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小叶姑娘
01
“陈琦,你今天要是走了,我们就真的没有以后了。”小白站在风中,红着眼睛看着我。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嘴唇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拉着我的衣角,指关节早已泛白。
“小白,我没有学习的天分。我只想去挣钱,未来给你更好的生活,你就让我去吧。”说完,我使劲儿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会看到小白噙满泪水的双眼。
我怕一回头,会忍不住想要留下来。
我怕一回头,所有的倔强都会在一瞬间崩塌。
是的,我辍学了。这年,17岁的我离开了曾经熟悉的教室和同学,执意南下去打工。我不顾小白的反对,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火车哐当哐当地钻过一个又一个山洞,横穿过一片又一片田野,看着急速倒退的白杨树,我突然很想小白。
02
小白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安静的女孩子。白白的皮肤,长长的头发,笑起来一双弯弯的眼睛,就像天空中挂着的一弯明月,浅浅的酒窝总是嵌在脸上。第一次见小白,就被她深深地吸引。
她是那个别人家的好孩子,也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小白对我很好,尽管我很浑。
那时的我,经常逃课去上网,老师总会在课堂上指着我空空的座位问,陈琦哪去了?
小白是我同桌,她却总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老师,陈琦生病了。
而我每次见到她,总是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谁要你帮我撒谎,可以直接告诉老师啊。看着小白气的通红的小脸,我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捏一下,却每次都被她打回来。
陈琦,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逃课?就不能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吗?你就指望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山村里吗?小白总是气急败坏地吼我。
我却总是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我都说了一万遍了,我不是学习的料。
你这么聪明,为啥就不走正道呢。小白的眼睛瞬间黯淡,我认识的小白,是一个眼睛里面会发光的女孩儿。此刻,她的眼睛不再发光。
03
和小白分开的这两年,我们很少联系彼此。仿佛彼此都从对方的生命里消失了。
偶尔上网,看到小白的QQ在线。
小白,最近还好吗?我很想你。我的心里,小鹿快要撞破了头。
挺好的。如此简单的回答,让我猜不到对面的小白是什么表情。
小白,打开视频,我想看看你。我调整了呼吸,使劲儿盯着屏幕。
家里有人呢,不方便。
每次都是这样,小白匆匆下线,而我却像霜打的茄子,瘫软在椅子里。
赶紧多挣点钱,过年回去看小白。无数次的,我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每次临近过年,为了多挣些钱,咬咬牙,又留在了他乡。
昨天晚上的大排档,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文文。“陈琦,后来,你跟小白联系过吗?”
我摇摇头,我们早都分手了。说着,举起一个酒杯子,一仰头,听到啤酒在我的嗓子里,咕嘟一声,便下了肚。
后来,我和朋友喝了很多酒。最后怎么回到了那个出租屋,自己都不记得。只记得,我梦见了小白。梦见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站在讲台上,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眯着眼睛,望着我笑。
04
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我总能梦见那个初冬的午后,我们站在桥头告别,她抬着头,望着早已干枯的树枝,在风里摇摇晃晃,一颤一颤地在飘起,又落下。
还有枝头的麻雀,听到了我们的吵架声,扑棱着翅膀,哗啦啦起飞,飞向另一个枝头。
两年过去了,我依然对她的记忆如此深刻。我突然特别想回去看看小白,看看她是否依然是我记忆中的样子,是否依然爱笑,爱脸红,看看这两年我不在她的身边,她是否过得好。
收拾了行李,便跑去车站买票。
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心里的激动久久不能平复。再一次听到火车的汽笛声,再一次听到火车哐当哐当地驶离站台,我强压着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脏。
我的手脚冰凉,又一次看着火车轰隆隆地穿过一大片的田野,钻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关于小白的记忆,也如同电影胶带一般,再一次在我的脑中浮现。
05
我还依稀记得,每次逃课回来,我总是没心没肺地对着小白说,你可以不用帮我撒谎啊,你可以直接告诉老师啊。
小白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嘟着嘴巴不吭声。
终于有一天,我经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小白妈妈和老师的对话,你家小白哪哪都好,就是爱说谎,总是帮着那个陈琦撒谎,回去好好教育教育。
是是,老师,我回去一定说她。小白的妈妈在一旁点头哈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逃过课,面对小白的疑问,我甩给她一脸坏笑,不是你让我不要逃课好好学习的吗?看着小白又重新绽放的笑脸,我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从那天开始,我也装模作样的开始看书,写字,只为能让小白的眼里,重新散发光芒。
06
我想起,其实小白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事。
有一天,姐姐跑到学校来找我,爸爸突发脑梗被送到了医院,恐怕撑不过当晚。姐姐一边哭,一边找我,上楼梯的时候,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来。
可是到了教室,我却没在。那时的我,依然沉浸在网吧的游戏中。小白让姐姐先回去,然后疯了一样的跑出教室,不顾老师在后面的叫喊。
她走过一家又一家的网吧,最后终于找见了我,腿一软,跪在我的面前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去,人民医院,你爸他,快不行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顾不上扶起地上的小白,扭头就朝着人民医院跑去。我一路跑,一路哭,向着天空张开了嘴,哭声向着天空飞去。
后来,小白也赶到了医院。帮着我和姐姐、妈妈忙前忙后,跑上跑下。最终,爸爸还是走了。处理完后事的那天,小白拍了拍我的肩膀,陈琦,你要坚强,爸爸走了,还有妈妈呢,你不能让你的妈妈失望。
我看着她晶莹透亮的眼睛,抽着鼻子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认定了她是我这辈子要娶的女孩儿。
我觉得,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但是后来,倔强的我,却又一次做了让她伤心的事。我不顾她的反对,执意离开。
今天我终于回来了,小白,你是否还好。
07
火车到站,我的回忆也随着火车的进站而停留在了脑海。
当出租车停在门口的时候,我望着这个院子出了神。下车,上楼,找见了312。
面前的小白,头戴一顶黄色的帽子,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浑身上下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一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我。鼻子酸酸的,我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一把泪。
走到小白的床前。
你来啦?小白的姐姐望着我挤出了一丝笑。小白她,白血病晚期了,视网膜脱落,记忆力严重衰退,所以,现在的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你是谁。
说着,姐姐的眼角泛起了泪光。
那天遇到文文,文文说,小白在你走了以后,查出了白血病,这两年,她一直依靠化疗坚强的活着。你还是回去看看她吧。
面前的小白,虽然早已不记得我是谁,但看见我,脸上依旧挂着笑,干裂的嘴唇向两侧弯起,你好,我是小白,你是我的同学吗?很抱歉,我记不清了。
08
看着小白有气无力说话的样子,我抬起手,摸了摸她早已掉光头发的脑袋,露出一丝笑,是啊,我是你的同学,我叫陈琦,曾经和你是同桌呢。
不自觉得,声音开始哽咽。
陈琦,这个名字好熟悉。小白望着窗外喃喃地说。她的眼睛,依然灿烂如光。
我终于忍不住,跑出了病房外。蹲在开水房的门口,失声痛哭。曾经我为了想要给她更好的生活,而执意离开。但是现在,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我,却错过了她最想要我留在身边的两年。
我抱着头痛哭,全然不顾来往的医生病人。不知哭了多久,我终于抬起沉重的双脚,朝着小白的病房走去。那一路,短短的几步,仿佛走了几千年。
接下来的三天,我日夜守候在小白的床前。陪着她聊天,给她讲曾经的一切。
有的时候,她似乎还有印象,歪着小脑袋看着我说,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老是爱逃课。说完,冲着我笑,一双大眼睛,忽闪着迷人的光。
有的时候,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望着喋喋不休的我,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更多的时候,她安静的躺在病床上,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09
我一刻也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闭眼,小白就会从我的眼前消失。
三天后的那个清晨,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那天,如往常一般,小白睁开了眼,望了望窗外温暖的阳光和湛蓝如洗的天空,喃喃地说,真好,又见到了新的太阳。
我看着她笑了笑,你会好起来的。
小白看着我,会吗?
我准备使劲儿的点头,却见小白痛苦地闭上眼,面目逐渐变得狰狞不堪,双手抓着床单,又松开,抓过的地方,浮现出一朵花。嘴里不停地喊疼。一边喊疼,一边在床上打滚。
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心如刀割般得疼。叫来了医生,医生拿着一管液体,从小白的胳膊打了进去。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画面,满满的一管液体,从胳膊进去,又从鼻子、眼睛和嘴巴里流出来。
我一时间慌了神,早已忘记了该怎么哭泣。浑身哆嗦地望着小白,站在床前犹如风中的小树抖个不停。
小白姐姐到来的时候,小白已经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睡着了。她跟我道了谢,叫我出去吃点饭。
当我再回来时,小白的家人已经办了出院手续。
她妈妈望着我说,陈琦,小白需要回家静养了,有事我们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只留下一个愣神的我,站在医院的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所措。
10
走在大街上,我看到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一路欢歌,朝着学校奔跑;街边的商铺拉起了卷帘门,准备开启一天的新工作;路上奔驰而过的汽车,按着欢快的滴滴声一路向前。
只有我,歪着脑袋在街上走过来走过去。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终于走到了我和小白告别的那个桥头。那颗树,依然在,发了芽的枝头多了几许生机。桥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我坐在树下,看到了小鸟从头顶扑棱棱的飞过,看到了远方的房顶上,烟囱里冒出了弯弯曲曲的烟,看到了过往的路人,满脸开心的笑,看到了一对中学生,穿着校服,哈哈大笑着从眼前经过。
就这样,坐在树下,一直坐到了天黑。
电话响起,我终于回过了神。
是小白的妈妈。
陈琦,小白走了。她走的很安心。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小白的青春就这样停留在了永远的20岁。
曾经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浪费。
曾经以为,余生很长,我会陪你一起疯,一起闹。
曾经以为,我想要给你的,就是你想要的。
可是我们都忘了,一切都有来不及的时候,一切的来不及,都会持续整个余生,小白,没有你的余生,我该如何是好。
但是,仍然要谢谢你,曾经来过我的世界。
-END-
本文根据简友真实故事改编,不喜勿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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