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人正是钱诚。
厚实的头发上落了一层白雪,极挺的鼻梁上,一双可靠、踏实、和蔼的眼睛,加上周正的五官,使男人的脸,第一次,让腊梅感到了一丝亲和。她迟疑了一下,决定让这个男人进屋来。
“你好!我叫钱诚。路过这里,走了一天,还没有找到栖身的地方,能否暂时在您家里歇歇脚,打扰了!”钱诚望着屋里低着头侍弄猎枪的男人。
“我这里可没多余的吃喝东西。”男主人还是头也不抬,继续侍弄着他手里的东西,闷声闷气地说到。
说老实话,要是进来的不是钱诚,而是一头鹿或者野猪什么的,这个擦枪的男人,他的眼神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旁若无他的样子,他的头,比谁都抬得高,眼睛比谁都挣得大,还会显出一些风采一类的东西。
钱诚尴尬地说到,“我,我带钱了。”
“嗯!”男人嘴里终于冒出一句话,“还有一块野猪肉!”男人边说,边拖着他残疾的腿,从明亮的眼睛一下子触及不到的黑暗墙角旮旯里,娴熟地取出一块猪肉来。
这分明是一块被风干的猪肉,红里透黑。不知道被岁月风蚀过多少茬,在墙上默默地等待了多少诸如钱城一样的远行客,今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下家。在烹煎煮炖下,这块本来可以十分肥美流油的野猪肉,愣是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还好,它虽然陈旧了很多年,但还能吃,没有变味。
已经饥肠辘辘的钱诚,不忘从身上的皮夹里赶紧掏出一张大红钞票,先递给这家的男主人。
这张大红钞票似乎闪闪发光,在给这个男人往手里接钱的刹那间,钱诚才看清楚他的脸和射出兴奋光芒的眼睛。他的眼神,没有吃饭人常有的柔和,尽是夹杂着一股吃人的样子,厉害得可怕。
“莫非遇见了土匪?”钱诚无比紧张,但当他转眼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腊梅时,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了。
“就是一户住在山坳里的贫苦人家,与外界没有多少接触,靠山吃山。”钱诚走过千山万水,很快对眼前的情景作出了比较准确地判断。
“你把这块肉煮好,我去山上打猎!”男人命令式的口气,看也不看一眼钱诚,收拾好打猎的器械,拉开门,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腊梅和陌生的钱诚。
“你坐,我去收拾肉。”腊梅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甚至冬天的寒冷,在她的脸上,也没有落身。
钱诚找了一把小木凳坐下来。他环顾了一下这个逼仄小屋的四周,唯一抓住他眼球的就是那张地图。可是,这张地图······
“这张地图,也烂成了这样······”
此刻,屋外雪下得更紧。漫山遍野,仿佛未曾有人来过这里的世界,更不可能有欢声笑语这些稀罕的东西在这里逗留。分外宁静的雪谷,身外披着无比的干净,让人错以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个样子,除过雪白一片,下面再也没有遮盖什么。
一顿饭的功夫,风干的肉已在大火燃烧下发软,香气渐渐随风飘散开来,使这冰冷的世界里,多了一些人间烟火带来的些许暖意。
腊梅拿出了一小瓶酒,给钱诚倒了一小杯。
“太破费了!”闻着酒香,钱诚嘴里说着,手里已经端起久违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几杯白酒下肚,钱诚身上顿时暖和了很多,话也多了起来。他不仅给自己添满了酒,又给腊梅倒了几杯酒。两人不约而同,这只酒杯很快把所有的尴尬一扫而尽。
大约人世间有一种温暖,就在寒冷的冬天里,以这种方式开启,然后,慢慢掀开厚厚的冰雪,向来年那个温暖的春天里延伸、延伸
酒入愁肠,化作无限的悲楚,这个年轻的女人,往日无限伤悲一时间随着酒意,全部化作滚落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喝得正酣的钱诚,被腊梅的突然间的痛哭声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一半。他以为,乘着酒兴,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满脸尴尬、脸颊发烫的他,赶紧起身去找水洗脸。是的,就在刚才,钱诚确实曾将这个悲伤的女人,揽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他觉得,也许,此刻,这个可怜的女人只需要他的温暖。
就在钱诚觉得十分尴尬地时候,腊梅的男人回来了。他闻见酒肉味道,原本就吃人的眼神,这会,全是恨意,好像唯有把眼前这两个人干掉,方解心头这些年的不快。
“老子多少年都没有被自己的女人这么好地伺候过!”
腊梅刚想给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倒一杯酒,听到这句话,扭过头去,再也不想搭理。男人看见自己女人在陌生男人面前还不待见自己,一把将酒瓶从腊梅手中夺了过去,咕咚咕咚,全部喝完了。
一个醉汉,是没法和思维正常的人交流。喝酒,某种状况下,不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壮大怂胆吗?这个经常和虎狼对视的男人,在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着的女人面前,反倒如此不堪一击。一瓶酒下肚,他已经浑话满天。
满脸火辣的腊梅,此刻,无法堵住丈夫对自己习惯性地侮辱,她更无法为自己并不清楚,却又被众人传言的不堪身世辩解。她,实在太弱小了。就像大地上的枯枝败叶,背过春天,在貌似纯洁、强势的白雪面前,又如何为自己曾经有过的绿色辩解?(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