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的母亲去世了。三天的时候，父亲召集四个儿女说："我一个人过，太孤单，我要找老伴儿，你们不行阻拦我！"

        四个儿女都表示支持。其实，老林头（山茶家姓林，都叫他爸老林头）一直在家就是强势的大家长做派，四个儿女加上死去的山茶妈，哪个不怕他？

      当地有个习惯，一方去世，另一方如果打算找老伴儿，会把现有的财产分给儿女，以防财产落到后老伴儿手里。

    老林头夫妻俩原来一直开小食品批发，手里有二十多万。

      儿子山峰说："爸，我们都同意你找老伴儿，就是你把钱看好了，别轻易露财。"

      老林头眼一瞪，说："我比你明白。这钱我不给你们分了，我留着养老。"

      四个儿女从小怕老爹都成习惯了，如今老爹虽然七十岁了，在他面前，他们依然不敢放肆。

        山茶是三姑娘，大姐远嫁南方多年，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山茶嫁到临县，坐车两站地。二姐和弟弟在娘家附近住。弟弟上班较忙，平时就由性格懦弱的二姐多和父母走动，有事通知大家。

      过了头七，大姐、山茶都回家了。第二天，山茶接到二姐山月的电话。

      "山茶，大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想和爸过，让我问问爸同不同意？你说咋办？"

      "什么？谁？大姨要和爸过？啥时候的事啊？"山茶脑袋瞬间石化，没听懂似的问道。

      山月肯定也是发懵，情绪不太好，说："啥时候？现在！亲大姨！要和爸过！听懂了吗？"

    大姨四十九岁就守寡，一直没找，比山茶妈大一岁，今年六十九。俩儿俩女，日子过得都不太好，多亏山茶妈平时照顾，哪个儿女都花过山茶妈的钱。

      山茶印象中大姨对爸不冷不热的，极少来看妈（大姨家和山茶妈家同一个省，但是不是一个县城，相距四个小时的车程），即使和舅舅一起来家里，也不和爸说话。都是大姨的儿女来借钱，或是妈妈去看大姨。

      妈妈性格泼辣，做生意算账特快，走路风风火火，嗓门也高。不太注意小节，人，比较邋遢。和爸干一辈子仗，受气、挨打、挨骂。

    大姨干净利落，说话温和。除了和妈妈长的特像，再没有像的地方。

    妈妈去世大姨来了，转过天就走了，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啊，她会相中我爸？

      山茶云里雾里的乱想，只听山月不耐烦的声音："山茶！山茶！你怎么回事？到底告不告诉爸？"

      山茶说："告诉吧，纸包不住火。让爸自己做主吧，爸可能还不同意呢。对了，这件事得通知大姐和山峰一声，都是家庭一员，明朗点好。"

    山月冷笑着说："大姐不会管的，山峰也够呛管。不过，通知一声好。一会儿我就打电话。但是你得回来，我可不好意思和爸开口，你回来咱俩一起去说。"

        山茶下午坐车又回了爸家。大姐和山峰除了吃惊不小，基本上都是持模棱两可的态度。

      大姐说："我常年不在家，都是你们费心费力了，你们怎么决定，我都支持。"

    山峰说："先前爸都嫌我觊觎他的财产呢！我不参与。况且，我单位太忙，走不开。"

      山月去接的山茶，两人买了点菜。路上商量：也许是大姨一厢情愿呢，爸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可能是虚惊一场呢。

    饭桌上，山月犹豫来犹豫去，装作不经意的说："爸，你说我大姨也不知道咋想的，想和你过，让我问问你同不同意？"

      山茶正要接口说：大姨可真能逗乐子。

      没想到，爸张嘴就答："同意，咋不同意呢！"

      姐俩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节奏啊？

    老林头继续说："啥时候来？问问她。看是我接她去，还是有啥要求？你们帮我问问，我也不会做饭，家里没个老伴儿不行。"

      山茶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懑，说："爸，怎么也得过我妈百天再张罗大姨进门的事。"

      老林头说："那就是活人的眼目，我没那么多忌讳。早晚都要找，省得山月还得抽空给我做饭。"

      山茶说："你先到我家住一阵子，当散心了。"

      老林头说："折腾啥？有那时间商量商量正事要紧。"

    山茶和山月都红了眼眶。

    老林头催促俩女儿，赶紧联系你大姨。她俩最后默认："爸找谁都是找，大姨也是妈，怎么地不比别人强？"

    俩人联系大姨，说："我爸同意了，问你啥时候来？"

      大姨又委婉的说："不去了，儿女不同意。我也考虑了，都守寡二十年了，不找了。"

      山茶心说："那你整这一出干啥？"嘴上却说："我们做儿女的都听你们的，既然你不同意了，我就告诉我爸一声。"

      大姨还惺惺作态，"你妈妈净帮我家了，我这不是舍不得断了这个亲吗？而且我看你爸也有找老伴儿的打算，一时糊涂了…………"

        山茶赶紧打断大姨，说："谢谢大姨想着我们，那就这样吧，我这几天领我爸出去溜达溜达，有时间再去看你。"

      山茶赶紧摁断电话。

      山茶告诉爸："爸，我二姐听拧了，我大姨守寡二十年，哪打算找老伴，她是想问问你找啥样的老伴儿？她好给你寻摸。"

      老林头一下子就炸了，说："耍谁玩儿呢？不行！勾起我的心思了，又说没那意思！我去找她。你们现在就给我问，到底咋回事？"

      两人看老爹那不得逞不罢休的样子，又是奇怪又是伤心。 

      山月老实，不会撒谎。山茶无奈又给大姨打了电话。"大姨，我爸不相信你不打算找老伴儿，你再说一遍。"

      老林头抢过电话，气急败坏的说："你干啥这么折磨人？我就认定你了，你还有啥要求？……………"

      山茶和山月面面相觑，这个爹是疯了，妈还尸骨未寒，他竟能说出这种不顾廉耻的话！还有这个大姨，平时一副清冷孤傲的样子，看来是居心叵测！

      最后，爸和大姨三万块钱谈妥。给大姨打过去三万块钱，然后爸去接大姨。

      看这速度，好在不是在一个城市居住，平时也不见面，要不，山茶还真得往歪了想他俩！

        山茶妈五期一过，山茶爸接来大姨，除了山茶大姐没到场，两边的儿女在一起吃了顿饭。原本就是亲戚，互相熟悉，这回却有点尴尬。

    大姨弄了个没底的筐，到山茶妈的坟上烧了，像模像样的哭唱几声，"姐姐在家看家，妹妹在这儿采花。等筐装满花，妹妹再回家。"

        大姨很爱干净，把屋子收拾得亮堂清爽，老林头衣衫整洁，头发齐刷，胡子消失，人透着精神。

        儿女们一回去，家里那叫一个干净！和原来一比，真是焕然一新。再看老爹，红光满面，精神焕发，说话再也不气哼哼了，也温声润气，笑眯眯的，人也看着慈祥了。

      这还是从前那个看啥都不顺眼，张嘴就骂，抬手就打的暴躁老爹吗？

    山茶和山月局促不安的在两个老人面前坐着，没话找话的干唠着。

      大姨温和地问老林头："你累不累？躺一会儿去？"

      老林头说："行，我歇一会儿。你们聊吧。"

      山茶她们浑身不自在，放下东西，逃也似的出了老爹家门。

    他俩高兴就好，省得儿女操心。

    过了两个月，老林头突然把楼卖了。他家是一楼，虽然不是商服楼，但是临街，门前自发成立的菜市场，老林头的住宅一直当商服用，开食品批发兼住宅。即使出租也能租三万块。

        山峰第一个就恼了，一打听，老爹卖了四十二万。

      山峰约了两个姐姐借着看望老爹，来到了老爹租的新家。

    摄于老爹的威严，山峰语气和缓的说："爸，我给你大孙子办了公路收费站工作，要二十万，钱也不凑手，你看能不能帮我借点儿？"

      老林头把水杯重重的放下，脸色沉了下来。大姨缓慢的给老林头扇着扇子，脸色自如。

    山茶说："爸，没有就算了，现在是个机会，错过可惜了。我们姐几个再想办法吧。"

    老林头"哼"了一声说："都眼馋我卖楼的钱了吧？我谁都不给，我还打算再买个住宅，剩下的我俩养老。你们都成家立业了，自己的事自己掂量着办吧。别再啃老了！我不用你们出钱养老，你们也别再指望我给你们养小。"

      山峰说："我只要我妈那一半。"

      老林头说："你妈不在了，都是我的。不嫌丢人，你就去告我去。没见你们这样儿女，不照顾来老人，净惦记搜刮老人手里的钱。明天我找你单位领导说道说道。"

        气得山峰青筋暴跳、气血翻涌，嘴唇哆嗦半天说："你，你，你，我服你了！以后咋俩断绝父子关系。"

        老林头骄横的说："你说断绝就断绝了？我给你养大，供你上学，给你成家，你有义务赡养我！"

        他又一指山茶和山月，你们都有赡养我的义务，你们没权利和我叫板！"

      至此，山峰再不蹬老爹家门。山茶和山月只是逢年过节看看老爹。老爹大姨和大姨的儿女走的很亲近，吃吃喝喝，很热闹。

      大姨的儿女在那边相继做起了小买卖。而山茶几个还是原地踏步的过着日子，怨气自然不少，但是敢怒不敢言。

    转眼之间，五年过去了，老林头七十五岁了，人再精神也日渐衰老。这期间大姨的大儿子患上了尿毒症，老林头屡次拿钱给他治病，最终大姨儿子换肾失败，病逝。

      大姨遭此打击，人一度记忆混乱。出来进去，头发也不梳，脸也不洗，憔悴不堪，仿佛随时都要摔倒。

      大姨的女儿看母亲这样，就给接回去调养身体了。老林头一看大姨要走，慌神了，死活要跟去，大姨的女儿就一并都接走了。

      大姨的孩子做生意，很忙，只有大女儿照顾大姨，时间久了，住的不方便，老林头就租了一个电梯高层。

      又过了一年，老林头回家这边摁手印、照相，办他的工资事项。还没等回去呢，大姨的大女儿给山月打电话说：她妈病的时糊涂时清醒，而且还手脚抖动，患上了老年舞蹈症。她照顾不过来两个老人。不希望大姨夫再回去了。

      山茶跟老爹说："爸，大姨家大姐不让你回去了，说照顾不过来你俩了。"

      老林头说："我轻手利脚的，不用她照顾。我还能帮着照顾你大姨呢。"

      山茶说："人家就是不愿意让你回去了。"

      老林头一怔，说："我咋的了？"

    山茶问老爹："爸，你还有多少钱了？"

    老林头面色不悦的问："你问这个干啥？"

    山茶说："是不是你没多少钱了，人家才不让你回去了？爸，你跟我说实话，我不会害你，你知道咱家子女都没啥钱，以后你全靠那些钱养老呢。你还剩多少钱了？"

      老林头半低着头，头一次在自己儿女面前嗫嚅着说："没有了。"

      山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苍白了脸，问道："一万都没有了吗？"

      老林头小声说："一分存款都没有了，我的工资卡还是刚拿回来。"

      山茶心瞬间低落到了谷底，无力的自语："六十多万呐，说没就没了，老了老了，你连个房子都没有了！"

    老林头说："不用你们担心，我有工资，有医保，在哪还活不下去？"

      山茶说："那你现在还不是因为没钱了才被扫地出门？"

    老林头大怒，说："我是回来办事，没人撵我！她说好使啊？你大姨没撵我就行！"

      山茶忍无可忍的说："关键是大姨现在还用人侍候呢，她落在子女跟前吃饭了。她还能说了算吗？"

      老林头叫嚣着："我退休工资高，看钱他们也得要我！"

    山茶泪奔，哭着说："你计划的挺远，你是谁亲爹呀？"

      大姨家孩子早已经是今非昔比，成功过度了，再也看不上老林头手里的那点钱了。

      山茶也曾试探着问大姨家大姐，老爹有没有钱放在她们兄弟姐妹那里？大姐坚决否认："我们都过得挺好，可没花大姨夫钱！"

        老林头还想心存幻想，用他以为的高工资，去吊住大姨儿女的欲望，盼望能早日和大姨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