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米兰达的一念之差,也许安迪仍旧是那个穿着“天蓝色臃肿毛衣”和“奶奶的裙子”怡然自得的慢节奏姑娘,对时尚并不太感兴趣——她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急需一份工作来付房租而已。
繁华喧嚣的大城市,每天都有千千万万这样的姑娘在人潮中匆忙奔走。有的被彻底打垮淘汰,逃离这座城市;更多的则凭借不屈的毅力坚持下来,留到最后。然而大多数留下来的已经不是最初那个怀揣自己梦想、眼含纯真希冀的年轻人,而更近似于,为他人的要求疲于奔命、毫无个性的机械人。
安迪的遭遇尤其明显——注意,我用的是“遭遇”这个字眼。
她跟你我当初一样,怀揣一份漂亮的简历,忐忑不安地走进面试官的办公室,紧张到做不好一个完整的自我介绍,所说都是与应聘工作毫无相关的不知所谓的成就,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应付的来交给自己的一切任务。她最初的职业倾向是——记者,居然与她前来应聘的这份工作没什么关联。
她不知道时装业的存在有什么意义,《T型台》是一份怎样的杂志,甚至不知道她未来的上司是位怎样的人物。
她是白纸一张,有着朦胧的懵懂的梦想,在现实的各色滚滚潮流中被肆意冲撞,随手塑形。
这样的经历难道你我不熟悉吗?对自己的工作谈不上喜爱,不过是在自己需要一份工作的时候,这个机会恰巧出现罢了。不管它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想为之工作”的地方,只要自己觉得不对味,就一定认为是“屈尊就下”。所以安迪尽管身在其中,又像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只不过是接打电话倒茶水,难道还需要穿晚礼服吗?”这就是她最初对这份工作的态度。
安迪不知道,每个进入社会的新人,都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在无止尽的晕眩中被洗去自己最初的鲜艳,不知不觉中染上这个圈子里五颜六色的斑驳,然后被甩干直至榨去最后一滴活力。
我们总是希望将自己的个性“高保真”,然而社会集体对我们的要求是:适应环境、适应他人、融合。这是个悖论吗?不完全是。如果选择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职业,也许会不那么痛苦。可惜生活中没有如果,各种机遇总是以措手不及的速度出现,让人来不及判断和选择,只能将就。
这世界的荒谬之处在于,热爱一份工作的人未必能做得很好,而做得很好的人未必真心喜欢她的角色。
当身份与内心渴求不统一,会让人觉得生不如死,这就是第一助理艾米丽与第二助理安迪之间的纠结。
艾米丽为之疯狂节食几个月的巴黎时装周,在安迪看来却是夺人所爱的痛苦抉择;艾米丽只惦记那些奢侈华美的鞋子衣服包包、与世界顶级设计师见面的机会,安迪却一面承受着自己的感情危机、一面目睹米兰达不为人知的痛苦,并且旁观《T型台》杂志高层的残酷商业搏杀。
那些世界顶级设计师,纵然见面,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般的寒暄。当喧嚣散去,自己与这一切虚无的光环还有什麽交集?
从最初的笨手笨脚无所适从;到适应紧张工作节奏、井井有条独当一面地打理各项事务;再到设身处地为老板着想、抢先安排好各种可能的预案并且留存备份,安迪逐渐由一个挤牙膏式的新人成长为优秀的能够洞察老板心理的“白骨精”。
想要独立优雅地撑起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就必须先经受一个遭到无数斥责的过程。这是一个新人成长中必须经历的痛苦蜕变。第一助理艾米丽也只是止步第二层,本分做事而已,安迪进步的速度和提高的层次是如此之快,难怪米兰达对她如此看重。
可是在这一切辛酸与荣耀之下,安迪骨子里依然不属于这里。她种种优秀的素质都是环境逼出来的,她一次次绝望地重复:“我别无选择!”
她背离了原先的生活,朋友们开开玩笑就让她大动肝火,男朋友也觉得不再有共同话题,米兰达的一句话,安迪就名正言顺地夺走了艾米丽的机会,还饱含痛苦地振振有辞:“我别无选择!”
其实没有任何人逼迫安迪,她只是受了环境的暗示太深。对于向往奢华与荣耀的艾米丽,这份工作的一切压力,是她换取自己所想所欲的必然代价,她无怨无悔;而对于本意就志不在此的安迪,这份低工资、高压力、没有私人空间被人描绘成“坚持一年后在任何地方工作都可以如鱼得水”的工作,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阶梯,当发掘了自己的潜力就该抽身离去,未必需要强撑那么久。
安迪并不后悔选择这份工作,也不后悔把手机扔进喷水池。米兰达需要的只是又一位用起来顺手的“艾米丽”,而已经成功蜕变的安迪,已经有资格对无条件的指令说NO。这份工作所要求的历练她都已经经历,素质已经具备,是时候去寻回丢失的自我了。这都市未必是丛林,摩登女郎未必是弱肉强食的猛兽。一切都在于你是否明晰自己的愿望,确认自己的方向。
成长需要打磨,需要经历风雨和历练,但并不意味着出卖自己的灵魂和梦想。
这世界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无法主宰、无法选择的,今天看起来惊涛骇浪的事情,明天看起来也许无足轻重。
不要试图去控制或者束缚于被控制,这样只会让自己过得很不开心。所行便是所愿,才会活得更加从容。
与现代都市中莫名焦虑的安迪们,分享一首意境悠然的古诗:
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唐 司空曙《江村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