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清明,晚十月一”,按照家乡的习俗,清明上坟都要提前去的。
身边请假的同事也越来越多,那些平日里尘封的思念和私人情感,此刻不自觉的流露出来,掩饰不住的悲伤。亲情,永远是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它是软肋也是盔甲,筑起内心坚实的小小城堡,总有一个时间让你打开闸门,喷涌而出。
准备好了纸钱和酒、肉等祭品,弟弟开车驱回老家。不管再忙,这一天是必须留给父亲的。
他给了我们生命,却没有看到我们成人,成家;
他给我们成长中最温暖的庇护,却没有给我们以回报的机会。
所以,每年清明节,每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要穿越几百里的行程回去给父亲上坟,都要写下一些关于父亲的文字,用这份特殊的缅怀,去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而且,我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的孩子们,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他是伟大的父亲,他曾经来过。江湖上已不再有他的传说而我们必须永远铭记。
又到清明,父亲,我想你了
父亲是在我们搬进新家的第二年突然离去的,新房子是三间平房,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小镇上比较超前的房屋建筑,深受铜街人的仰慕。
为了盖这几间房子,提前一年,一到周末父亲就亲自用架子车去砖厂拉砖,父亲在前面拉,母亲在后面推。一车,一车,一车,直到把空地上垛满,才攒够了盖房子的砖。
这房子是父亲的血汗盖起来的,他亲手拉起了院墙,种下两棵桐树,精心在树下给我和弟弟砌起写作业的砼小台子,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我们在小院里学习,生活,玩闹,恣意享受父爱母爱满溢的时光。
可是有一天,父亲,突然走了。
生活像撕开了一个口子。
这个小院子里再没有父亲的身影,我无数次一个人偷偷哭泣,我到处寻找,很长一段时间,我只相信父亲是离开了,到了一个清净的地方,他只是在躲避生活的喧哗。
父亲,您到底去了哪里?我们都很想您,您回来吧。泪水在漆黑漫长的夜里打湿了枕头,醒来的时候耳朵里也是泪水。
破碎的生活在继续。经历过人生真实的痛楚之后,我第一次彻彻底底地领悟,在这个巨大缥缈的无常世间,那些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不会和你打声招呼,也不会和你讲什么道理。
父亲走了以后母亲变得格外迷信,她认定是房子的事,先后请了人看宅子和风水,还在主屋的门头上钉了一个小镜子。对于母亲从此神神叨叨,我很反感。
因为这并不能改变家里的任何现状,父亲生前的亲朋好友相继散去;每到交学费的时候,母亲就满面愁苦;每天放学,厨房里都是冷锅冷灶,我一次又一次拿着扇子在炉门扇火学做饭,味道总没有父亲做出的感觉。
生活往往在这个时候也显示出它满满的恶意,更加艰辛无比。
又到清明,父亲,我想你了
房子一到下雨天就开始漏水,下大雨的时候,漆黑的夜晚,水从房顶没有预兆的流下来,把我和母亲的床滴湿,无法入睡。冻得瑟瑟发抖的弟弟和我,与母亲挤在一起,等着天亮。
夜,实在太长,母亲的怀抱温暖却没有力量,我好害怕她撑不下去……
小小的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知道了生活的残酷。从此我不再巷子里疯着玩了,我远离了曾经的小伙伴,逼着自己长大,为妈妈分担家务。
房顶的漏水在舅舅们的多次努力下,也成效甚微,总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开始漏雨了。各种办法都用过。有一段时间在房顶备了塑料布,天晴的时候卷起来,一到快下雨的时候,我就爬上去,使出最大的力气,把塑料布铺开,铺满整个顶面。
可恶的风,来得太猛烈,塑料布被刮开,卷起,大滴的雨点打在背上,我站在雨里,一趟趟搬来更多的砖压在上面,来保证它们不被卷起。尽管如此,雨水还是顺着塑料布的缝隙渗下来,渗到楼板缝里,再滴到屋子里,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遇到连阴天,我们家的日子简直就没法过。
屋里的东西被挪了个遍,能接水的器皿都用上了,“滴答滴答”,晚上睡觉担惊受怕,只害怕那水会滴到床上、身上、脸上,没有存身之地。屋子里潮浓浓的,衣服被子没有一件是干燥舒服的,甚至会长霉,妈妈愁容满面,恨不得天天跪下来求老天爷别下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如果父亲在,也许二层小楼就盖起来了,漏雨的问题会永远解决。而且,我还可以单独一个房间,像大小姐一样住在楼上闺房里,比邻居小红的房子还要好。
父亲去了,一切都成了泡影,我们要独自面对风雨。就在那时,我倔强的性格一天天形成了。
又到清明,父亲,我想你了
房顶漏水一度是我心里的痛楚,长大了以后,我精心研究了这个漏水的问题,并且总结了行之有效的处理办法。
漏水主要是预制和现浇结构没有良好结合,而形成天然温缩裂缝。舅舅们只是用水泥混合物在裂缝处涂抹覆盖,但是裂缝仍然存在,并且会反射上去,需用防水灌缝剂将缝灌满后,再用防水沥青布粘贴一层,才可以彻底解决。
在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我常常一个人独自看书学习,学会了和自己相处。因为书可以慰藉我的孤单,给我一个丰富的世界,给灰暗的生活带来希望和光。
那时候,我不相信神灵,只相信自己。
母亲在琐碎和艰难中变得更加脆弱,慢性病缠身。进入青春期之后我开始强大的叛逆,和母亲激烈对抗。我不满与母亲的那份胆小,也不满母亲一有事情就向四周求救的模样。
我以自己的方式做着努力,终于在后来慢慢把生活过成了我期望的样子。那时候,我独自一个人在外地工作,不管日子多么艰辛孤独,我都相信自己有能力过得更好,我都相信冥冥中有父亲的保佑庇护,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我,关心我,鼓励我,不要怕,你可以。
那就是父亲的眼睛。
走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有一天,我也终于知道别人对你的欣赏和肯定,从来都是锦上添花,只有你对自己的欣赏才是前进路上的最大动力。
父亲啊,你提前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告诉我,陪伴一个人走完一生的只有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父母,夫妻,挚友,子女。只有练就一世独立的自己,才能抵御住这一世的风霜和艰苦。
又到清明,父亲,我想你了
三十几岁后,我对命运和人生的无常开始有了认识,相信一些看不到的存在,过去很不屑的烧香拜佛,后来也欣然接受了,旅行中遇到寺庙,必须进去拜拜。虔诚地跪拜,焚香,在那一份古朴的禅意和香火味中,令心灵得到幽静的洗礼。为自己也为家人祈福,也祈祷母亲长寿。
人生总是一个自我救赎和达到和解的过程。
柴静说,“岁月让人从批判走向建设”,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从二十岁到三十岁、四十岁,时光和阅历作用于人的力量,是截然不同的。
上了年纪以后,送别了太多身边曾经鲜活的生命,你会发现,人会变得特别迷信,而经历过人生大起大伏的人特别信命,为什么?
因为当所有的经验,逻辑和努力都失效之后,可能会对冥冥之中看不见的力量,有所敬畏。
生活存在着更大的不确定性,对生活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特别当一个至亲离开以后,你会希望冥冥中的那股力量保佑身边既有的亲人,平安顺遂。
母亲后来没有再嫁,目睹了她一个人养大几个孩子的苦,也深知一个父亲、男人在家中的重量和位置。
当我终于踏入婚姻的殿堂,首先要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因此,我和张先生在漫长的岁月中,在无数次近乎激烈的争吵之后,找到了怎样去爱自己,爱对方,怎样达成一致的方式。
所幸,我们一个感性,一个理性;一个浪漫,一个现实;一个来自金星,一个来自火星的两个人,可以相互偎依,不离不弃。
而母亲,在前几天,她告诉我,现在的日子是她感到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儿孙绕膝,岁月静好,她的笑容是被生活温柔以待的模样。
父亲,虽然我并没有大的成就,但是也基本实现了自己最初的理想,足以向您骄傲汇报。人到中年,我依然在努力,为成为更好的自己。
思念的滋味是苦涩的,每到清明,都勾起我对父亲的思念,往事无限的回忆,想起少年丧父的种种艰辛经历,倍加珍惜我的当下。
读此文的你,我不知道您承担的是什么家庭角色,如果您是一位父亲,请一定要好好爱你的孩子,爱自己,爱家人,好好活着,为他们遮风挡雨。
男人这辈子,真不能都是事业事业事业,钱钱钱。请一定要好好爱您的孩子,您在,他们就不会吃苦;您在,就是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