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的病确诊了:直肠癌。
听别人家的噩耗永远都是隔靴搔痒,只有真正临到自己人身上,那剜心的疼才是真实的。
我们兄妹四个,三个在外,家里的重担都落在了姐姐身上。渐渐年纪老迈的父母,几个小孩子……外甥、外甥女;还有父母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侄女,姐姐更是视为亲生。在我的记忆里,我和双生的二姐、哥哥都是被宠溺过的,尤其是我。只有大姐没有过。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看着哥哥了。妈妈没有奶水,哥哥吃的是特买的炼乳,姐姐只能在喂完他的时候舔舔手指。我和二姐出世,为了喂饱哇哇待哺的我们两个,爷爷牵来了一只奶羊,姐姐又开始每天给我们撸羊奶……我们一天天长大了,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家,跑到千里之外去过漂泊的生活。无法解释,只是离家成了一种习惯后,你会发现:你就真的不属于这个家了。只有大姐不,她坚守着这个家,忠贞不渝,为这个家,为这家里的每一个人,无私的奉献着……心血,年月,金钱……只要这家里的无论谁难住了,需要了,她从来没说过不字,只要她有的,转过身就解决了。在我家里总上演一出这样的闹剧:过年回家,回来的时候总要悄悄把包的里里外外、衣服的夹层,甚至点心盒子里……都要细心翻上一遍,因为不仔细翻看,就会带走爸爸妈妈或者姐姐的血汗钱。每次临近离家的日子,姐姐总是过来晃晃,除了姐妹坐在小火炉跟前一边烤手一边说话——这样的围炉夜话将是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了吧……姐姐会侍机晃到里面,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她对我们的爱——往行李箱里塞钱——怕我不肯要或者怕伤害我的自尊,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她要让即将远离的亲人带上足够的钱,不要在外面难住了。如果被我发现了,我会也晃到她的家里,侍机再放回到她的枕头下面……但是大多数她藏的特别隐秘,根本找不到。直到火车开出了好远,在给家里报平安的电话中,她才会顺口一提:那个点心盒子里有点钱……别丢了啊!
而她自己,却永远是布衣素衫,省吃俭用,她总调侃说:这样舒服呢。穿的太好都不想做事。她对家人像个富婆一样,对自己呢?姐姐,余下来的日子,对自己好一点吧!
姐的工作就是画画,工笔画,花鸟、仕女,在她笔下栩栩如生。她性格淡然,与世无争,像自己的兄妹一样,都并不善于在这世间周旋,这工作与她正合适。她的画也越来越好,听妈说,已经由画院统一订购。生病以后,反而更离不开她的画了,每次电话,都说:在画院呢……
听说这个噩耗,我正在班里哄好孩子们午睡,我努力控制着我的情绪,电话打过去,姐姐却依然是那样爽朗的声音,装的那样毫不在乎的安慰我:“没事啊,医生说应该是良性……”其实她早已知道了。在她给朋友发的消息里,她绝望地说:“我得了那个病了,我得了那个病了……我现在真想到你身边呆一会啊。”姐姐,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在自己的家人面前软弱,她怕年迈的父母承受不住,这个家里,她认为就没有一个能够承受的。她只能给朋友坦露她已经濒临崩溃的心境。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感觉心一片片的碎了。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呢?!如果能够替代,该有多么好!父母需要她,孩子需要她,她的画需要她……而我,是一个多好的人选啊!上帝为什么看不见了呢!
父母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他们向她们的上帝祈求,祈祷病魔离开姐姐,就像老约伯跪在蓬灰当中一样,切切的求,我想上帝慈爱,定不忍看他的孩子承受不能承受的,定不会让白发人送黑发人……
在这世上我没有可夸耀的,唯有我的亲人,是上帝赐给我的至宝。我无法想象有一天我们不再是一家人,你离开我们从此天人永隔,成为陌路。坚强如我,脆弱如我,终究无法承受。
姐姐,好起来吧!
姐姐的画,画里有永远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