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在水里又泡了一个多小时,这才作罢开船回家。在爷爷家吃了晚饭之后,弟兄俩便一起到河边的船上睡觉去了。
俩人躺在船板上以边聊天一边磕着宋云辉买来的瓜子,没多久便相继进入了梦乡。
在河边船上盖着大衣睡了几个钟头之后,凌晨三点多,宋云辉叫醒在船舱里不停翻滚宋南极。
“醒醒南极,该去起网了。”
“我刺儿,这河边蚊子就是多昂,差点把我吃了。”宋南极眯着眼做起来,抓狂似得挥舞着双爪,驱赶着四周口水流不停,嗡嗡叫不停,随时瞅准时间伺机下嘴的四大害之一——蚊子。
宋云辉摸着自己的嘴唇,恨恨地说:“MB,这狗日的蚊子,你说它咬哪儿不行啊,非得咬老子的嘴。你过来替我看看,我怎么觉着胖了。”
宋南极提起矿灯,直直射了上去。
“恩,半块儿嘴唇都胖了。”
“等着我挣了钱,我非得发明一种东西,一下子喷出来能叫这蚊子绝了种。”
“嗯,和当年日本鬼子一样,在蚊子身上种点细菌,能传染的那种。到时候一个蚊子被传染了,剩下里都得传染,哈哈。到时候就叫它们一个传染一个,一窝传染一窝,最后死光光,哇哈哈哈。”宋南极一想到自己这项即将造福亿万民众的伟大计划就忍不住内心的狂喜。
“这个主意不错,哈哈,到时候咱们拿着这个秘方去卖,肯定得赚个十万八万的。”宋云辉一想到将来大把钞票滚滚来的“钱景”就忍不住一阵窃喜。
今晚天阴,有四级风,无照明月,河面和陆地上一样,漆黑一片。除了远近不已的几点同样下来捕鱼收网的渔火之后,便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星星月亮对于常在河里漂的人来说影响不太大,但如果是有风,那么就不太妙了。
首先,夜捕的时候方向感很重要,没有方向感的人,要是不带一个能告诉你东南西北的物件儿,那么十有八九你会被累死在开船无休止的转悠上,因为周围都是漆黑一片。晴天的时候还有北极星可以帮忙,一旦乌云蔽月,那可就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其次,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在大河大海中是不适用的,所以大家要是去河中间海中间的话,有一句话一定要记住:无风也起一尺浪,有风就会让你很抓狂。
曾经在90年代一次洪水过后,赵慧兰和丈夫宋一民驾船去水库捞河柴,中途碰上了暴雨天气。
“好家伙,那个时候可把我和你爹吓坏了。那家伙,大雨哗哗下的和瓢泼一样,大风刮的河里那大浪,那家伙那浪得有房檐那么高,可把俺们吓坏了。你爹使劲儿掌握着船拨子,一点也不敢松手。我在后头紧抱着你爹就是给他擦脸上那雨水,要不前边啥也看不清。”赵慧兰事后给儿子讲当时河上遇险时的情况,“你知道为啥你爹得使劲儿掌握着那船拨子吗?下大雨刮大风的时候,你这个船头得迎着大浪飘过来的方向,要不然一下子就给你掀翻了。邻村几个船一看情况不好,赶紧往河柴里头钻,那河柴厚,浪就小,就算是船翻了还有木头。俺们亲眼看见有个船一下子就叫浪给撇翻了,幸亏是离河边近,要不肯定得淹死了。”
有风的时候,开空船都费劲,更别提收渔网了。
船在河浪中忽上忽下起伏不定,宋南极蹲在船头,脑袋上带着矿灯,瞪大了眼睛寻找着水底下渔网的方向。
“往后倒往后倒。”宋南极咬着后槽牙,右手提着沾水之后沉五斤,沾满苲草之后沉十多斤的渔网,左手使劲儿拉着沉在河里的后半截,继续往网把子上穿。
“怎么样?网上有没有鱼啊?”后边使劲儿驾船掌握方向的宋云辉在茫茫黑夜里问。
“看不见,网上都是苲草,真JB沉,快提溜不动了都!”宋南极蹲在船头,仔细寻找这黑压压渔网上的一点白。
“这鬼天气,早不刮风晚不刮风,非得等咱们来下网的时候刮。”
“就是,这小船在大水里忽飘忽飘的,连渔网在哪儿都看不清。鱼捉不住捉不住吧,还刮一网苲草,我刺儿!这一扇网起上来怎么也得有三四十斤。”
“可不?带着一网苲草还有水,能不沉吗?别急,慢慢着弄吧,这才第一扇网,后头还有九扇儿呢,怎么着总得捉几斤吧。”
“唉,我现在才知道这下河也不是什么好营生了。”
“呵呵,下河?现在这社会,能挣钱的有几个好营生啊?你现在在学校没接触过社会,真正到了社会上你再看看吧,比这下河还难受的事多的是!”
“真的假的啊?”
“我瞎糊弄你干啥啊?不过我说的是俺们这种没文化的人。你没文化不得卖苦力吗,不卖苦力,又没文化,那你肯定挣不下钱。所以说你得好好着上学,往后出来靠脑力劳动,不受罪。”
“书上不是说劳动不分贵贱哦,呵呵。”
“那都是放屁呢!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劳动要是真不分贵贱,那你试试叫那些个子有钱的人去种地拉粪上建筑队,你看看他们干不干?书上那都是瞎糊弄傻小子呢,你叫那个写书的过来,我JB一船拨子把他拨到水里头叫他喝顿水,看他还胡说八道不,睁着眼儿说瞎话。”
“你叫他过来,过来估计就会个‘铁壶浮’,咕嘟两下子就沉底儿了,呵呵。”
铁壶浮——顾名思义,跟铁壶一样,扔进水里灌上两口水就沉底儿的泳姿。
“呵呵。”
“照这么说,我可真得使劲儿,得好好学习啦。这家伙咱们才下十扇网,刮这点风,浪起一人来高,这才起了不到两扇网,我这手上都快磨出泡来了,这可不行啊。”
“那你这可不行,人家那一宿下几十扇,上百扇网的人们可比你这累多了。”
“我往后找工作可不找这种,找就找那种动动脑子就赚钱的。哥哥,那我问问你,你现在后悔了吗?早早的就不上学,然后去干那么辛苦的活儿。”
“呵呵,后悔?后悔啥啊,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有啥可后悔的,不后悔,后悔也没用。”
“真不后悔假不后悔?”
“真的。”
“哥哥,那你有没有理想?”
“理想当不了饭吃,过一天算一天呗,想那么多没用。”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明日永远都不会来,因为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只有今天才是我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只有今天才是我们生命中唯一可以把握的一天;只有今天才是我们唯一可以用来实现自我的一天。
生命的意义也只能从当下去寻找,过去的事物,不论是多美好且令人怀念,或是多么丑陋令人追悔,都已随时光流逝而被尘封。对过去的怀念或追悔,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进而干扰当下该做的事情。
活在当下,二十岁的宋云辉以一种随意甚至带着消极的态度将这句富有哲理的话语体现了出来。这个年龄的他放荡不羁,无知无畏,真正做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人活百岁,不过三万多天,想那么多干啥?这是能够活在当下人的一种想法。
还有一种看似相反却同样被人推崇的人生态度,那就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个时候的宋南极就是这类人,他不想继续着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滴禾下土的日子,所以他不敢懈怠的催促自己要好好学习,在百万人中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将来能够靠自己学到的知识去用脑子赚钱。
而这条“必须”要通过“象牙塔”验证才能拿到通行证的羊肠小道,如果没有憧憬和幻想,那么能坚持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这两种生活态度本身没有对错好坏之分,有的只是人们人们自身的选择。
“……哎呀,终于看见一条鱼啦,不容易啊。”
“好家伙,两扇网捉了一条鱼,今儿个我算是知道什么叫费力不落好了。”
“哎,又上来一条,两条了昂。”
夜,漆黑如墨。大地和星空,远处除了不知名的几点微光之外,完全混沌一片。
就在这样的夜里,弟兄俩驾着一叶扁舟,在一人多高的风浪里穿梭着,挣扎着,咒骂着,讨论着各自对生活的理解,对未来的憧憬。
两个小时之后,宋云辉和宋南极终于把所有的十扇网全部起了上来。起最后两扇网的时候,宋南极要靠着右膝盖的支撑才能勉强将渔网提离水面,体力几近透支。
而原来只需要一个一平方米的编织袋制成的包袱就可以轻松包起来的十扇网,现在全部堆在船头,体积大了不知道几倍,体重不知道翻了几番。
“哎呀,使死我了,总算是起完了。”宋南极顾不得船头的水,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粗气。
“怎么样?沾了有五斤鱼没有?”宋云辉一边开着船一边问。
“五斤?估计够呛。”
“那赶紧择鱼,等到了岸边赶紧卖了回家睡觉。这家伙这一宿可真累草鸡了。”
“我刺儿。”宋南极站起来扭扭腰,四下一望傻眼了,“这黑乎乎的,知道往哪儿开吗?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唉,你这还行啊?算了,你真不是干这行的料儿。看着远处,有灯的地方,那都是下河打渔人们矿灯照的。”
“我怎么看着那边有灯,那边也有灯,这还是分不清啊。”
“你看那光,那边那光是P县发电厂和公路边路灯发的光,那边是H大坝上头的灯,这边这才是咱们河边矿灯的光。”
宋南极一屁股坐下,颇有感慨的叹了口气:“唉,这不下河真不知道下河苦啊!起完网还得找方向,要是不懂这个,这家伙这一宿开着船瞎转悠最后估计得累死了。”
“这就叫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学问。别看你念书多,这种东西书上你可真学不到。”
“恩,这是真事。活到老学到老,还有句话怎么说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说里就是这个理。”
“在学校学里那些东西都是理论,这理论和实践那还差得多呢。等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到了社会上你才明白。”
“嗯。”
大概半个小时后,宋云辉开着船回到了岸上。弟兄俩累死累活这一宿,最后竟然只捉到了不到十条鱼,平均一扇网上鱼量还不到一条。
看着收鱼人爱答不理的德性,宋云辉憋了一肚子气直接将这几个倒霉鱼儿拎回家炖炖下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