的朋友拉着向前走,边还嘴里还不停的叨叨:“是真的。是一位种植桔子的老师傅跟我讲的。说是桔子剥了皮减掉三瓣,还剩几瓣,就是几年的树结的果子。”

此人有一种传播知识的欲望,他的朋友似乎被他的精神给打动了,认真的敷衍道:“哦,是真的吗?管他呢!这都不重要!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去食堂吃饱喝足,再好好的睡一觉。。。”

青艳返回大厅,顺着楼梯往上走,这时从楼上迎面走下一个带着黄色帽子,穿着胶鞋的男检验员。他们檫肩而过时,相互打了个招呼,青艳继续往上。那名男检验员走下楼梯后,则拐进了右边同样挂着几张皮帘的门,穿过两边满是小鬼子的房间,又拐进另外一个房间。这间房间只放了几排金属架子,架子上又一些金属钩子,钩子上挂满了新旧不一,各种色彩和式样的外套。

男检验员一直往前走,没几步又有一个门,门口站着两个黄衣黄帽的小姑娘,手中各拿一个滚筒。一个小姑娘头顶上方的墙壁上挂有“严禁头发外露”中英文牌子,另一名小姑娘头顶上方的墙壁上则是:“蓝帽——班组管理;黄帽——卫生检疫管理;紫帽——工段管理:红帽——工厂管理。”的中英文牌子。

黄帽男检验员走到门口处站定,其中一位小姑娘用手中的滚筒再他身上前后上下的滚了一遍,男检验员腋下的一根短头发便粘在了上面。另一位小姑娘则低声说了一句:“洗手。”

男检验员身子一矮,下了一级台阶,走进了昏暗狭窄的通道,脚下是铺着网格的铺垫,浸着浅浅的一层水,像是走在水池里。通道的两边都是带有感应地地水龙头和贴在墙壁上的镜子。男人面向镜子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帽子,然后低头将手伸向感应水龙头,一股水流淌而出,冲泄到下方的手指上,手指相互搓动了几下,便退了回去,水流也缓缓停止。

男检验员用力甩了几下手,走到通道的尽头,拐上一级台阶的另一处门内。

一进到这扇门内,顿觉眼前一亮,还有一股温热而又浓郁桔皮气味,混夹着噪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迎面便是几排排列整齐的,带有金属台面和金属架子的桌子,桌子两边都站着身穿黄色连帽的半身工作服,还带着黄色皮套袖和同样颜色材质写有编码围裙的工人。她们大多是中老年的妇女,右手握着一把钝口的小刀。桌子上摆满了长方形金属托盘,盘子里放着已经剥了皮的桔子,有的整整齐齐,有的乱七八糟。放满一盘之后,便可以端到车间中间的三个多层金属架子,放置其中。架子边上站着一位蓝帽黄衣的记账人员,便会在手里的记账单和其对应的号码上写下一笔。

以架子为分割线,一边是剥皮的,另一边就是分瓣的。分瓣的这边的工人和剥皮的工人工作服是一样的,样子要年轻些,甚至还有一些小姑娘。她们手里的工具叫“拉子”或“弓”,是用带有波浪状的金属丝紧紧地固定再弯成“弓”型的塑胶棒。她们用这样的工具把剥了皮桔子,一瓣一瓣的锯开,然后把装满橘子瓣的托盘端到墙边有流水槽的地方。哪里有三个固定的下面装有白炽灯管的透明的台子,台子的左手边还装有水龙头。当有工人将交上橘子瓣倒在上面,台子的两边就会用手和流水的冲洗摆动中,检查是否有未分的桔瓣或别的什么。当然,这里也有位拿着账本记账的蓝帽管理人员,两位和剥皮分瓣差不多装备的工人,称之为“灯检人员”,此处带有水龙头的透明台,称为“灯检台”。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里会经常有带黄帽紫帽红帽的管理人员前来指导参观。

“文卉。”第三个灯检台的记账女孩喊第二个灯检台的记账女孩。

“干嘛?青青。”文卉记了两个人的两笔之后,扭头问道。

“你困不困?”青青皱着眉头问,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青青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问文卉:“你困不困?”

因为是晚班,红帽的都是上白班的,极少到下面来,所以她们偶尔会聊几句。

文卉又记了一个人的一盘桔瓣,说道:“夜里刚吃过宵夜时有点没劲,现在再过一个小时就下班了,反而精神了。”

“哎哟!我可困死了!”青青皱着五官,瞅着一个接着一个来交桔瓣的人,愁眉苦脸地说。

“怎么了?你白天没睡好?”文卉问道。

青青举起那笔的右手,想伸个懒腰,但又不敢,只有张着嘴边打哈欠边扭头对文卉说:“昨天白天呵——,我一分钟都没有睡,哈——上了整整一天的网呵——”

文卉不大相信扭头,冲着青青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佩服佩服!”然后回头边记账边对正在灯检的两位中年妇女说:“青青真厉害!昨天下了夜班,白天不睡觉又去上了一天的网,今天晚上又照常来上班。”

“青青?这小丫头真经熬!”两位灯检都向无精打采地青青打招呼,青青则苦笑不已。

这边的文卉则继续说:“咱们这些戴蓝帽的记账人,每天的工作时间都超过十二个小时,都有十三四个小时了,根本就休息不过来,她还去上网,真是要命了!”

“记账的,你听没听将,咱这做灯检的一个月有没有七百块钱?我听说去年都又六七百。”其中一位灯检问文卉。

文卉说:“我也不知道。去年我不再车间里干,光听说剥桔和分瓣的工资挺高的。又听说去年讲的是产量,今年讲的是质量,搞不清楚。”

一位来交桔瓣的小姑娘,胸前的号码为1506,倒过之后并未离开,依然站在旁边,伸长了脖子来听文卉她们的谈话,忍不住问:“去年,剥桔分瓣的多少钱一盘?”

文卉看她笑着说:“我也不清楚,不过去年的盘子浅,今年的盘子满,工资应该比去年的高才是。赶紧回去拉去吧!问的时间也够拉半盘子了。对了,1506下次放满点,我要看清盘子。”

小姑娘笑着跑回到自己的位置。她旁边则是一位年长的妇人,头也不台的边拉边问:“交掉了?”

“她只顾讲话,没注意我就给倒掉了。”1506得意的对编号为1507的中年妇人说,“大娘,你去年来过,最后结了多少钱?”

“去年那真松,今年的一盘有去年的两盘多。桔子又大又好分,不像今年的桔子小,还软不拉几的。最少的一天都能分八十多盘。到最后,出去吃喝工作服和工头扣去的,还剩1800块钱来!”

“工头还要扣!?”1506吃惊地问。

“当然了!还不少呢!”1507说,“要不然,他们图啥!?”

“这么厉害!”1506和其他几位都啧啧有声。

“去年让用手分,今年又不让手分,又不让用拉子带,当然慢多了,盘子又要放的满满的。”1507唠叨起来,边唠叨边扭头往中间的架子上瞧。忽然间像吃了兴奋剂似的,拉起1506就向中间冲去,嘴里还不停的催着:“快点!小花。快!有几盘桔子好大!”

铁架子边的那位记账的蓝帽人员,大声叫着:“排队拿!不要光拿大的,不要小的!端一盘大桔子,就要端一盘小桔子!”

1507松开1506,根本不听蓝帽人员的喊话,冲到架子跟前,两只手一起拉两个盘子往自己的怀里带。左手的拉进怀里顺势用左手托着,右手的却没有拉过来,因为盘子的那一头多了一只手。身材高大的1507瞪了那只手主人的矮小个头一眼,那只手很快缩了回去。1507托捧着两盘大橘子,转身就往回跑,完全不理会蓝帽人员的大喊:“1507回来!放下一盘子!”

由于工作了一夜,涂了油漆层的水泥地面上已经布满了桔子的汁水,比较滑,再加上1507因为抢了两盘大桔子,恐怕后面有人来追,只顾着往回跑。结果,脚下一滑,只听到“咣叽”一声,1507已经跌倒再地上了,怀里的盘子被摔了出去,两盘大桔子又蹦又跳地滚了一地。边上有些认识地人,有的伸手将1507扶起来,有的帮她捡滚跑的大桔子,有的人则说:“慌这么狠干啥?多拉一盘,不也就多拿几毛钱吗?可能发财?”

1507被人拉着站起来,一手揉腰一手揉屁股,张嘴就骂起来。

且说1507眦牙咧嘴地被人拉着站起来,一手护腰一手揉屁股,并没有感谢拉她的人,反而张口大骂起来:“什么破地!逼地!这么滑,差点摔死我了!都怪那个剥皮记账的!”

有人问:“头碰了没,头碰了没?”说着,用手在1507的头上乱摸一气。

1507把头扭到一边,不让她碰。

还有人笑着向随后而来地1506打趣:“还是你大娘厉害,瞧那一跤摔地多响,跟摔地炮似的。”

众人哄笑起来,正在记账地文卉听到声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过来看看,问了一下1507的情况。随后就向众人大声喊道:“不要抢!不要跑!安全最重要!不然,摔倒了自己吃亏呀!”

其他几位蓝帽管理和记账的,都伸头扭脖的朝这边看,有两位还是本地的正式职工走了过来,看了看,问了问,然后向大家说:“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这边还未安静下来,忽然剥桔子的那边有“轰”地一声,吵闹着打了起来。原来是两个老年人为争一筐大桔子,抢夺争吵你一句我一句,你一下我一下的,谁也不让谁。一位本地的正式职工蓝帽管理员,以凶恶闻名,闻声赶来,大声斥责道:“干什么!干什么?”

两个年迈的老人,争着向蓝帽管理讲理。一个说这筐大桔子是我的,她是后面的;另一个说我拿的时候是没有人的。三言两语的两个老人都不甘示弱,又动起手来。蓝帽管理的伸手去拉,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还是因为老人劳累过度,还是因为地板过滑。反正也不知怎的,其中的一个老人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其他的管理人员一下子乱了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紫帽班长赶来,指挥她们将老人扶到外面去,把围观的人赶开。人虽然散开了,可是车间里却闹哄哄地静不下来。

有的人问:“那老太太是谁?是那个工头带来的?”

有的说:“这老太太可真倒霉,大桔子没抢到,自己还倒了。”

有的人说:“那个当地人真凶,一拳就把老太太给打死过去了!”

有的说:“这老太太活该,谁叫她抢别人的桔子。”

有的则不同意:“抢桔子不对也不该打人,更何况还是老年人。”

。。。

紫帽班长问,有哪个认识老太太,这老太太是哪个工头带来的,快去找她的工头。

哄闹了好久,才又一位中年妇女站出来说,这位老人和她一个屋住,也是一个工头带来的。班长便让她去找工头,她又有些不情愿,班长忙说,你去找吧,我给你多加几盘子。她才拉着另外一名妇女,匆匆赶了出去。

12月24日    凌晨    3:30

黄帽男检验员看了半天的热闹,和紫帽班长小声议论着走到一处灯检台。紫帽班长卷起袖子,在灯检台摸着桔瓣的软硬程度,向前来交桔瓣的小工不住地交代:“用力轻柔一点,瓣子太软不给记噢!”于是前来交盘子地人总是低头聆听一会再离开,也有人不以为意的撇着嘴,或嘴里咕哝着什么离开的。

男检验员看了一会儿交代了几句,便向另外一处地出口度过去。此处地出口地方,由高到低的盘旋着大约20公分见方的金属管道,管道的出口一直通向另外一个车间。

经此处流转而出的句子瓣,是经过适量浓度的硫酸液浸泡腐蚀后冲流而出,当它们经过了炼狱一般的考验过后的样子,已经相当好看了。因为桔瓣上包裹的那层薄薄的外衣,已经被硫酸液给腐蚀掉了,显现而出的是由橙黄色的馕包点组织的样子,形状未改,样貌却已大变。那饱满的馕包因为包含着丰富的汁水而闪烁着丰润的光泽,显得晶莹剔透,惹人垂涎三尺,简直是完美无瑕的精品。但是,此时晶莹剔透的桔瓣是不能吃的,因为它也为自己的美丽付出了代价,不知道桔瓣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在经过硫酸液的洗礼过后,桔瓣的表面还有不少的残留物,想想看那是硫酸欸,怕是嘴巴不想要了,可想而知对身体全无半点好处。不知道桔瓣是否愿意经过痛苦的洗礼变成美丽动人的样子,还是想痛快的进入人体的五脏庙,那就不得知了。不过变美之后,它的价格倒是直线上升了,看来美丽还是有好处的,尽管自己也用不上。

当然呈现这样的状态是每个人所期望的样子,然而事实总是不尽人意。从管道流淌而出的有一部分是人间极品,但其中也会夹杂着尚未处理干净的带有瑕疵另外一部分桔瓣。因为桔瓣的包衣有的较薄有的较厚有的薄厚不均,还有的桔瓣是有籽的,这些都是机器不可能处理的特别仔细地。

于是就出现了如下一系列地状况:有的小块的包衣未腐蚀干净,称为白点:有的是带有韧性的桔络粘连在上面称为白丝;还有少量带籽也无法掉;最后是桔瓣大大小小的和不完整的又一起涌出,这些都要进行分类的处理。要将完美进行到底,就要做出如下的工序:网带和漂洗,这也是桔子罐头形成最重要仔细地工序之一。

桔瓣在流水槽地冲流过后,被十来个小的流水槽冲流躺在各自的金属网带上,网带的两边分布着数个工人,将尚未处理好的:白丝白点和籽,一一捡出。从事这项工作的人要眼疾手快,而且动作要非常地轻柔,既要将那些粘在桔瓣上的白丝、白点、籽摘除,又不能损害桔瓣本来的外观的完整性。如果一不小心弄破了馕包点,汁水溢出,或是碰掉了馕包点,桔瓣就会呈现干瘪、组织松散脱离,外观就失去了完美的光泽和完整的形态。

失去了外在地美观,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就会让人的食欲大减;产品就会卖不出去就赚不到钱,企业就会亏损破产,工人就会下岗失业。。。所以质量是企业的生命,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

此处的感觉是干净明快的,工作人员也以白色和浅蓝色的工作服为主,被包裹的只剩两只眼睛、两只手。因为机器的轰鸣,这里交谈者甚少,再加上嘴巴被捂着怕是也不方便,大多数的情况是深蓝色帽子的网带小组长和一些管理人员的因公交谈,还又最多的就是网带小组长的喊话:“要看清!白丝!白点!一定要捡干净、捡快点!看清!白丝、白点。。。”

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数是个高、年轻、手脚麻利,挨骂挨训的情况也比较少;而且网带的工作条件也不一样,不用争不用抢地自动来到你面前等着你干,工作快捷紧凑感强,忙都忙不过来了哪有功夫斗嘴吵架,生理问题都要快速地解决,出事要少多了;还有黄帽和红帽人员经常在此处巡视,参观地人员也来,谁也不想往枪口上撞呀!因此,这里地氛围要和谐多了。

纵然不停的忙碌,但还是存在着漏网之鱼,所以下一道工序就是——漂洗。

网带地尽头有专门人员用空罐将桔瓣接进,用车子拉到车间的拐角处漂洗、分罐。说是拐角,也放着十几张剥桔分瓣同样大的金属桌子,不同的是每个桌面都装着若干个水龙头,还有四个工人进行漂洗工作。从网带上拉过来地罐头,一个个的被倒进金属盘子里,冲入流水检查白丝、白点、籽、桔瓣的完整性和大小均匀度,并把分离出来的馕包点冲洗出去等等。这一切工作都要在短短地几秒钟内完成,按照桔瓣大、中、小的分类放置在空罐里;组织松散不完整的桔瓣另放一罐,称为碎片;所以做成的罐头也因此分为四类:大片、中片、小片和碎片。

漂洗好的由行动自由的记账兼职拉车的,记录在她们各自的工号后面,然后拉到隔壁的车间去加糖水、称重、封罐等处理,到这里罐头的制作就算是基本完成了。

漂洗的工作人员和后面的称重工人,也和拨剥皮分瓣一样是计件为主,就是多劳多得,其他以计时为主,基本是十二个小时。

夜班黄帽男检验员在巡视一圈之后,正打算离开,迎面走来一位长有浓密胡须的红帽管理人员。虽说每面墙壁都有“严禁头发外露”的标语,可是对于管理人员的胡子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小良,快下班了吧?”大胡子说着已经走到了黄帽男检验员的跟前。

“是的,老陈。这一天。。。不,应该是一夜又过去了。”黄帽男检验员小良说。

“注意看了吗?今天的桔子还不错。”大胡子老陈说,“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好剥又好分,酸碱处理过后的形态也很好。”老陈边说边走向最近的漂洗台,观察了一下漂洗的工作人员,冲小良招招手:“过来这里看看。。。”

小良走了过去,心想:“我都看一夜了。”

小良心里想着我都看了一夜的话,走近漂洗台伸手捞起一片在盘中游荡的桔瓣,打量了一番:“是挺好的。今天的桔子做罐头最好了!”

“看看,大小正好,薄厚适中,形状完整又饱满,还有颜色还有点偏红,漂亮!看着就很美,很好吃的样子。”大胡子老陈赞不绝口,“可是他们那些小工却都喜欢抢大桔子剥 ,越大越好,可以多做几盘。可是,越大的桔子做出来的碎片就越多,真是令人无语!”

“是呀,可能是个人的立场不一样吧!”小良想起来不久前的场面,颇有感触的说。

“怎么了?你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那个女孩还没有搞定?”老陈乜了他一眼。

小良没说话也乜了回去。

“咦——还不。。。好好。”老陈笑道,“开个玩笑。小良呀!大哥和你说句真心话,那个女孩看着挺文静挺斯文,其实也就一般般。”

小良又乜了他一眼,老陈又乐了,继续说:“讲真的,还真没有王晶看着漂亮,长着一张娃娃脸又活波又可爱的。就那什么小什么莉的?”

“什么什么小什么莉?那叫小萝莉!你才真是无语!”小良绷不住笑了,赶紧扫了周围的工作人员,笑着解释:“王晶还是小了点,像个孩子,我都快三十了,年龄相差的有点大了,相处起来有点那个。。。”

“有点哪个?哪个?告诉你,她是萝莉,你是大叔。萝莉配大叔,现在就流行这个。”老陈一本正经的分析,“她只是临时的,过一段时间就走了,如果能留下来慢慢相处的话还有可能。还有你要知道,女人的想法都比较复杂,特别是性格内向的女孩想的更多,再说人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人家里人也不一定同意是不是?”

“其实,她工作很认真,我们办公室的人都挺喜欢她的,经理还说要把她留下来呢。师姐说,对了,师姐不是怀孕了吗,她就是在帮师姐做些事。师姐还说帮我试探试探。”小良说。

“韦香呀!”老陈忽然想起了什么,拐了一下小良说:“哎——你有没有发现,她和韦香长得还有点像:一样的长头发,一样的小脸,一样的瘦小,就是个头不一样。你的那个高些,好像高个几厘米的样子,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样。”

小良也仔细想了一下,“你还别说,还真的挺像呢。”

“那她有没有说要留下来?”老陈好奇的追问。

“师姐说她好像又点想留下来,犹犹豫豫的没下定决心。”

“哦,”老陈又笑着说,“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多主动追追,多说说我们这里的山山水水风景好,到处都是旅游景点什么的。什么好说什么,捡好的说。?”

“我讲了,我还讲了又多的武侠电视剧都是在我们这里拍的呢!什么《笑傲江湖》、什么《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之类的。。。”小良把自己昨天晚上上班时和某人说的话都一一大胡子老陈转述。

老陈嘿嘿笑了几声,道:“你呀!还真没看出来,小良!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咳咳,你就慢慢追吧!”大胡子说完拍拍小良的肩膀,走向另一个车间,小良也跟了过去。

这个车间不是很大,和其他车间相比却显得较为宽敞,整个车间里只有三个中型的机器设备,每台机器都有一个狭长的技术架子,连着四、五个相互拼接在一起的金属桌子。这就是桔子罐头制作的最后几道基本工序:加糖水、打称(称重)和封口。

本车间的工人的工作服是全白色的:白色的衣服、白色的围裙、白色的套袖。穿上这些衣服的工人,也大都是帅气的小伙子和漂亮的姑娘们。于是的这儿员工男的个个英俊潇洒,女的人人眉清目秀,工作服一套上,还真有点像天使来到凡间,个顶个的洁白如云美丽动人。虽然其间也有个别的衣服不是特别干净,带有黄的、灰的污迹,但是乍一看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在这个地方工作的人员都会不由自主产生一种自以为了不起的优越感,每个人的神情会带上一点傲气和淡漠。对于别人的参观已经、习以为常了,目中无人的专心干自己的活计,好像除了手中的罐头和称,别的什么都不在意似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

漂洗处拉过来的罐头,被男工人经过金属带过滤水分,搬到打称工人的桌子上。打称的女孩便用天平称或电子秤,动作快速地称其重量。按片型的大、中、小、碎和罐型的大小312g、425g、3000g等不同等级分类称其重量,多的拿出少的加入。

她们手脚麻利的几乎让旁观者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把自己的精彩技艺展示给别人看,我想大约没有几个人是不乐意的,虽然她们外表上是冷若冰霜的,其实大多数人心中都是美滋滋的。优越感也就自然而然地培养起来了,所以说人类地坏脾气其实是人类自己给惯出来的。

这不就有一群小姑娘在黄帽和红帽工作人员离开之后,展开了一场因为男人风波,规模还不小。当然也不能全怪她们,那些年轻不懂事的小伙子也难逃干系。

“亚丽!”一位小哥哥把嘴都凑到了那位个子高挑的打称姑娘的耳边了。

亚丽把头歪了一下,轻笑一声:“做什么?”年轻姑娘对于异性的搭讪大都是听开心的。

“下班我请你吃饭吧!”小哥哥讨好地说。

“肖宇,你又没事献殷勤了!”姑娘白了小哥哥一眼,继续手中的工作,快速拿罐头称重、取放桔瓣,“准没好事?!快说!”

“呯呯啪啪”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求求你了——靓妹!”肖宇软着嗓子。

“咦——”亚丽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屁快放!”

“把我的工作服给洗洗吧!?”

“滚一边去!”

“帮帮忙吧,我今天太倒霉了,手也给弄破了。你看看!”肖宇可怜兮兮的把手举到亚丽的眼前。

“去去去!在上班呢!”亚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故意地说,“倒霉?我看是活该!”

“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

这边一男一女的窃窃私语,在有些人的严重可就有些扎眼了,另外一边的两位姑娘就看不下去了,不由得议论起来。

身材稍丰满的姑娘对身材单薄的姑娘说:“侠子,你看看亚丽的那副样子——春心荡漾!”

“嗯,她就那样,不管哪个男的跟她讲话,她都喜欢的不得了。”叫侠子的姑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不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到处的招蜂引蝶,跟人家勾勾搭搭的。”胖姑娘酸溜溜地说。

“男的是不是都就喜欢这样的?”侠子看了看胖姑娘地反映,心直口快地说,“阿英,你该不是也喜欢肖宇吧?”

阿英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正和亚丽打情骂俏地肖宇,“你胡说什么?就那副小白脸,我还看不上呢!”

“那你管他跟谁讲话,有毛病!”

阿英被侠子地一顿抢白,有些恼羞成怒地把罐头一摔,大声说:“我是看不惯某些人的作风,还真以为自己长得多漂亮呢!”

阿英的这么一句喊,周围的几个人都听到了,都往阿英这边看,亚丽也朝阿英这边看了一眼,把罐头往桌子上一放,走了过来。

“你讲谁呢?”亚丽立在阿英面前。

“管你屁事!”阿英因为有几个同室的女孩在一起,也不甘示弱。

“嗬!”亚丽长得人高马大的,向来就谁也不怕,从来也不吃亏,“可是我听到了,这话我不爱听!”

“那你耳朵可真长!”

“我耳朵不长,可我长得漂亮!”

“真不要脸!”

“你骂谁不要脸!谁不要脸了!”亚丽说着就要逼上前去,但是被阿英的室友给拉住了。另外一处机台的加糖水的高个子姑娘见状赶紧跑了过来,护着亚丽:“干什么!干什么!想打架!”

这时,那个和亚丽说话的小伙子——肖宇,和其他几个工人也赶紧围了过来,其中有位戴蓝帽的班长大声呵斥道:“干什么!干什么!还在上班呢!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要围在一起。”

亚丽那位跑过来的朋友见状也拉住了亚丽,狠狠的瞪了阿英一眼,低声对亚丽说:“下班才治她。”

阿英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暂时被压住了,谁都知道,只是暂时。

12月24日    凌晨   3:50

两位从剥桔车间出来的中年妇女,离开车间脱掉工作服加上外套,一出门还是觉得冷得发抖,不由得搓着双手弓着身子向前走,拐了一个弯,进入有顶棚的通道。

以前这条通道是没有顶棚的,是今年秋季刚刚加上去的。

以前的这条路是露天的,今年的秋季刚刚加盖了顶棚,因为路的两边都有车间。从这条路经过时,能一眼看到大车间内情况:左边靠边的是三个小车间分别是空罐消毒间、制作糖水和打印间(在罐头盖子上打印有生产日期和班次);中间特别大的地方有机器,用来檫罐和码罐的,旁边常常堆着一摞一摞的半成品罐头;通道的右边则是罐头的成品仓库和大包装的地方,也常有贴好标签的不同规格的纸箱整齐地码放着。也许是需要经常的堆放物品的缘故,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利用空间,也许是为了节省人力物力,所以加盖了顶棚,下雨下雪都就不怕了。

她们穿过这个通道时,不由的观察这里的工作人员,他们不需要穿胶鞋和工作服,只要穿着蓝布围裙和套袖帽子即可,真是方便。只是这里空间太大,又两头通风,在冬天的夜里有些冷飕飕的,让人受不了,她们心里想。

此路直接通往宿舍区,中途会经过厂区大门、食堂、几家小卖部和小餐馆的小街区,跨过小水沟的板桥就是宿舍区了。

她们轻而易举的通过了厂区的大门,门卫的保安已经睡着了,这不能责怪他们的不尽忠职守,凌晨三、四点钟正是人体机能最为薄弱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也是人最容易进入睡眠的时候。

经过食堂时,餐厅里黑乎乎的,只有灶房里有灯光,那些人是在准备凌晨4点剥皮和分瓣工人上下班的早饭。顺着灯光走过食堂,有几家小卖部和小餐馆,是当地人的营生,现在也是他们睡得最为甜美的时刻。四处静悄悄的黑黝黝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跨过小水沟的板桥,就是进入宿舍区的范围里了,在进入宿舍区的门卫处时,费了一番口舌。看门的是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大爷,不论白天黑夜地开着一台收音机,偶尔和熟人聊天也不关上,有时还和收音机一起咿咿呀呀地唱,就像是一对老年夫妻一般,谁也离不开谁。老大爷睡眼朦胧地大声问话,两位中年妇女你看我我看你地解释:我们的一位工友晕倒了,我们是去找我们工头的。老大爷死死盯着她们,见到她们一脸的焦急,这才放行。

宿舍区内黑灯瞎火的,一片寂静,大家都沉浸在各自的梦想中。这时,这里的宁静和别的地方一样没有什么区别,沉睡的人也和别的人一样,在自己或香甜或痛苦或幸福或悲伤的梦里寻求着生命的轨迹。在这个世界上,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你是贫穷、富贵、勤劳、懒惰、疾病、健康,你的生命和生活都需要你自己来打拼。只要你为自己努力过,辛苦的劳作过,那么你一定会得到相应的报酬:也许是金钱、也许是健康、也许是心安理得、也许是好梦来伴的睡眠。

他们就是这么其中的一个群体:工作辛苦、工资低廉,甚至还会忍受某种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他们会因此生气打架撒泼骂街,但是这些一切都过去之后,他们便会躺在简陋房间的大通铺上,享受着和别人一样的睡眠。

是的,他们来自偏远的乡村;是的,他们言语粗俗冲动闹事;是的,他们说谎骗人爱占小便宜;是的,他们中有的行为不检小偷小摸;是的,他们中有人迷信胡说八道;是的,他们衣着不干不净有损市容;是的,他们身上有很多不文明的行为举止,几乎被社会遗忘的一族。。。可是他们也不想自己这样,也不希望自己这样。。。

当你看到他们躺在板床上,大声的打折呼噜和睡梦中发出的呓语时,你就会发现他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地淳朴、自然和真实地天性,就这一点,你会发现他们其实并不那么讨厌。你会为他们偶然间发出的呼噜声和梦话,而觉得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

“嘭嘭!嘭嘭!”深夜里,传出很远。

“王平!王平!”两位中年妇女拍着门,叫着。

过了一会,门内传出不耐烦地一个男声:“谁呀?又怎么了?”此人是王平的老公——李大志,他们夫妻和别的工头一样,拥有自己的单间、工人和小工头。

他们夫妻共带了好几百人,男女老幼参差不齐良莠不分,人多口杂的,麻烦也就接踵而至。你说,想挣点钱,怎么就那么难呢?

他们夫妻二人共带了好几百的工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多所以麻烦事也就多。不是这个小姑娘不愿干活了,就是那个小伙子打架了;这个大嫂受气了,那个大伯喝酒挨训了;要么这个大娘身体不好了,要不那位大爷需要换工作了。。。都需要他们去谈判、去交涉、去商谈、去照顾、去收拾。。。最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在这年年终的几个月多辛苦一些,然后狠狠地赚上一笔。

虽然赚了这一笔又想着那一笔的,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既然是经常发生的,所以想睡安稳觉的心情也是是实在心中。

李大志心情不爽的叫醒王平,自己继续睡觉,在人情世故和人员的管理沟通方面,他不如妻子王平具备耐心能说会道打动人心深得人心,所以一般出了这类事情基本上都是妻子出面解决。

王平收拾好自己,大冬天的深夜还是蛮冷的,让两个工人进了房间。两人心情又激动又冷得哆哆嗦嗦的,也说不清事情的原委,但是精明的王平很快就明白了,赶紧领着两个中年妇女向车间走去,边走边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心里盘算对策。

“珍姐,知道是哪个老妈子吗?”王平带的人多,岁数偏大的老年妇女也多,当初一进厂安排人员时,分配工作的生产部门的刘主任就说过:“你带的工人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年龄大的真的是麻烦,可是年青一些又太精明了,不好管理不说,大都不愿来干呀!王平心里想。

“就是。。。”和那位老太太同屋的珍姐,想了一下,忘记了老太太的名字,只记得她有个儿子,于是边想边说道,“我不知道她叫啥,那老妈子平时不爱说话,我就知道她有个残疾儿子,不过也不知道叫啥。”

“好像叫什么宝来着?”另一位妇女说到。

“噢!知道了!”王平一听,就明白是哪个了,“知道了,是三宝妈。这老妈子都六十六了,本来我就不想带她来的,可她非要来,找了我好几次。我看着都是熟门熟户的,我也不好讲什么,就怕她出事。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她会不会又啥毛病呀?年纪也不是太大。。。”珍姐小心翼翼地说。

“你别对人家讲!”王平看了珍姐一眼,“年纪打了本来就有这点那点地不对劲,可这老妈子会过得很,天天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天就吃两块钱的馍馍,就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一大瓶咸菜,也不喝汤,就喝点白开水,刮得很。天天还这么累,讲她也不听,看看这。。。”

“这老妈子也是的,也不想想还能活几年,还不该吃吃啥该喝喝啥的。”珍姐和那个妇女说,那位妇女也附和道:“就是,都那么大年龄了,还来受这份罪。”

王平叹了口气,说:“这老妈子也是可怜,先领了两个孩子都没领住,好不容易领了这个三宝,还是个残疾,老头子又死得早,也是苦命人!”

“听说,那三宝的残疾是能看好的。”另一位妇女说。

“是呀!能治好。”王平说,“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吧,都能自己招呼他自己了,所以三宝妈又想着挣钱给他找个伴,要不然这么大的年纪还出来干啥?!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讲她不吃不喝身体不好的啥啥啥的。”

“放心!你放心!我两个都不是多事的人!”两人说。

“那走快点吧!我昨天夜里一、两点才睡。你们看看这些人,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的,小姑娘吧不懂事一会儿不干这个一会儿不干那个,干活不踏实;年龄大的吧身体又不好;都没有你们这般人知道干活挣钱。”王平年约四十岁左右,便有着四十岁人事故和大度。

“就是!”珍姐笑着说,“来了就是干活挣钱的,干啥不是干,我道哪都是干老实活挣老实钱,从来不惹麻烦!”

“是的是的!叫干啥就干啥。再说干啥不一样,只要能干到钱不犯事就行。”另一位妇女也说。

“说的就是这个理,你讲哪个老板不喜欢人老实活干的好的,又不惹事挑眼的,哪个不喜欢?都喜欢这样的工人。你们不要看那个谁谁,挑毛嚼刺的,天天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以后开工资开不过你们。”王平说。

“对了,王平。你知道今年剥桔分瓣的多少一盘吗?”珍姐问道。

十一

说到开工资,两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珍姐试探道:“对了,王平。你看这十二月份都要过去了,你们工头知不知道今年咱们剥桔分瓣的一盘多少钱?”

“你们放心,今年的比去年的要贵。人家老板都说了,绝不会让你们吃亏的。”王平语气坚定的说。

“真的吗?那就好。”两人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似乎天气也不是特别的冷了。

三位一起走进厂区,直奔车间而去。。。

12月24日     凌晨   4:00

宿舍楼二楼的208室内传出一串闹钟铃声,闹钟的主人赶紧伸手按住闹钟的按钮,怕吵醒了其他的工人。

这间宿舍住着二十几个工人,全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大部分是带着蓝帽的稍稍高于小工一些的管理人员,她们是厂里的领导从那批外来小工里挑拣出来的有一定的文化程度的管理小工的人员。所以她们比一般工人有优越感,而且她们的工作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但却不太容易处理。因为她们要管理的大多数是年长于自己的较为熟悉的同胞,而且她们的立场是相对立的,这就给工作增添了许多的难度。其实有很多的人并不是很乐意的,但是又不得不干,她们容易得罪人,容易处于两难的境地。

就拿现在要起床的这位女孩来说,她叫刘菲长得眉清目秀,又是初中毕业,性格有些内向,整天沉默寡言的有些不合群,给人一种傲气的感觉。

刘菲伸手按挺了闹铃,拿到眼前看了看时间,刚刚四点,又把闹钟放在窗台上,拉了一下窗子,看看外面的天依旧是黑漆漆的,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她打了一哆嗦又赶紧关上窗子。

刘菲的床是挨着门和窗户的,因为有窗台可以放置东西。和她合铺的女孩是夜班的,要七点钟以后才能下班,而刘菲是在白班的拨皮分瓣车间需要五点上班,可是班长和主任反复规定必须四点半以前就要赶到。每天的下班时间却要在五点以后,说是十二个小时,实际上每天至少要多上半个钟头甚至一个钟头。回来以后,七点钟上班的人还要再床上躺两个小时才起床,本来又困又累的回来,洗刷之后等七点钟上班的起床走了,可七点钟下班的又回来了。。。又要劈里啪啦的一阵子洗刷讲话过后才能入睡。然后八点钟的又下班了。。。期间又可能出现其他的突发事件,比如有人丢了衣服的叫骂声,男孩女孩在走廊的吵闹声,还有打架啦查房啦中途生病回来休息的。。。所以几乎你、每个人都会有些睡眠不足的,尤其是睡眠浅的人,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菲下床穿上胶鞋,拉开门走到走廊护栏处,趴着向下看,昨天她洗了一件牛仔裤,天黑之后才挂出去晾的。可是现在光秃秃的铁丝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衣撑了,不用说又丢了。刘菲伸手拿过衣撑,气呼呼的转进宿舍,嘴里骂了一句:“真是讨厌!”

声音不大,但是在宁静的夜里,却很清晰,于是吵醒了一位离门较近的另一个床上的女孩,那女孩翻了一下身,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声:“几点了?”

刘菲闷声回答道:“四点了。”

那女孩听了之后,抬了一下头,又放下继续睡了。

刘菲闷闷不乐地拿着脸盆到洗手间上厕所刷牙洗脸。

在刷牙洗脸地过程中,刘菲觉得委屈极了,寒冷的冬夜里,水又冰冷刺骨,她喉头一哏鼻子一酸眼眶发热,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两天真是倒霉透顶极了,昨天晚上地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昨晚,刘菲下班时已经是五点半了,冬季地下午五点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她吃过晚饭,回到宿舍取出开水瓶去打开水可是没有打到,在回来的路上遇见当地的一位熟识的朋友。那位朋友和刘菲聊了一下近况,彼此都有一些好心情。回到宿舍之后,同床的朋友还未起床,刘菲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实在太脏了便脱下来洗。可是自己的盆里放了太多的东西,拿出来实在太麻烦了,便向快要起床的另一位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室友借。确实是因为相处还不错,刘菲便不拘小节的摇醒那位已经醒过一回又睡下的室友,可是此时此刻,她听到的却是引发她霉运的开始。。。

十二

“萌萌,你的盆呢?借我用一下。”刘菲拍了一下室友萌萌。

“哎呀!干什么!?人家才刚刚睡着。”萌萌不满的叫着,并未起床。

刘菲看萌萌的样子,心里有点着急了:“萌萌你先别睡了,问你借一样东西。”

“干什么呀!人家都困死了。”萌萌不快的说。

“不好意思啊!萌萌,你的盆呢?借我用一下。”刘菲嘴里倒着歉,但是心里并未有歉意,仗着平时关系好。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萌萌把被子蒙在头上,大声说。

“就借我用一下了!”刘菲是真的有些着急了,天快黑了,还没有打到开水,都快六点了,再过一会七点的下班了,想要再睡就更难了,语气不由得有些急躁。

“真是讨厌!不是说了不要问我吗!?”萌萌因为睡眠不佳又一直被打扰,心情烦躁口气更是不耐烦。

刘菲一听,也有些不舒服了于是说:“算了!不问你借了!”随手把自己的盆从床下拉出来,“哗啦”一声把满满一盆的杂物倒在了地上。

萌萌一听到声音,呼啦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将巴掌大的小脸往外一甩,小鼻子小脸地说:“一天到晚吵都吵死了,就剩半个小时了,也不叫人安生!”

刘菲本来以为关系还不错想借个盆用的,结果没借到心里就有些不快活,听到这样的话想到:噢,原来是对我有意见呀!不是不借,是不想借,好吗!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马上站起身来,说到:“不是看你就要起床了才喊你的,而且刚才你都醒过一回了。我也是因为着急要用才问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问别人,非要问我?”萌萌大概被三番五次打扰之后也气地睡不着了,索性起床了,坐在床上拿着一把梳子梳着头发生气的说。

“别人不是都不在吗!算了!”刘菲生气的说,“我不用你的了。”

萌萌边梳头边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室内,梳好头用力把梳子一摔:“好了好了!我懒得和你吵架!”

“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得。搞得好像我喜欢和你吵似的!”刘菲说完,端着一盆衣服走了。

“你以为你是谁,天天想命令哪个命令哪个,我才不吃你这一套呢。”萌萌边穿衣服边咕噜着,“真是气死我了!天天都睡不上一个好觉!”

而在洗手间洗衣服的刘菲,戴着红色的橡胶手套边搓衣服边想:平时看她不声不响的,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还以为和你关系好,原来都是假的呀!呵呵,看以后谁还理你谁是小狗变得。

洗好衣服都快六点半了,刘菲匆匆忙忙的将牛仔裤晾上,手套都没来得及脱掉拿着暖瓶去打开水,可是又跑了一场空。没办法,刘菲想到那位熟悉的当地的女职工那里可以烧开水,便直接就去了。虽然和那位当地的女职工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相当聊得来,去她那里烧水应该不会遭到拒绝,刘菲心里想。

在上楼梯时,刘菲和一位也是当地的女职工擦肩而过,她是一位小工宿舍的管理员,刘菲认识,人人都叫她曹阿姨。那位曹阿姨走过刘菲身边时,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刘菲戴着手套的手,向下下来几个台阶,又停了下来,盯着刘菲的背影喊了一嗓子:“哎——”

因为楼梯上并没有其他人,刘菲便停下了脚步,疑惑着扭头看向那位曹阿姨。

“你那个是不是拿我的?”曹阿姨口气不善的问道。

“什么?”刘菲有些摸不清头脑的问。

“什么什么?洗衣服红皮手套呀!”曹阿姨的下巴朝着刘菲的双手抬了抬。

刘菲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明白,于是不解的问:“怎么是你的?”

“我的手套不见了!”曹阿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嗬!真是活见鬼了!”刘菲这下明白了,敢情自己被当成小偷了,这光天化日之下的真是太好笑了。抬起右手,刘菲一字一顿地说:“这、个、是、我、自、己、买、的。”

“我的丢了,我的手套和你手上红色的手套是一摸一样的!”曹阿姨一口咬定不放松,心里还在想:这些个小工,怎么个个手脚都不干净,还不承认。于是气呼呼的说:“我跟你讲我的东西我认得。那个就是我的!好嘛!我说今天我刚刚拿出来放在窗台上,怎么转身就不见了,原来是被你偷去了哇!”

十三

听了曹阿姨的一席话,刘菲都快被气乐了:“真是可笑!你的手套丢了不管我的事!我的手套是从小店里买的,再说了,这个世界上一摸一样的东西还真不少,怎么?不见得都是你的吧!”

“买的?”曹阿姨一副不相信的口气,“在哪里买的?”

“告诉你,就是门口的小店,两块五毛钱一双红的黄的,要多少有多少!”

“。。。”

“怎么?要我带你去吗?”刘菲真想一把把这个曹阿姨给抓到小店那里去对质。

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了,曹阿姨一时词穷,但是仍然死死地咬着:“你们这些小工就是有些不规矩,乱拿东西,肯定被你拿去了。你那个就是我的!”

刚刚和室友吵过架,现在又被当成小偷,刘菲快被气炸了!刘菲转过身来站定,平复一下内心的怒气,强忍着要打人的冲动,说:“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先别乱叫。是的。我们小工中是有些人是手脚不干净,那是因为什么样的人来什么地方。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偷过一件东西。还有这手套,我已经说过了是我花了两块五毛钱买的,小店的主人都认得我。。。走——我们现在就去小店去问一下老板。。。”刘菲说就往下走来。

这时曹阿姨却有些心虚,刚才地虚张声势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当地的工人,她的手里毕竟没有证据,便说道:“我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话都没有说完就转身走了。

刘菲气地在后面骂道:“东西不见了,到别处找去,不要乱咬人!”

提着开水瓶向楼上走去,和室友吵架、被当成小偷,刘菲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腾腾的想往外喷:真是见鬼了,晴天大白日的,我怎么就成了小偷了,不行!我要找她好好的理论理论去。想着这事,刘菲转身往楼下去,“咚咚”下了几个台阶,念头又一转:不行!我还没有烧开水,等一下人家睡了,我用什么!?于是又转身向楼上“嗒嗒”了几个台阶,又停了下来:可实在太气人了!如果不和她好好的吵一架,实在是堵得我心里难受!转身向下“咚咚”几步停下:要不先打个开水再说。“嗒嗒”向上几步又停下:可是这家伙实在是欺人太甚,简直不把我们小工当人看,无缘无故的就诬赖人,太可恶了——于是又朝楼下下了两个台阶:唉!还是算了吧!跟这种人吵架又吵不明白,回头又该说我们小工闹事了。算了,就当我倒霉,就当被狗给咬了一口吧!还是办正事要紧,要不然又休息不过来了。。。想了这么多之后,刘菲又转身往楼上走去,这次总算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行了。

事到如今,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屋漏偏遭连阴雨,黄鼠狼单咬病鸭子。”倒霉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偏偏今天牛仔裤又丢了,幸亏多带了一条,要不然下次就没有裤子穿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多好的人,但是却也不曾干过什么亏心的事,为什么总是没有好报呢?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刘菲心里想着,又难过的滴了几滴眼泪,又暗暗的下着决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做好讲话的人了!刘菲冷冷的想着人情冷暖,离开了洗手间。

随着上洗手间的人越来越多,剥桔分瓣的都已经起床了,正幢宿舍楼内都闹哄哄的,片刻之前的宁静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是人,说笑声、吵骂声、倒水声、开门关门声。。。不绝于耳。

宿舍里的人基本上都醒了,不管是要上班的,还是过两个小时之后在上班的,情愿的不情愿的,都没有办法再入睡了,只好盼着这个时间段上班的赶紧离开,自己或许还能再补上哪怕是半个小时、十几分钟也是好的。

外面的天空依然还是没有亮,和所有的凌晨四点多的深夜是一样的,只不过这里已经是人群到处涌动了,别的地方的人尚在睡眠深处罢了。

刘菲夹杂在人群中,急冲冲向前走,经过宿舍门外的小吃摊时,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一时半会是挤不进去了。这天气太冷了,刘菲搓着双手站在人群外踮着脚看了看,决定到食堂里去碰碰运气。

穿过小石板桥,拐过草坪,走近食堂的大门,嗬!好家伙。。。

十四

当刘菲走进食堂大门的那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中国人口的压力:嗬!好家伙!里面于是人满为患。

特别是那几个卖馒头、油条和稀饭的窗口,本来排的长长的队伍也因为你挤进去他挤出来,挤得队不像队,和其他的队伍都挨在了一起,连城一片都分不清队了。外边的人即使远远的看着,都会被里面挤出来的人给踩到脚。

刘菲绕过来绕过了去,都没有挤进去,毫无空隙可言的队伍中人在张牙舞爪的、大叫大骂的,像是在舞龙狮似的。侥幸买到食物挤出来的都狼狈不堪: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高举着拿着食物的右手挤出,肩膀上还扛着稀饭渣,挤到自己同伴的身边时叫道:“我的孩来,我的心都挤掉了!”引来同伴的笑声。

有的人大叫着:“看着!看着!稀饭!稀饭来了!”

“让一让!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哎——挤着我的头发了——”

“挤什么挤什么!买好了还不走?!”

“哎呦!谁踩着我啦!”

。。。

等等各种声音不断地传出来,岁数大的只好在一边看着,也有些老人特别能干,见缝隙就挤就使劲的挤,还别说真让她就挤进去了,比年轻人还厉害的。一个老太太在外圈溜过来溜过去的挤不进去,握着饭盒骂道:“妈的×,吃都吃不上,干屁呀!”

还有些惟恐天下不乱的怪叫着:“挤呀挤呀!真暖和!挤呀挤呀。。。”

几个衣着漂亮的小姑娘,皱着眉跺着脚,气呼呼地走了。

刘菲转过来转过去,不断有人出来不断有人进去,这时剥桔子的也已经下班了,人群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看来今天的早饭又是没有希望了,还是快点去上班吧!

12月24日     凌晨    4:25

车间出口处的大厅已经站满了人,全是黄黄的工作服和黑黑的脑袋,老的少的全集中在出口处,盼望着那扇门快点打开好抢先地挤进去。

刚开始地时候,门还时不时打开一条缝,挤出来一两个人,每出来一个人都会被外面地人拉住盘问一番:“里面还有多少人?剥桔子的走完没有?还剩多少桔子?分瓣地还有多少?卫生打扫好了没?桔子好不好剥?。。。”

一连串的问题让出来的人不知从哪开始说起,只好敷衍道:“快了!快了!让一下,挤死我了。。。”

外面的人听着笑着讨论着:她会做多少桔子,自己会碰上什么样的桔子是好是坏的议论纷纷的。

人少时,戴蓝帽的管理人员还可以先进去,做一些准备工作,用来迎接新一天的工作量。随着进来的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出口处的人被挤得几乎贴在了墙上,门是再也不敢打开了,里面的黄帽卫生人员不光紧紧的锁上了门,而且两个人还背靠着门紧紧顶着那不时一颤一颤的门。

此时去皮车间内,剥桔子的已经走完了,几个蓝帽人员正拉着水管冲洗金属桌面、盘子和地面,这是每天上下班都必须要做的工作。一夜的工作,地面上散落的桔皮和桔汁,如不及时的冲洗干净,将会给下一班的工作人员带来不便和危险、伤及身体。各班的工作人员都必须在结束自己的工作之后,组织人员做最后的清理工作。

白班的班长——老毛同志已经进来了,她来到分瓣看了看,然后走向夜班的秋班长。两人见面都笑了笑,老毛首先开口:“桔子还不错,肯定做了不少!?”

秋班长站在一群分瓣工人中间,手里捏着小桔瓣正在用手分开,听老毛这么一说,赶紧说到:“哪有!夜里净是烂桔子,就是这下班了,才做一点好的。”

老毛眼一横,道:“我们昨天一天做的桔子都是又小皮又薄的,剥烂了好多。一天才做了五吨桔子,一天还来了好几次的检查,烦都烦死了!”

秋班长放下桔瓣走向灯检台,用手感受了一下倒下桔瓣的的软硬度,叮嘱记账的文卉说:“盯牢点,盘子要满!下班时双瓣特别多,要多注意!”

文卉边记边笑着说:“刚才还有两个“炸弹”呢!”

“炸弹?什么炸弹?”秋班长惊讶地问。

“就是两个一整个的桔子。”两个灯检中的一个解释道。

“哎呦!要死了!”秋班长叫道,“这些人要死了!”说罢甩了甩手,走向分瓣人员已经所剩不多的地方,大声的喊道:“注意双瓣!注意双瓣!注意双瓣!!”


                                                                                                                                           初稿于2005年

                                                                                                                                修改于2019—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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