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妮子长得真不赖,用北京话怎么说来着,盘儿亮条儿顺,尤其笑起来粉润红唇边的浅浅梨涡,勾得人心痒痒总想尝一尝。
可惜了,年纪轻轻那么死板,不谙半点风情。那天科室聚餐,只不过轻轻扶了下她的小蛮腰,闪得比兔子还快,好像我这个即将上任的大主任还不配关心关心小护士?要不是看在她是导师远房亲戚的面上,真想给点苦头尝尝,让她知道知道不懂眼色啥下场。
想起年近七十才舍得放手去美国和家人团聚的导师,那天送别宴酒后百感交集的模样,我不禁会心一笑。虽是亲戚,也不知老家伙是不是已经把小妞儿给办了,这些年科里但凡入得了眼的,漏过了谁?
好多男人都迷恋制服诱惑,可我们天天对着一堆白袍子,就爱多看几眼脱去工作服后的婀娜多姿。目送小妮子长发一甩,年轻的凹凸有致的身影越飘越远,我踱回办公室,关上门,窝进靠背椅,脚架上桌面,微合眼,将思绪从刚结束的会议中抽出来。那份喜悦还来不及细细品味,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今天开始公示,我终于要当主任了。
文件很简单地贴在医院的公示栏里,我趁人不注意用手机拍了下来,此刻正久久地盯着屏幕,不记得眨眼。我的名字、拟任主任这几个字,它们并列的时候看起来踌躇满志,完全不像别的公文那样一副扑克脸。
七天,还有七天,我将登上梦想中的白色巨塔。
很久以前看过一部日剧《白色巨塔》,日本医生地位之崇高是当时的我们难以想象的。男主角终于荣升主任后带领一众医生查房时,那种春风得意、顾盼自雄的气势,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从那时起,我就为这个目标一直努力着。
领衔一个学科,带领团队运筹帷幄,作为一名医生,如果无意仕途,这大概是事业的巅峰。不出意外,我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到退休。成为各种学术会议的常客,用制作精良的PPT进行交流与讲授,当然课件自有学生代劳,无需亲自操刀。凭我妙语连珠的口才,塑造一个蜚声业界、儒雅博学的大咖形象只是时间问题。我将弟子众多自带流量,收获一长串的头衔和荣誉,以至于内容繁多,在个人简介和填表时总需要反复甄选。只要我愿意,退休后返聘是常例,依然可以挂领衔专家的名号,直到六十五甚至七十,或者被猎头以重金挖走,换一个地方继续我的名医生涯。
除了德高望重,聚焦和掌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以后应该不会缺钱了,这让我近几天走路时脚下自带着丰富的弹性。
你说什么?不信我原来还缺钱?作为一名副教授、主任医师兼科室副主任,谁会相信钱不够花呢?说起来惭愧,我还真是挺缺钱的,一直都缺。
就像不是所有的高年资医生都能顺利晋升为主任医师,也不是所有的主任医师都能实现财务自由。在收入方面,各专业是有鄙视链的,金眼、银外、铜骨,好比大学中的清北、985和211,像我们干内科的,基本属于双非。top5在彼岸,我们只能望洋兴叹,徒叹当年选专业时有眼无珠。
君子动口不动手,没有手术,君子只有手中的一支笔。
我们这行嘛,地球人都知道,靠那点工资哪够塞牙缝?有些事说得做不得,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对外一致缄默,有什么也是老鼠屎坏一锅汤的性质。这是一条产业链,养活了多少企业多少人,心照不宣,各自相安吧。
你们可以骂我无耻,还可能不信,刚毕业的时候我的羞耻心比你们强多了。独善其身改变不了任何规则,只会带来孤立和窘迫。要想不被同行当作怪物,要想让家人过得滋润一点,大家不都是一样穿着湿鞋在河边走吗?况且我们中的绝大多数并没有将利益凌驾于生命健康之上,任何时候治病救人都是第一位的,我们只是在若干有效方案中做些倾向性选择。
贪得无厌,必有灾殃,就算无耻,我也是有原则的。每天达到600元就收手,偶尔超额完成第二天就温和一点,绝不多吃多占。所以熟人看病我一般会让他们下午来找我,人在江湖飘,除了利益,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用点心的。
在接棒科主任之前,这支笔尚未拥有完全自主权。副主任和主任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权力和地位差的可海了去了,我们科有三个副主任,可十个副的也抵不了一个正的。且不说抛头露脸的机会,某种药在科里的使用情况完全取决于主任的态度,相关利益分配自然也是一把抓,我这个副主任也就喝点汤汤水水的份儿。
你问我是怎么成功走上前台的?脑袋决定屁股,要想屁股坐得宽坐得稳,脑袋可不能闲着。搞科研吗?想在学术上有话语权,科研自然是少不了的,发SCI、报国自然,刻苦一点也不是遥不可及。但是,若想做查房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学术之外的功课一点也马虎不得。
那部日剧里医学圈也是一个名利场,对主任位子的争夺成了一场对政治思维的考验。男主锋头太健引起了老师兼上司的不适,因而在他的晋升路上制造了许多阻碍,任何事在没有落袋为安之前,韬光养晦,保持足够的低调是最明智的。老主任是我读硕士时的导师,一直以来我的眼勤手快、鞍前马后让他极度舒适,对我也是大力提携。多年后,我总算爬到了离那个位子最近的地方,登顶只差最后一跨。
擒贼先擒王,必须搞定你能搞定的对这事起最大作用的人。院领导再官僚,也不会任人唯亲而弃一个科室的发展于不顾,这时候,即将交棒的老主任的推荐就是定海神针。可导师青眼有加的并非我一个,还有一位副主任也是他的得意门生。按政策专家延聘最多到七十,老家伙的退隐就在今年十月,至少在一年前,他都把一碗水端平的杂技耍得稳稳的,丝毫看不出有厚此薄彼的意思。
那位同门师弟似乎很笃定,一心一意在搞一个基因方面的课题。我绝做不到安之若素,如何占得先机让天平倾斜过来,苦于尚无良计。那天,我趴在思虞身上体会做男人的极致快感时,瞬间想明白了这事。
思虞是我当硕导后带的第一个硕士。小姑娘长得像左小青,干干净净又特有灵气的样子。漂亮女孩多得像春天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而有水准的男人才懂得品女人。女人,最重要的是味道,有些人称之为气质,可我还是喜欢把那叫做味道,可以闻,可以尝,可以勾起男人的欲望。
不夸张地说,我曾经也是“院草”级人物,男人四十一枝花,迄今都不缺少仰慕者。用下半身思考的时候一多,难免保密工作不到位,孩子妈不依不饶地闹过几回,花了许多银子才换来雨转阴,再转多云。晴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了,我真不想看到那张欠钱一样的脸,情愿在办公室待着也不愿回家,就像现在这样。
思虞的出现,在我头顶阴沉的天空撕开一道大口子,豁亮豁亮地罩住了我。我爱她透明的笑容、柔软的身体,不可自拔。她说她爱我的一切一切,从每一个细胞到每一节骨骼,从每一根头发丝到脚底的老茧,我的黑框眼镜,和那颗早该拔掉的智齿。
思虞毕业后,我托关系把她弄进了市里的一所三甲医院。说实话,她凭自己的能力也会有不少好的选择,而我主动张罗这件事,除了借此显示能耐,还希望她能留在这座城市,同时又不希望她进我的医院。别的不说,仅仅想象导师会用什么样的目光抚遍她的全身,我就有一种把羊送入虎口的感觉。
我买了套公寓,只写她名字,她配得起最好的。这几乎花光了我所有私房钱,可我一点都不心疼,有手中这支笔,钱还会源源不断的。
思虞真是个乖女孩,除了上班,她几乎都在小爱巢安静地待着。潜意识里那儿才是我的港湾我的归宿,我们对探索彼此的身体有着无穷的兴趣。我疯了,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不知疲倦地与她痴缠,想把她揉碎,吞进肚子里,真正与我融为一体。每次狂风骤雨过后,我抚摸着羊脂白玉般温润的思虞,都忍不住喃喃低语:“思虞,思虞,你等着我,等着我......”
离婚是必须的,但对事业上还想再进一步的我来说,眼下离婚的风险是巨大的。思虞愿意等,也让我更加心疼。主任的位子志在必得,然后才能拥有思虞,才有能力给她应有的一切。
我在思虞身上悟到的良计其实就是投其所好。我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最想要什么,无非是权力、金钱和女人。前两样老家伙自己搞得定,从他年近七十仍精光四射地眼神看,对女人的胃口显然超乎常人。这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说起来我才真是最得他衣钵真传的弟子。
在工作中交出100份漂亮答卷不如和关键人物一起干一件坏事儿。从此,导师越来越多地带着我在全国各地飞,我周到地安排好一切,然后用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虔诚的表情欣赏他台上学者桌上好汉晚上更加精神焕发的风采。我一步一步地走,在医院的呼声越来越高,胜券一点一点在握。终于在两个月前,老家伙向我透露,关于继任者领导已经征求过他的意见,从业务能力和管理水平综合考量,他提出我更为适合。而上个月,那位埋头苦干的师弟,在发完论文后辞职去了深圳,人家懒得和我玩儿。
微信来了,是思虞。我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和她分享了好消息,她想和我一起庆祝。
“宝贝,不急这一两天,等一切尘埃落定,咱们再狂欢不迟。”其实我比思虞更迫切,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将是医院最年轻的临床主任,嫉妒的人不会少,公示期这节骨眼儿上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准备从今晚开始下班后哪儿都不去,按时回家吃饭陪女儿。七天很快的,兴许还没咂摸出味道就过去了。
电话响了,纪检书记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看看表,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任前谈话似乎也早了点,一路上我满腹狐疑。
门轻掩着,监察室主任也在,气氛不太轻松。
纪检书记面无表情:“下午你爱人来反映了些情况,医院班子刚讨论过,现在找你来,有些问题需要了解核实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