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卧夜车

“不,不是我杀的!” 一声惊呼划破夜空,在寂静的软卧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左上铺的小伙子腾地坐了起来,头重重撞在天花板上。小伙子“哎呦”一声又躺了下去,呼呼喘着粗气。

“小伙子,你没事儿吧?”说话的是右下铺上坐着的一位老大爷。

“啊……没事儿,没事儿……”小伙子说完,随即从上铺爬下来,匆匆走出了包厢。

“大哥哥杀人了吗?”左下铺上的小姑娘忽然开了腔。

小姑娘身边的大婶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惊恐地朝四下张望着。老大爷微微一笑,朝小姑娘轻轻摆了摆手。而坐在老大爷身边一个中年大叔却是满不在乎,从小桌上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不要乱说话,听到没有!”大婶瞪了小姑娘一眼,吓得小姑娘赶紧缩到了床里的角落。

“不要害怕,来,爷爷给你吃块叉烧肉。”老大爷说着,从小桌上拿起一片叉烧,朝小姑娘递了过去。

小姑娘看了看大婶,见大婶面无表情,赶紧摇了摇头,把头低了下去。老大爷也不坚持,把肉放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也喝了一口酒。包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趟西行的特快列车,傍晚六点多从上海出发,夕发朝至,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便能抵达西安。软卧包厢里共有四张床铺,左右各分上下两铺。不过,这间包厢里却住了五位乘客。

左下铺的大婶带着一个小姑娘,好像是母女的样子。大婶看上去五十出头,一副朴素的打扮。小姑娘有个七、八岁,穿着倒是十分洋气。母女俩上车后便静静坐着那里,小姑娘玩着手里的游戏机,大婶则是呆呆看着窗外。

右下铺的老大爷已经七十开外,却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右上铺的乘客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看上去面貌有些凶恶,说话的声音都是十分温和。铺间的小桌上摆满了熟食,老大爷正和大叔一起边吃边喝。

左上铺的小伙子一上车便睡到了床上,现在刚刚到晚上八点,却被恶梦惊醒了。小伙子回到包厢,满脸湿漉漉的,似乎是刚刚冲洗过。小伙子正要回上铺,老大爷却发来了热情的邀请。

“时间还早,别睡了,来喝一点。”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后的大婶和小姑娘。大婶赶紧朝外挪了挪,给小伙子让出了一个空间。小伙子坐下,对面的老大爷已经拿出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倒满酒递了过去。

男人之间流行的通常是白酒或者啤酒,但白酒味道过大,啤酒又不易携带,都不适合在列车上饮用。今天三人喝的是江浙的特产黄酒,按理应当热上一热,只可惜列车上并没有这样的条件。

“你是去旅游啊?”老大爷笑着对小伙子问道。

“算是吧。”小伙子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并不慌张,似乎不知道刚刚自己梦中喊出了可怕的话语,“您也是去旅游吗?”

“是啊,不过我是在上海旅游完了,现在回老家去。” 小伙子点了点头,朝那个大叔看了一眼,本想也寒暄两句,但见大叔面目有些狰狞,却也不敢开口了。老大爷看了一眼小伙子,又看了一眼大叔,忙举起酒杯,缓和一下略显尴尬的气氛。

一场酒喝到将近十一点,老大爷一直喋喋不休,小伙子只是随口答应,而大叔却是沉默寡言,偶尔才会插上一句。眼看要到了熄灯的时间,三个人收拾好小桌上的垃圾,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铺上。

小姑娘似乎有些疲劳,此时早已挤在床的角落里睡去,而大婶见小伙子让了开来,也赶紧躺倒了下去。列车轰隆隆地前行着,窗外一片漆黑,偶有灯光闪现,却也只是一逝而过。

“啊!我的孩子呢?”天刚蒙蒙发亮,大婶睁开眼,却发现小姑娘不在自己的身边。

大婶忽地坐了起来,环顾着包厢。上铺的小伙子和大叔都不见了踪影,而对面的老大爷正在一个人吃着早饭。听到大婶的呼叫,老大爷忙放下手中的鸡蛋,满脸的茫然。

“大爷,您看到我的孩子了吗?”大婶急急问道。

“啊?小姑娘不在床上?”老大爷摇了摇头,满脸的诧异,“我看你睡得很香,以为她就在里面呢。”

“啊!”大婶瞪大了眼睛,“您什么时候起的床?没见孩子出去吗?上铺两个人呢?”

“我起来有一会儿了,他们两个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老大爷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我洗漱回来至少有十分钟了,没见小姑娘。”

大婶顾不得再继续询问,撇下老大爷,匆匆跑出了包厢。不一会儿,列车员和乘警一起跟着大婶来到了包厢,而此时的大婶早已满头大汗,急的手足无措了。

“上铺都空了,没有行李。”乘警检查了一番,“两个乘客估计是下车了。”

“那个大叔买的是到郑州的票子,半夜三点多钟到的站,可我没见他下车。”列车员说道,“那个小伙子是买到西安的票,我也没见他下车。”

“我的孩子去哪儿了?肯定是那个年轻的给带走了,他可能是杀人犯呢!”大婶惊慌失措地喊着。

“杀人犯?”乘警惊讶地看着大婶。

“这个不能乱讲的,他只是做了一个恶梦罢了。”老大爷连忙解释着。

“那你们说,我孩子去哪儿了?”

“别着急,现在乘车都是实名制,肯定能找到他们。”乘警安慰道,“我们再分头去所有车厢里找一下,我已经通知了西安警方,到站后请他们一同来帮您找。”

上午九点半刚过,列车缓缓驶入西安站。大婶、列车员、连同老大爷,一起来到了公安铁路分局。负责这个案件的是一名三十来岁的干警小张,说话急急火火的,看上去有些毛糙。几个人被安排到了休息室,而小张则把他们一一请进办公室进行问询。

“我叫武真月,老家在咸阳,我弟弟叫武真星,在上海打工。那个孩子是我弟弟的女儿小芳,名字叫武万芳,今年刚刚八岁。”第一个被问询的是那位大婶,“我父母年纪大了,一直想孙女儿。我这次是去上海看弟弟,顺便把小芳带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小芳不见的?”小张问道。

“今天早晨醒来,天还不太亮。我当时没看时间,大概六点的样子吧。”武真月回忆着,“小芳和我是脚对脚睡的,她头朝窗,睡在里面。我一睁眼发现她不见了,赶紧就去找。车厢两头和厕所里都没有,我就报告列车员了。”

“火车上一般大家都睡得很浅,她又在你里面,她下床你怎么会没有发觉?”小张追问着其中的疑点。

“我也不知道啊!我平时睡得也不深,昨晚不知怎么了。大概是累了,也可能是火车一晃一晃的,就睡死了。”武真月似乎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嗯……”小张沉吟了一下,“那你上车以后,有没有吃过或者喝过别人给你的东西?”

“没有……”武真月摇了摇头,“我在车上没吃东西,喝的是自己带的矿泉水,一直放在身边。”

“你起床发现小芳不见了,包厢里当时什么情况?”小张继续问询着。

“上铺的小伙子和大叔都不见了,老大爷坐在对面,正在吃早饭。”武真月忽然提高了嗓音,“对了,那个小伙子可能是坏人!昨天他上了车就睡了,晚上忽然大喊什么人不是他杀的。依我看,小芳很有可能是被他带走了!”

“你说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这个人?”小张说着,把桌上电脑的屏幕转向了武真月,上面显示着一张照片。

“就是他!”武真月用力点着头,“不过,真人看上去没有这么精神。”

“你不认识他吗?”小张追问道。 “当然不认识,我怎么可能认识杀人犯呢!”武真月对小张的问题感到十分莫名。

小张点了点头,做好了笔记,请武真月暂时回到休息室,又把列车员请了进来。列车员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生,此时脸上有些紧张,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请你说一下今天早晨的情况吧。”小张一边说,一边开始了记录。

“今天早晨那个大婶跑来找我,说她孩子丢了。我问了下情况,当时也很担心,就把乘警找了来。”列车员回忆道,“我们把所有车厢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那个女孩。”

“包厢上铺的两名乘客,你还有印象吗?”

“有的!”列车员说着,脸上竟然微微有些泛红,“那个年轻的和影视明星嘉楠特别像,我偷看了好几眼呢!那个大叔样子有点凶,不过说话声音倒是蛮好听的,像二十多岁的男生。”

“他们都是哪里下的车?”

“我们在车上就查过了,小伙子票买到西安,大叔票买到郑州。快到郑州的时候,我还去包厢看过,想提醒大叔别忘了下车,但是大叔那时候已经不在包厢里面了。”

“哦?你进过包厢?那是什么时间?当时其他人在不在?”

“列车准点到郑州是三点四十二,我大概是三点半的时候去的包厢。包厢里很黑,我也不能打搅别的乘客,只能肯定大叔不在。”列车员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当时想偷看一下那个小伙子,不过没好意思。至于那个小姑娘,我就更不知道了。”

“列车过了郑州以后,还有别的停站吗?”

“没有了,郑州之后,就是西安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那两个乘客还有小女孩下车?”

“没有!”列车员摇着头,“郑州上下车的人不多,我们这节车厢肯定没有。不过,他们要是从别的车厢下车,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谢谢你参加调查,需要的时候,我们可能还会再找你。”小张说着站起身,把列车员送了出去,“对了,今天事情还没查清楚,千万不要声张。”

第三个接受问询的是老大爷,老大爷刚一进屋,便把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小张接过一看,顿时有些发懵,赶紧站起身,一边把证件递还回去,一边慌忙向老大爷敬了个礼,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原来,老大爷竟是位离休的老军人,曾在部队里担任保卫部领导的徐副部长。

“首,首长,您怎么会来了?喔,不是,我是说,您怎么这么巧赶上这事儿了。”小张有些语无伦次。

“赶上就赶上了,我就把知道的情况跟你说说,顺便还能帮你分析一下案情。”徐副部长微微一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太好了,有您出马,这个案子可就不费力了!”小张正没有什么方向,如今一下来了底气。

“我今天早晨醒来以后,就出去洗漱了。回来才注意到上铺都空了,可却没留意对面的下铺。吃早饭的时候,那个大婶说她孩子丢了。”徐副部长回忆着,“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那个孩子至今还没找到吧?”

“列车刚进西安站,我们就派人一直盯着,直到所有车厢全都清空,上铺的两个乘客和小姑娘都没有出现。”小张说道,“我觉得,那个中年的大叔很有嫌疑!”

“哦?”徐副部长皱了皱眉,“我倒是觉得那个小伙子更可疑!我和他聊了一段时间,觉得他有些心事,似乎不可告人。另外,他在车上做梦时说的梦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我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没问题。首长,您知道他是谁吗?”小张说完微微一笑,不等徐副部长回答,便得意地介绍了起来,“刚刚列车员还说他长得像嘉楠,我都没告诉她,其实我们查了旅客身份,他就是嘉楠!”

“嘉楠?是谁啊?”徐副部长眨了眨眼,满脸的莫名。

“嘉楠是影视影星呀!有钱有名,不会干拐卖儿童的勾当吧?”小张连忙解释着,“不过,最近网上有传闻,说他拍片时一个失误,间接导致另一个演员从威亚上摔下来,不幸摔死了。我猜想,您刚刚说的种种,都和那次意外有关。”

“喔,这就是了。”徐副部长点了点头,“看来他本来就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所以中途提前下车,也在情理之中了。”

“所以我觉得,那个大叔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已经查过了,他叫钱来方,是一个做小生意的个体户,以前还有过偷窃的案底。”

“他虽然长得挺凶,可我从他的举止来看,不像是个恶人。”徐副部长轻轻摇了摇头,“大家都是实名乘的车,更不太可能作案了。不过,你既然查了他们的身份,那你有没有确认过,车上的人的确就是他们两个?”

“啊……我们只是按买票时候登记的身份证查的。嘉楠可以确定,我刚让武真月大婶确认过照片。”小张说着,又在电脑上调出了两张照片,请徐副部长辨认,“正好,您看看是不是他们。”

“喔,这个嘉楠的确是的……”徐副部长仔细看着电脑屏幕,“这个钱来方……有八、九分像,但不能确定就是他。对了,你有没有想办法去找到他们?”

“我们已经联系上海和郑州的公安机关了,他们正在帮助协查,估计很快就能有结果。”小张说道,“可如果不是他们干的,小姑娘又怎么会失踪呢?”

“这可能性太多了……”徐副部长微微一笑,“比如自己走丢了,或者半夜去厕所遇到了坏人,也可能这一切都是那个大婶自己安排的,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要真是这样可麻烦了!”小张皱起了眉头。

“当然,还有可能我并不是什么徐副部长,真正的坏人就是我。”徐副部长说完,爽朗地笑了起来。

“怎,怎么可能呢……”小张尴尬地一笑,“让您说的,世界上没有好人了。”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小张向领导汇报了徐副部长的来历,食堂里的一顿丰盛的午餐自然是少不了的。刚刚吃罢午饭,郑州方面便传来了消息,说是钱来方已经找到。小张拉着徐副部长回到办公室,和郑州进行了视频问询。

“是他么?”小张指着屏幕上的人,轻声询问着躲在一边的徐副部长。

“嗯,就是他。”徐副部长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是做生意的,从上海去郑州办事,半夜三点多到的站。”钱来方叙述起昨晚的经过。

“诶?”徐副部长猛然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人的模样没错,可声音不是他的!”

“啊?是不是因为视频传输的问题,有些变声?”小张眨了眨眼睛。

“呃……”徐副部长摇了摇头,示意小张继续问询。

“你是什么时候起的床?从哪节车厢下的车?”小张继续问道。

“我三点刚过就醒了,昨晚喝了黄酒,不太习惯,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吃点热乎的东西。”钱来方说道,“我不知道餐车夜里开不开,反正行李就一个包,索性拿上包直接去了餐车。结果餐车没开,我想想也快到站了,回去怕吵到其他乘客,干脆就在餐车坐了一会儿,然后在餐车边上的车厢下了车。”

“那你离开包厢的时候,其他乘客在不在?”

“这大黑天的,谁知道了!”钱来方摇了摇头,“反正我下床时候,看到那个老大爷了,别人就不知道了。”

钱来方说得合情合理,小张一时也没有什么可多问的,便转头看了看徐副部长。徐副部长沉吟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到了摄像头前面。小张一愣,但还是马上让出了位置。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徐副部长镇定地说道。

“喔,您说吧。”钱来方见换了一位老者,一脸的茫然。

“你下车以后,站上有人接你吗?”

“没有,我自己打了辆车,去了宾馆。”钱来方答道,“睡了一小会儿,上午起床去见客户。后来,公安忽然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协助办案,我就来了。”

“好的,我没有问题了,谢谢!”

结束了视频问询,小张更加迷茫了。眼看钱来方这条线索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就不好办了。小张瞥了一眼电脑,就在刚刚问询时,收到了一份新传来的文件。

“我们派人去调查了所有的列车员,有一个列车员说,她确实看到钱来方在郑州站下的车。当时钱来方问了一下出站后怎么打车,所以列车员对他印象比较深。这名列车员是……对的,就是餐车边上的车厢。不过,没有人看到嘉楠和小芳下过车。”

“完全糊涂了吧?”徐副部长看了看小张,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不少信息了!”

“啊?我怎么没有觉得啊?”小张挠了挠头。

“那就听我来讲给你听……”徐副部长开始了自己的分析,“这个钱来方的模样和列车上一模一样,但是声音却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刚刚我和他视频,他看到我根本没有任何反应,显然不认识我。因此我断定,他必然不是列车上的那个人。”

“对呀!有道理,有道理。”小张用力点着头。

“长得这么像的,必然是孪生兄弟无疑。你可以马上联网查一下,钱来方是不是有个孪生兄弟。”

“嗯嗯,我马上就办!”小张说着,在电脑上操作了一番。现在科技发达,公安局的电脑都是全国联网,不一会儿,结果便显示了出来,“不错!钱来方有个弟弟,叫钱来运,出生日期一样,那肯定是孪生了。”

“好!所以,刚刚那个视频的人是钱来方,而列车上那个却是钱来运。”徐副部长点了点头,“钱来方显然知道列车上发生的一切,这说明他们弟兄两个是串通好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这么一说,钱来方和钱来运兄弟俩,一定和小芳的失踪有关。”

“不错,你现在试着把经过从头理一理。”徐副部长微笑地看着小张。

“我想是这样的……钱来方和钱来运都买了这趟车的票,一起在上海上了车。不过,两个人却把车票互换了。钱来运夜间把小芳带走,而钱来方则回到了软卧包厢。郑州站到了以后,钱来方自己下了车,而钱来运则带着小芳也下了车。”

“好,分析得很好。不过,有几个问题……”徐副部长点了点头,“首先,兄弟俩如此谋划,就是为了造成钱来方在郑州一个人下车的事实。那他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软卧车厢下车,让列车员成为证人,而偏偏跑去了餐车?第二,弟兄俩为什么要互换车票?钱来方可以自己住进软卧,半夜把小芳带出来交给钱来运,再回到包厢即可。第三,这件事其实并不需要孪生兄弟来做,随便找个帮手就可以了,他们为什么搞得那么复杂?第四,钱来运又是怎么带小芳下的车?为什么没有列车员看到?”

“啊……好多问题,让我想想……”小张陷入了沉思。

“我有些想法,不知道对不对。”小张思考了片刻,便有了自己的解释,“刚刚说到餐车,倒是提醒了我。餐车夜间没有人,到站时候也不会开车门。不过,餐车一般也不关闭,仍然可以通行。列车上的通用钥匙并不难制作,我猜想,钱来运一定有钥匙,就是在餐车带小芳下的车,所以没有列车员知道。

“嗯,这个分析有一定道理。”徐副部长点了点头。

“从软卧到餐车,一路上小芳肯定是不哭不闹,不然,沿途车厢的列车员一定有所察觉。小芳如此听话有两种可能,一是已经中了迷药,昏迷不醒,二是她主动配合。”小张继续分析着,“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小芳是主动配合,那她一定认识钱来运或者钱来方!小芳可能只认识其中一个,并不知道双胞胎的事情,所以,钱氏兄弟便进行交接,以免引来小芳的猜疑。同时,他们也无法找其他的帮手,因为小芳不一定会听陌生人的话。”

“嗯,很好!那第一个问题呢?为什么钱来方也去了餐车,并且在餐车边上的车厢下的车?钱来运带走了小芳,钱来方则该去到包厢。他本应该回到床上,待列车员叫醒自己,然后再从容下车。这样一来,就有了没有带走小芳的人证。”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岔头,导致他不敢回到包厢。而夜深人静,钱来方也不好在车厢里乱转,只好去了餐车。餐车虽然不提供夜宵,但却没有关闭,钱来方便坐在里面等候到站。”

“可这样一来,很可能在餐车会碰到钱来运和小芳!”

“啊,这倒是的……”小张转了转眼睛,“难道,钱来运和小芳已经在前一站下车了?对了,这趟列车夜间有两站,郑州前一个小时到商丘站。我们可以请商丘站调一下监控,看看半夜都有谁出过站。”

“这恐怕没用。”徐副部长摇了摇头,“他们下了车不一定马上出站,而且,沿着铁轨也可以直接走出站,不一定要走大门。不过,你说他们提前下车,倒是有可能的。”

“诶,对了!他们哥俩儿换了票,钱来方现在手中的票是钱来运的!我们可以让钱来方现在就把车票拿出了,这样他就露馅了。”

“这也没用,他可以说车票已经扔掉了。不过,你倒是可以查一下,钱来运是不是真的买了这趟车的票。”

“嗯嗯!”小张一边点头,一边在电脑上查了起来,“不错,钱来运也买了票了,真的是到商丘的!”

“诶?如果这样的话,钱来方拿着商丘的票在郑州出站,一定需要补票呀。”徐副部长眼前一亮,“你赶快查查,郑州站有没有补票的记录。”

小张飞快地在电脑上查着,但很快便摇了摇头,“没有补票记录,也许让他溜出去了?”

“不不不,这个案子策划得还是十分周密,这一点他们不可能没有想到,不会这个冒险的。”徐副部长说道,“那我估计,他们在车上已经把票换回来了。钱来方可以把自己的车票藏到了餐车某个地方,而钱来运则可以把车票留在包厢里面。”

“对!这样基本说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钱来方为什么没有回到软卧包厢。”小张此时不免有些兴奋,“我们可以马上拘留钱来方,问个清楚!”

“不行,现在都是推测,没有太多的证据,容易打草惊蛇。”徐副部长摇着头,“我们还是派人盯着钱来方,但不要拘留。此外,我们推测钱来方和小芳认识,可是不是真的认识?具体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带走小芳?软卧包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岔头,使得钱来方不敢回去?这些都远远没有搞清……”

“那我们还应该做什么?”小张急切地问道。 “你再想想,你还忽略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徐副部长朝小张看了看,显然对他的毛躁有些不满。

“还有……”小张的脑子现在已经混乱了起来,根本没有了思路。

“还记得吗,根据目前调查的结果,也没有人看到嘉楠下车。”见小张毫无头绪,徐副部长便提示道,“按照你说的,嘉楠可是影视明星,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认识,年轻的列车员一定认识。如果他真的下车,列车员不可能没有一点印象。”

“所以……他也有嫌疑?”小张这下完全糊涂了。

“我的意思的,嘉楠也许看到了什么,才导致钱来方没有敢回到软卧包厢。而嘉楠也是在商丘站,跟着钱来运一起下的车,所以,没有人看到他下车!”

“让我想想……嘉楠有心事,傍晚又睡了一觉,夜里也许没睡着。钱来运把小芳带出包厢,被嘉楠看到,就偷偷跟了出去。钱来方按照时间回到包厢,一上床就发现对面的嘉楠不在,于是担心出事,也偷偷跟到了餐车!”

“有这个可能……”

“嘉楠发现钱来运可疑,就跟着他在商丘站下了车。这么说,嘉楠可能有危险!”小张腾地站了起来,“我们要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商丘警方,请他们协查!”

案情暂时没有更多进展,武真月和徐副部长都被安排到了铁路公安招待所。徐副部长却并不能安下心来休息,仍然和小张一起在办公室里,等待着各方的回报。

郑州警方已经派人跟踪钱来方的行踪,上海警方正在联系小芳的父母,而商丘警方则大力寻找钱来运、小芳和嘉楠的下落。钱来运和小芳根本没有一点线索,而嘉楠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徐副部长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低头沉思,小张则不停踱着步,神色十分烦躁。忽然,徐副部长双手一拍,“哎呀”惊叫了一声。眼见沉稳的老前辈都是如此,小张更是惊得变颜变色。

“糟糕,糟糕,我们忽略了一条重要线索!”徐副部长说道,“你觉得,武真月和钱来运认识吗?”

“啊?当然不认识了!”小张毫不犹豫,“如果他们都认识,还报什么案啊?”

“武真月昨晚睡得很死,这不符合常理呀。”徐副部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他们不认识,那一定是被下了什么迷药了。可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问过武真月。”

“是的,我一开始就问过她,不过她说没有吃过别人给的东西。难道……他们两个认识?”

“我刚刚想到一个细节……”徐副部长正色起来,“你想想看,武真月带着小芳,在包厢里遇到了钱来运。小芳是个孩子,她既然认识钱来运,当时肯定会表现出来。这样一来,武真月必有察觉。但是,武真月在问询时,并没有提到这点。”

“所以,他们三个其实都认识,这一切是武真月和钱家兄弟策划好的?而小芳也愿意配合她们?”小张长大了嘴。

两个人正在说着,有警员进来通报,上海的武真星夫妇已经赶到。武真星是上午得到女儿失踪的消息,立即买了机票,马不停蹄赶来了西安。小张闻言大喜,立即安排对夫妇两人的问询。

武真星夫妇证实了和武真月的关系,但他们并不认识钱氏弟兄,对其他事情也是一无所知,这让小张略有些失望。安顿好武真星夫妇二人,小张又把武真月找了来。武真月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不似上午那般焦躁。

“你认识包厢里对面上铺的那个大叔吗?”小张开门见山。

“我怎么会认识他呀?为什么这么问?”武真月满脸的莫名。

“喔,我们怀疑是他带走了小芳。”小张赶紧解释道,“但是,小芳跟他走的时候,却没有任何反抗。从这一点推断,小芳和那个大叔可能是认识的。”

“他们认识?这不可能啊!”武真月瞪大了眼睛,“他们要是认识,在包厢里见到时,肯定会露出来呀。我觉得,也许他们给小芳下了什么药?”

“可我问过那位老大爷,他说不记得大叔给小芳吃过什么东西。”小张此时尚不想把徐副部长的身份告诉武真月,“他说,他倒是给小芳吃过叉烧,不过小芳也没吃。”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昨晚我也睡得很死,有点迷迷糊糊的。或许,有人在空气中喷了什么药?”武真月眨着眼睛,看着小张。

“这倒是有可能……”小张点了点头,“好吧,那没什么问题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武真月,小张又请出了徐副部长。两个人都没发现武真月的任何破绽,这条线索似乎也无法追查下去。商丘方面仍然没有消息,小张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此时离案发已经过了大半天,小芳和嘉楠都处在危险之中。

“我看,不要再等了。还是请郑州警方马上把钱来方找来,毕竟我们对他的怀疑是有证据的,说不定能有些进展。”小张提议道。

“嗯,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徐副部长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

钱来方虽然没有被留着公安局,但是却被要求随叫随到。小张刚刚把电话打到郑州,他们便很快把钱来方找了回来。钱来方显然颇不情愿,但仍不得不再次接受视频问询。

“钱来方,你有个弟弟叫钱来运,对不对?”小张和徐副部长一起坐在摄像机前面。

“是啊,怎么了?”钱来运的语气有些不悦,“你们到底想问什么?一天找我两次,都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

“你别着急,你认识我吗?”徐副部长笑眯眯地开了腔。

“你不是上午一起调查的那个领导吗?”钱来运莫名地看着徐副部长。

“不不不……”徐副部长摇了摇头,“我也是包厢里乘客,就睡在你的下铺。我们一起喝了一晚上酒,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呢?”

“啊?”钱来运一下慌了神,“别,别乱说,怎么可能。”

“这能有假嘛!”徐副部长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车票和身份证,放到了摄像机前,“你根本不是车厢里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你弟弟钱来运!”

“你还是老实交待吧,不然的话,可不是问询这么简单了。”小张忽然厉声喝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钱来方低下了头,“我和弟弟虽然是双胞胎,却是来往不多。前天晚上,他忽然来找我,说让我去趟郑州,车票都帮我买好了。我问他去干啥,他说有一笔生意介绍给我。”

“后来呢?”小张一边问,一边做着记录。

“他说他正好也要去商丘,我们就一起上了车。到了站台,他忽然说要跟我换票。”钱来方回忆着,“他还让我夜里两点前,把车票藏到餐车里,然后回去等着。等三点的时候再出来,到他的包厢,也就是我自己票的包厢,他会把我的票放在铺上。接下去的事情,我就不用管了。”

“你没有问他为什么让你做这些?”

“他不肯说,只讲是想和一个朋友开个玩笑。我想想这些都是小事,也算不了什么,就按他说的做了。”

“那你为什么后来没有回包厢,而是又去了餐车?”

“三点过了以后,我是先去了包厢。他那时给我发来了消息,把之前包厢里发生事情跟我讲了一遍。他嘱咐我,如果有人问起,就按他告诉我的那些去说。我当时越想越不对头,想到之前他让我把票藏到餐车,我就赶去了餐车,准备搞个明白。”

“喔……”小张点了点头,“那你在餐车看到什么了?”

“那时车已经过了商丘,我在餐车里什么都没看到,估计他是商丘下了车了。我看了看时间,离郑州还有半个来小时,当时也不困,索性在餐车里坐了一会儿。”钱来方说道,“后来车到了郑州,我记起他让我下车时和列车员多打几个招呼,就假装向列车员问了问路。”

小张和徐副部长互相看了看,钱来方说的都符合目前的推测,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谎。如此看来,钱来方并不知道其中的内幕,那么知情人只有武真月、钱来运和小芳三个人。

如果能找到钱来运和小芳,自然案情就可以明了,可目前手中的线索只有武真月。然而,对武真月只是怀疑,没有半点的证据,却也无法继续问询。小张和徐副部长一筹莫展,案情陷入了僵局。

时间已经到了夜里九点多,小张请徐副部长回去休息,自己也回到了宿舍。夜深人静,小张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这是一个看似并不复杂的案件,又有徐副部长协助,没想到仍然是举步维艰。

“武真月、钱来运、小芳、嘉楠……他们到底什么关系?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小张的脑子毫无头绪,“一切都要看商丘警方的进展,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中,真是让人心烦!”

一阵急促的铃声把小张中半梦半醒间唤醒,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小张赶紧下了床,匆匆赶去了办公室。等待小张的是一个好消息,商丘方面已经找到了嘉楠,并且做好了视频问询的准备。由于时间太晚,小张并没有惊动徐副部长。

“我昨天半夜里醒来,大概是喝了黄酒的缘故,觉得胃里不舒服,想吃点热的东西……”嘉楠说道,“所以我就下了床,一个人去了餐车。”

“又是这套啊,怎么和钱来方说得一模一样呢!”小张撇了撇嘴,心里盘算着,“看来,列车上的餐车半夜真应该开着才对。”

“餐车没开,我忽然觉得那里的感觉非常好!空荡荡的车厢,漆黑一片,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就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嘉楠继续说道,“忽然,列车好像到站了,我一看外面的站牌是商丘。我突发奇想,想干脆不去郑州了,就在商丘下车。”

“所以,你回去拿了行李,就下车了?”小张问道。 “不是啊,我这次出门没带行李。我出了餐车,发现那里的车门居然开着,我就直接下去了。喔,对了,我看那里没有列车员,还随手把门关上了。”

“那你在餐车里没有看到什么人吗?”小张急切地问道,“或者,听到了什么?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嘉楠摇了摇头,“餐车里就我一个人,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那你出包厢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其他乘客?他们在不在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很黑,我没有注意其他人。”

“那……你从商丘下了车,都干了什么?”小张此时有些失望,感觉这条线索似乎也要断了。

“我出了站,就开始漫无目的地暴走。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想发泄一下。一直走到今天中午,我才找了一个旅馆住下。一觉睡到晚上,刚刚打开手机不久,就接到警察的电话,说请我协助查案。”

嘉楠的话让小张重新陷入了僵局,按照他的说法,倒是和之前的推断没有矛盾。只是这样一来,嘉楠这条线索就此终结了。钱来运和小芳估计一时半会无法找到,现在唯一的线索,便只有武真月了。

结束了问询,小张正在低头沉思,徐副部长却找了过来。徐副部长也是无法入睡,想找小张谈谈案情,却不想小张不在宿舍。徐副部长便赶来了办公室,小张则把刚刚的事情向徐副部长讲述了一番。

“我觉得嘉楠的话里有漏洞啊……”徐副部长思考了片刻,忽然说道,“其他的都说得过去,唯有那扇没有关掉的车门。没有列车员见到嘉楠下车,所以他一定是从餐车那扇车门下的。而他没见到钱来运和小芳,所以,只好说那扇车门没关。但我觉得,整个事情计划得还是非常周密,钱来运不可能如此疏忽,下车后忘记关掉车门。”

“您是说,嘉楠在撒谎?可他为什么?”小张瞪大了眼睛。

“如果我们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嘉楠一定是跟踪钱来运和小芳下了车。”徐副部长说道,“既然他撒谎,那一定是要掩盖什么,换句话说,他一定知道了真相。而他并没有把真相讲出来,要么是受到了威胁,要么就是被他们说服了。”

“嘉楠片场刚刚发生了意外,此时心情非常浮躁,这种状态下,估计也不太会在乎什么威胁。何况,像钱来运这样的人物,恐怕也抓不到嘉楠的什么把柄。”小张分析着,“所以,我猜多半是被他们说服了。这样看来,他们带走小芳,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无论如何,嘉楠多半是知情的。我们不妨以他为突破口,深入调查下去。”徐副部长说道,“你马上让商丘警方留在嘉楠,我连夜就赶过去!”

“啊?您赶过去?您这么大岁数,还是我去吧。”

“不行,你留着这里坐镇,还有很多别的事情。我和嘉楠在包厢里有一面之缘,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去劝说,也许会有效果。”

嘉楠被留在公安招待所睡了一夜,第二天刚刚醒来,却发现对面床铺上多了一个人。那人正靠着床头看着报纸,见嘉楠醒来,便把头转了过来。嘉楠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对面不是别人,正是列车上的那位老大爷。

“您怎么也来了?”嘉楠满脸的诧异,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喔,也是女孩失踪的案件吗?他们把您也请来了?可是,您不是应该在西安吗?”

“嗯,他们说案情重大,现在嫌疑人应该在商丘,所以就请我来了商丘。”老大爷微微一笑,他正是徐副部长,不过嘉楠尚不知道他的身份。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案情进展怎么样了?”嘉楠总算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人,连忙询问起来。

“车上那个小姑娘叫小芳,半夜里失踪了。现在我们两个的嫌疑都排除了,唯一有问题的就是那个大叔,警察说他叫钱来方。”

“钱来方?不是钱来运……”嘉楠话方一出口,便马上停了下来,满脸的尴尬。

“你说啥?钱来运是谁?你认识他?”徐副部长抓到了战机,自然不会放过。

“是啊,我记得我们在车上聊天的时候,他说叫钱来运呀,您忘了吗?”嘉楠反应很快,但他却不知,他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越说明自己有问题。

“喔……我大概忘了。”徐副部长微微一笑,“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他很快就会被抓到了。”

“哦?为什么?”嘉楠颇为吃惊。

“我听警察说,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现在正在搜捕。”徐副部长轻描淡写地说道,“警察说了,这种拐卖儿童的人太可恶,到时候要是不老实,直接一枪打死。”

“啊!别呀!怎么能随便打死呢!”嘉楠腾地站了起来。

“唉,你急什么呀!我听当公安的朋友说过,有些逃犯说不定还有枪,非常危险。索性一枪打死,到时候就是逃犯拒捕,警察也不用担什么责任。”

“不行啊,那个大叔是好人,不能打死!”嘉楠早已急得满头大汗。

“别急,别急,你怎么知道他是好人?”徐副部长假装莫名地看着嘉楠,“你慢慢说……”

“唉,我,我……那我就不瞒您了,您赶快想想办法!”嘉楠于是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昨夜我其实没有睡着,半夜里,看到大叔起了床。我见他把那个小姑娘也叫起来,一起出了包厢。我当时觉得有问题,就偷偷跟了出去。”

“哦?难道你们这么大动静,那个大婶没有察觉?”

“我当时没有太注意她,只关注那个小姑娘了。”嘉楠继续回忆着,“我一直跟到餐车,不一会儿就到了商丘站。我见大叔用钥匙开了车门,带着小姑娘下车,就跟了上去。”

“大叔看到你忽然出现,没有很惊讶吗?”

“当然很惊讶啦,他还让我不要声张。我本来想叫人,但发现小姑娘很听他的话,觉得这里面并不简单。所以,我干脆也下了车,想看个究竟。”

“哦?小姑娘竟然听他的?”

“是啊,后来大叔带着我和小姑娘,沿着铁轨出了站。”嘉楠继续讲道,“他说他叫钱来运,是那个大婶的朋友。而那个小姑娘叫小芳,是大婶的侄女。”

“那他为什么要把小芳偷偷带下车?”

“因为……小芳得了重病!”嘉楠道出了其中的原因,令徐副部长也颇为意外。

十一

案情总算水落石出,不过,仅仅凭着嘉楠的一面之词,仍然不能断定这些都是事实。徐副部长此时也不隐瞒,亮出了自己协助办案的身份,并请嘉楠和他一道,立即赶回了西安。

公安局办公室里,小张和徐副部长并排坐在一起,对面则是满脸懊丧的武真月。徐副部长已经把掌握的情况说了出来,等着武真月确认。武真月见事情已经暴露,此时也无须再隐瞒什么了。

“小芳的父母在上海打工,他们对小芳很好,只是平时太忙,很少有时间陪她。我这次去上海看他们,就准备带着小芳到处好好玩上一遍。”武真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可玩了没两天,我就觉得小芳的精神很差,已经累得有些吃不消了。我仔细问了她,她说平时一直就没有精神,还时常胸口发闷。我于是带她去医院看了专家门诊,没想到……”

武真月说着哽咽了起来,徐副部长和小张已经知道了小芳得的是不治之症,此时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徐副部长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了武真月。过了一会儿,武真月才慢慢恢复了平静,继续讲述着经过。

“这件事自然不能告诉小芳,可我也不想告诉她的父母。根据医生的说法,小芳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怕他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说到这儿,武真月叹了口气,“唉,我在上海没什么熟人,除了弟弟一家,只有一个老朋友,就是钱来运。”

“所以你就找钱来运商量,演出了一场小芳被拐走的假戏?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张忍不住问道。

“是啊,我们还请他哥哥钱来方也帮了忙。”武真月解释道,“如果小芳去世了,他父母恐怕很难接受。但如果是失踪了,多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我想他们也许会好过一些。”

“其实也未必啊,长痛不如短痛。”徐副部长轻轻摇了摇头,“那小芳现在在哪里呢?”

“钱来运会把小芳带回上海,我会想办法筹钱,为小芳治疗。如果真有希望治好,就让她和父母相见。”武真月说着,忽然抬起头来,“钱来运是个好人,他是帮我的忙,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

“我们已经查到,钱来运买了今天傍晚回上海的车票。我们会派人在商丘站守候,带他和小芳回来结案。”小张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小芳又是自愿的,那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刑事责任。”

“嗯,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放心好了。”武真月连忙说道,“只是,千万不要让小芳知道她的病情,我希望她最后的日子能快快乐乐的。”

“这你放心吧。”徐副部长说道,“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你是想继续把戏演下去,还是把真相告诉小芳的父母?”

“我……”武真月此时也拿不定主意了,“要是我想继续瞒着他们,你们会配合我吗?”

“这倒不是大问题,我们可以不把小芳找到的消息告诉武真星夫妇。但我觉得,还是和他们说清楚的好。毕竟还有几个月,让他们和自己的孩子最后团圆。”

“嗯……”武真月想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也许你们说的是对的,我的一切安排都是一厢情愿,未必是一个好的选择。”

三人商议妥当,小张忽然想起了什么,“诶,对了,你那晚在包厢里,到底睡着了没有?”

“怎么能睡得着呢!”武真月苦笑一声,“我看着小芳被带走,又看着那个小伙子跟了出去。接着,钱来运的哥哥进来包厢,不一会儿又离开了。我没想到出了那么多岔头,当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听天由命了。”

“万一我们没查清楚,冤枉了那个小伙子,你该怎么办呢?”

武真月摇了摇头,脸上一红,把头低了下来。嘉楠虽然无意卷入了这场事端,却是感慨万千,捐出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用来给小芳治病。经过了此番经历,嘉楠的心情反而好了许多,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嘉楠决定要多拍正能量的好片,弘扬社会美德。

小芳一家回到了上海,准备接受命运的挑战。小张因此案得到了嘉奖,不过他知道,这都是徐副部长的功劳。徐副部长旅途碰巧帮忙破了大案,也是欣喜非常,只是连日劳顿,回家后竟也是大病了一场。好在徐副部长天性乐观豁达,很快便得以痊愈了。

正是:春寒霜封新芽,秋雨砸落陈花,风吹日晒寻常事,不知又到谁家。羔羊迷途能返,苍鹰伤愈待发,生老病死任由它,闲品一盏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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