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天七节课中,郑嘉丽最喜欢上第三节,学生个个精精神神。这样讲起课来,颇有成就感。
今天,郑嘉丽讲的是初一语文课本上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最吸引的当是其中美女蛇的故事。学生听得很专注,一个个眼睛紧紧地盯着嘉丽,露出既好奇又害怕的神色。毕竟,连大人都谈鬼色变,更别说十二三岁的孩子了。教室里寂静无声,仿佛空气中飘荡着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有点儿诡异,令人不安。
郑嘉丽为了引发学生的兴趣,故意拉紧了教室的窗帘,朗读时变换声调,压低声音说着美女蛇就要出现……正当气氛紧张的时候,一个很小的声音发了出来, “鬼!”顿时,教室里死一般的沉寂,一个个学生瑟缩起来,仿佛心脏被吓了出来,虽然窗外是阳光灿烂,可连郑嘉丽都感觉到少许的冷意。
谁这么凑趣,在此情此景下出“鬼”字的呢。郑嘉丽一个个地看着,50几颗脑袋还没有看完,只见一个女生脸色通红霍的站了起来。谭艳丽,班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学生。个子不低,但很瘦,长脸上有不少的雀斑,头上顶着乱蓬蓬的黄色短发。校服太肥,就像挂在她身上。她生气地跟郑嘉丽说:“老师,庄文贵突然扯我的衣服!”郑嘉丽看坐在郑嘉丽后边的庄文贵,只见庄文贵正斜趴在课桌上,一只眼斜视着自己,一副赖洋洋的神色。
“庄文贵,坐端正!”郑嘉丽严肃地对庄文贵喊道。
谭艳丽再次举报,“庄文贵刚才扯我的衣服。”
谭艳丽祈求的看着郑嘉丽。郑嘉丽面对谭艳丽,温和地说:“有事情下课再说!”
此时,庄文贵还懒洋洋的趴着,郑嘉丽大喊:“庄文贵坐好!”庄文贵依然斜趴在课桌上。郑嘉丽气愤了,“庄文贵,说你没听见吗?想睡觉回家睡去!马上坐好!不然就离开教室!”
“我不想回家,你能怎么的!”
“请出去!”
郑嘉丽严厉的眼睛盯视着庄文贵,而庄文贵也用挑衅和不恭的眼神瞪着郑嘉丽,学生们的眼神在老师和庄文贵间晃来晃去,连站着的谭艳丽也张大了嘴巴。
谁都知道,庄文贵是一霸,是刺头,今天郑嘉丽竟然要动刺头,他们既期待又为老师担心。郑嘉丽心里咚咚咚地跳得很快,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退缩。郑嘉丽大吼一声:“快给我滚出去!”庄文贵面对郑嘉丽愤怒的眼神,他的视线游移了,装作赖洋洋的样子,坐起,噼里啪啦的翻起书桌,拿出一个瘪的书包,往肩上一甩,斜视了一眼郑嘉丽,刷的打开教室门,又嘭的关上,离开了教室。
谭艳丽坐下了,学生的眼光都看着郑嘉丽。郑嘉丽气得身上发凉,“一个不懂规矩的东西!来,咱们继续讲长妈妈的故事……”
当天下午郑嘉丽就接到了学校副校长的电话,让她马上到他办公室里去。
副校长的办公室在行政办公楼的二楼。从郑嘉丽所在的教学楼5楼,到办公楼二楼,需要下楼,走一段铺着石子的小路,再上楼,大约需要五分钟的时间。郑嘉丽急匆匆地来到行政楼,又急匆匆地上到二楼副校长办公室。门开着,副校长面朝门,正坐在一张后背高高的转椅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圆珠笔,低头不知思考着什么。郑嘉丽不敢贸然进门,就用手指轻轻地敲在门扉上。听到声音,副校长抬起了头,郑嘉丽看到平时见了就微笑着打招呼的副校长,此刻却满脸的严肃,一张胖脸绷紧,卧蚕眉头靠拢在了一起。郑嘉丽走进办公室,恭恭敬敬地向副校长问了好,之后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电话响起,副校长拿起了听筒。一听对方的声音,副校长马上坐直了身体。
“是的,董事长!”
“好的,董事长!”
副校长,只说了两句话,就放下了听筒。抬眼示意郑嘉丽坐下。郑嘉丽如坐针毡,屁股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
“郑老师,你闯大祸了!”“庄文贵,你知道是谁吗?”不等郑嘉丽回答,副校长就带着几分焦虑,几分忧愁,又有几分的恐吓。“庄文贵他爸爸是老板的朋友!”“这下好了,连老板都来电话问这个事情了!这下你倒霉不说,连我们做领导的也要跟着倒霉了!”副校长拉长着声调,又压低了声音。郑嘉丽张口要解释,副校长举起右手,挥了挥,不必解释。“老板办的学校,当然是老板说了算啦!得罪了老板的朋友就等于得罪了老板!这件事不好处理啊!”副校长的语气更加地低沉,满腹忧愁的样子。
郑嘉丽知道处理事情的方式过激了,然而,换任何一个老师,也都会被庄文贵的那种不屑的态度气疯的。学生在课堂上没有应有的样子,还不接受批评,如此下去,课堂将变成自由市场。更何况,当时本意并非要让他回家,而是让他出去。郑嘉丽有些懊恼,也有些担心。她紧张但还故作冷静地问:“校长,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让那个女生走,把庄文贵请回来!”副校长语气不高,倒很干脆。
郑嘉丽懵了。
其实,上午刚下课后,郑嘉丽就找谭艳丽了解了情况。
“艳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跟老师说实话!”郑嘉丽让谭艳丽坐下,温和地问。
“郑老师,庄文贵趁您上课不注意,在您讲美女蛇故事的时候,突然他的手伸进来扯我的内衣带子,我就感到鬼出现了。”“谁知道,他在您面前这么嚣张,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谭艳丽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当时,郑嘉丽心头的火苗子就烧得一窜一窜的。现在副校长竟然要处理没有任何错误的谭艳丽,而对庄文贵还要请回来,这是何等的不公!
郑嘉丽质问副校长,“您看了我给你的事情陈述,还这样处理事情,这样对谭艳丽来说十分不公的!”
不公?副校长胖脸上的肉跳了一下,眯缝了一下眼睛,“还有公平的,那就是让你辞职,并开除谭艳丽!”
“什么!”谭艳丽惊讶并气愤地站起来,“凭什么让我离职!”“凭什么让你离职?”副校长阴阴地笑了笑,“那你就好好想想吧!”“不过,还有转机,今晚有个饭局,你也去。这是你救自己的好机会!”
离开副校长办公室,郑嘉丽就一直纠结着去不去的问题。如果去了,还不是和副校长一样是非不分,一丘之貉吗?如果不去呢?那就会丢掉工作。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没有了工作,拿什么吃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去又死不了人!良心再找时间补补。
富贵大酒楼。这是附近最高档的酒楼,庄文贵的爸爸就在此处请客吃饭。
酒桌上共四个人,庄文贵爸爸和他带的女秘书;副校长和郑嘉丽。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然后,郑嘉丽却味同嚼蜡。没人劝郑嘉丽喝酒,然而她却喝了不少。副校长用眼睛多次示意郑嘉丽向庄老板敬酒,开始郑嘉丽装作看不见,直到副校长直接催促:“小郑老师,庄老板是今晚酒宴的东道主,你要向庄老板敬酒哦!”
没奈何,郑嘉丽只好满上了一杯酒,起身走到庄老板身边,微微倾身向他敬酒。庄老板也站了起来,一手端酒杯,另外一只手便顺势握住了郑嘉丽的小手。
“郑老师,你还很年轻啊!我家文贵总说起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有为呢!”庄老板边说边摇一摇手,他潮乎乎的手紧握着郑嘉丽纤细的手指,郑嘉丽想抽都抽不动。可是心里像爬进了虫子般不舒服,不舒坦。
“庄老板,你家文贵根本不学习呢!哪门功课都不学!”郑嘉丽忍不住向庄老板告状。
“他年纪还不大,可他在课堂上却对女同学……他……”郑嘉丽有些尴尬,语言吞吞吐吐。
庄老板没说话,仿佛就等待着郑嘉丽的下文,郑嘉丽最终还是说出了令她气愤不已的事儿。
你知道上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家儿子拉了他前面女同学的内衣啊!”郑嘉丽紧紧盯着庄老板,一字一顿地说。
“不就是拉内衣带子嘛!这也没什么啊!”庄老板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没什么?”郑嘉丽简直吃惊透了。
副校长正跟女秘喝酒,听到郑嘉丽变调的反问,都吃惊地扭过脸来。
“假如,你太太在公交车上被人拉了内衣带子,你会怎么想!”郑嘉丽质问道。
“我老婆?不怎么样啊!拉就拉了嘛!”明显看出来,他先是疑惑,接着就有点愠怒了。
“这样,你不觉得被侮辱了吗?”郑嘉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受辱?”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会感觉受辱!”
“我巴不得有男人把我那黄脸婆弄走,好让我再能娶一个小的。”说着还要捏捏郑嘉丽的手。
副校长正跟秘书碰着杯,一听这话,也陪着哈哈大笑起来。看气氛不错,副校长马上也端起酒杯向庄老板敬酒。
这一阵阵笑声,在郑嘉丽听来感觉特别刺耳。郑嘉丽没有笑,此刻,她只想喝酒,不需要任何人劝,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一般而言,人们开心时喝酒,一般酒量三两的,可以喝到半斤;可是如果借酒浇愁,半斤的酒量只能喝三两。
今天的郑嘉丽就要用别人的酒来浇自己的块垒。让谭艳丽受罚,这让郑嘉丽内心十分纠结。作恶的不受罚,而让受伤害的人承担责任,这是何等的荒谬!郑嘉丽纠结心痛,只求借酒麻醉,也只求快快离开。
女人喝酒有规律,要嘛,滴酒不沾,要么就会出现酒缸和酒漏的豪放女。今天的郑嘉丽两者都不是,她没有酒量,只想麻醉自己。
郑嘉丽喝懵了。
一直等到第二天的早上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身边还躺着一个男人,睡得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