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冰雪译文】
子贡说:“如果有一块美玉在这儿,是放在盒子里藏起来呢,还是找一位识货的商人卖掉它呢?”孔子说:“卖掉喔!卖掉喔!我是在等待识货的商人喔。”
古有“君子于玉比德”之说,子贡以美玉来比喻孔子之德,试探老师的用世之心。老师马上就回答说,快卖掉,快卖掉,懂货识货的人在哪里?位卑未敢忘忧国,夫子胸怀天下济世情怀之心可见一斑。
孔子一生颠沛流离,周游列国推广大道,当然是希望有国君火眼金睛用他之才,四处碰壁之后,还动了去夷地的念头。但是,孔子自始自终坚持原则,不贱卖自己的主张,道不同坚决不相为谋。《四书反身录》曰:“昔人谓周之士贵,士自贵也;秦之士贱,士自贱也。士亦奈何不自玉而甘自贱也哉”!
《论语》里有一章有一个故事,就生动地展现了孔子不屈权贵、只为大道而行的个性。
阳虎执掌鲁国之政时,想让孔子出来帮他做事,就派人送给孔子一只香喷喷热腾腾的烤乳猪,然后静等好礼的孔子回拜。孔子大智慧之人,一下识破阳虎心眼,于是趁其外出时登门回访,结果有多巧啊——简直像张爱玲的那句经典台词:原来你也在这里啊!二人在路上偏偏打个照面。
好尴尬!阳虎叫过孔子,问道:“明明有治国之才,却不肯为邦国效力,这算‘仁’吗?”
孔子回答说:“不能。”
阳虎又问:“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却坐失良机,能叫‘智’吗?”
孔子只好再答:“不能。”
阳虎最后阴险一笑说:“岁月在流失,时不我与啊!”
孔子无奈表态:“是的,我同意出来做事了。”
孔子后来在鲁国做过“中都宰”、“小司空”、“大司寇”,前后约有四年时间。但在别的时间地点,一直不太顺利:要么无人赏识没得做,要么与人政见有异不愿做。在这种情况下,孔子被迫潜心学问,专心授业。正如《史记·孔子世家》所言,孔子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孔子因此而成为“儒学教主”、“万世师表”。
后世刘宗周评价说“求贾而沽,用世心太热,究竟必枉道狥人,失其美矣”!君子虽然“疾没世而不存”,但不会与道不同者通行,更不会自暴自弃,自清自贱,人,还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附录文献参考】
《论语注疏》曰:此章言孔子藏德待用也。子贡欲观孔子圣德藏用何如,故托玉以谘问也。孔子答言,虽不炫卖,我居而待贾。言有人虚心尽礼以求我道,我即与之而不吝也。
《论语集说》曰:子贡以夫子有道不仕,故设为二端以问焉。夫子言但当如玉之待贾,而不当求之耳。“沽之哉,沽之哉”,所以深斥求之之鄙也。待贾之言,义命皆尽。
范氏曰:君子未尝不欲仕也,又恶不由其道。士之待礼,犹玉之待贾也。若伊尹之耕于野,伯夷、太公之居于海滨,世无成汤、文王,则终焉而已,必不枉道以从人、炫玉而求售也。
张栻曰:子贡以美玉为喻,疑夫子将终藏不售也。夫子则以君子岂不欲用于世乎?其不轻受者,待其可耳。
钱穆曰:本章子贡以孔子怀道不仕,故设此问。孔子重言“沽之”,则无不仕之心可知。盖孔子与子贡之分别,在“求”字与“待”字上。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若有求无待,则将炫之,与藏之相异。
刘宗周曰:圣贤用世之心同,而用世之权则异。求贾而沽,用世心太热,究竟必枉道狥人,失其美矣。圣人直欲以道易天下,不得终藏,又不得漫出,时至则行,圣人亦不失时而已。
李炳南曰:此章问答,全用比喻,意在言外。有道德,有学问,当然要入世,为人造福,但是不能求售于人。
《四书解义》曰:此一章书是见圣人有用世之心,而不苟用于世也。盖藏则抱道忘世,圣人不忍;求则枉道徇人,圣人不为。惟待,则循乎天理,而安于义命之正。圣人之出处,诚时中之道也。
《四书反身录》曰:用舍安于所遇,行藏一出无心,斯善矣。
《四书反身录》曰:伊尹、太公,耕莘钓渭,咸嚣嚣自得,初曷尝有心待贾,而成汤、西伯并重贾以售。其次若孔明之高卧隆中,不求闻达;康斋之身世两忘,惟道是资。一则三顾躬邀,一则行人敦迎。王仲淹生乎汉晋圣道陵彝之后,毅然以周孔自任,岂非一时之杰、间世之玉乎?乃诣阙自炫,遂成大瑕。其他随时奔竞之徒,本自不玉,本自无价,故人亦不以玉待之,多不言价。
【本章书目】
《论语集解》《论语注疏》《论语集注》《论语新解》《论语讲要》《论语集释》《论语集说》《论语学案》《癸巳论语解》《说文解字注》《四书解义》《四书反身录》《秋槎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