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是什么?】 (15) 周易包含着艺术,但不归结为艺术
上文我们谈了周易与科学的关系,指出周易包含着科学,但不归结为科学,现在我们探讨另一个话题,就是周易与艺术的关系。
什么是艺术?对艺术的定义有许多,比较一致的认识是:艺术是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社会意识形态,一种社会实践,一种把握世界的方式,是用形象反映现实,源于现实,高于现实,借此表达内心的欲望与情绪,实现与他人的沟通与交流,创造性与审美性是艺术的重要特征。现如今,文字、绘画、雕塑、建筑、音乐、舞蹈、戏剧、电影等是艺术的主要门类。周易与艺术是个什么关系呢?我们说周易包含着艺术,但也不归结为艺术。
如何证明周易包含着艺术呢?我们先从文字说起。文字是语言的书写符号系统,是记录语言的书写形式。周易是用我们今天所说的“汉字”书写的,文字史观认为,人类的文字史分为三个阶段,即形意文字、意音文字和拼音文字,汉字是当今世界上唯一仍被广泛采用的意音文字,简单说,构成汉字的要素有三个,一是象形,而是表音,三是表义,每一个汉字,都是形、音、义的综合。一部周易约四千余言,纯用汉字不足八百,这些汉字可以说都是“艺术品”,或者说都具有艺术的品格。前人归结汉字的造字方法为“六书”,也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其中以象形为基础,这种文字起源于图画,所谓“书画同源”。周易中有许多象形字,比如说“乾”字,它就象征着太阳升空,曲折而行,故其本义是“上出”。太阳出没是个规律,不可抑止,故其引义为健。再比如“孚”字,是由“爪”和“子”这样两个部分构成,象征着一方为另一方所控制,可以表示俘获,也可以表示被俘,它是说存在着一种主从关系。我们说这些象形字是“艺术品”,难道说有什么问题吗?
象形字重在“象形”,本身并不表音,与拼音文字的字母性质不同,但因为有了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等方法,汉字也就演变为一种纯记号文字,出现了一字多音、一音多字、一字多义、一义多字等情况,字与字之间也就有了错综复杂的关系。比如说“孚”字,本义是说主从关系,随着汉字的发展,以“孚”字字形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汉字,如郛、桴、浮、烰、粰、稃、筟、艀、蜉、琈、俘、罦等,和以“孚”字字音为基础发展起来的汉字,如父、服、夫、妇、辅、负、扶、付等,有的发挥了“孚”字的主的方面,有的发挥了“孚”字的从的方面,也有的兼而有之,例如单讲“俘”字,它可能是俘获者,也可能是被俘获者。再比如“甲”字,此字原本是个象形字,与这个字同音不同形的“家”、“嘉”等字,却在意义上有了某种联系,具体说是在卦体上,它们都表示一个特定的爻位。说它们是“艺术品”也是完全可以的。
文字作为艺术,不单单表现在“字”上,更重要的是表现在“辞”上,不同的字组合在一起以后,使得字义不仅在量上有了极大扩张,在质上也有了极大变化。还比如说“孚”字,单讲“孚”字我们说它表达的是一种主从关系,当与其它字组合为“孚于嘉”、“孚于剥”、“孚乃利用禴”、“其孚”、“罔孚”、“匪孚”、“以孚”、“交孚”、“斯孚”、“乃孚”、“中孚”、“未占有孚”等,“孚”的状态也就大不相同。这些辞语不只是它本身的意义,还有它的“语境”,比如说“帝乙归妹”一辞,从本身意义上说就是帝乙先生通过嫁妹联姻,但这句辞语,放在泰卦中与放在归妹卦中表示的意思就不完全一样。同样的一句“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在小畜卦和小过卦中表示的意思也不完全一样,所以对辞义的理解必须兼顾语境。
周易中还有大量的叠音词,比如说“終日乾乾”、“履道坦坦”、“愬愬終吉”、“謙謙君子”、“束帛戔戔”、“虎視耽耽”、“其欲逐逐”、“來之坎坎”、“憧憧往來”、“家人嗃嗃”、“婦子嘻嘻”、“王臣蹇蹇”、“君子夬夬”、“莧陸夬夬”、“來徐徐”、“往來井井”、“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蘇蘇”、“震索索”、“視矍矍”、“飲食衎衎”、“旅瑣瑣”等,这些重叠音节,回环往复,读来朗朗上口,不由得使人产生一种语音美感,这能不叫艺术吗。
周易中的许多辞句,完全可以当作诗来阅读,比如“或從王事,無成有終”、“龍戰于野,其血玄黃”、“屯如邅如,乘馬班如”、“乘馬班如,泣血漣如”、“長子帥師,弟子輿尸”、“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有孚攣如,富以其鄰”、“既雨既處,尚德載婦”、“履道坦坦,幽人貞吉”、“視履考祥,其旋元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于食有福”、“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謙謙君子,用涉大川”、“先甲三日,後甲三日”、“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盥而不薦,有孚颙若”、“賁如皤如,白馬翰如”、“賁于丘園,束帛戔戔”、“君子得輿,小人剝廬”、“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反復其道,七日來復。利有攸往”、“無妄之災,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無妄之疾,勿藥有喜”、“曰閑輿衛,利有攸往”、“舍爾靈龜,觀我朵頤”、“虎視耽耽,其欲逐逐”、“系用徽纆,寘于叢棘,三歲不得”、“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獲匪其醜”、“憧憧往來,朋從爾思”、“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小人用壯,君子用罔”、“受茲介福,于其王母”、“君子于行,三日不食”、“初登于天,後入于地”、“見豕負涂,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利有攸往,利涉大川”、“揚于王庭,孚號有厲”、“不利即戎,利有攸往”、“惕號莫夜,有戎勿恤”、“君子夬夬,獨行遇雨”、“其行次且,牽羊悔亡,聞言不信”、“莧陸夬夬,中行無咎”、“無喪無得,往來井井”、“井泥不食,舊井無禽”、“君子豹變,小人革面”、“我仇有疾,不我能即”、“雉膏不食,方雨虧悔”、“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不拯其隨,其心不快”、“鴻漸于磐,飲食衎衎”、“夫征不復,婦孕不育”、“歸妹以須,反歸以娣”、“歸妹愆期,遲歸有時”、“女承筐無實,士刲羊無血”、“遇其配主,雖旬無咎”、“日中見斗,往得疑疾”、“日中見沬;折其右肱”、“日中見斗,遇其夷主”、“商兌未寧,介疾有喜”、“王假有廟,利涉大川”、“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或鼓或罷,或泣或歌”、“弗過防之,從或戕之”、“弗遇過之,飛鳥離之”等等,这些辞句,语言凝练,感情充沛,声调合节,韵律合拍,有比有兴,对仗工整,有浪漫,有现实,或直白,或隐喻,或豪放,或婉约。人们都知道《诗经》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却很少有人知道周易才是诗的源头,或者说我国最早的诗出自周易。
周易中有“歌”吗?当然是有的,離卦三爻讲“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兇。”,中孚卦三爻讲“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歌词的内容与曲调我们今天已无从知晓,但从这些辞句中可知歌的作用,“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反映的是烈士暮年的情怀,是与命运的抗争;“或鼓或罷,或泣或歌”反映的是与敌人斗争的两种心态。“歌”可以使人振奋,使人昂扬。“诗言志,歌永言”,“歌”延长了诗的语言,徐徐咏唱,突出了诗的意义。
或许有人说,文字是艺术,周易有文字,所以周易包含着艺术,凡书都有文字,是否所有的书也都包含着艺术呢?对这个问题应当这样理解,周易是我国现存的最古老的一部典籍,不能说周易中的所有文字都是易作者所创,因为文字的形成有一个历史过程,但可以肯定易作者一定创造了一些文字,这些文字我们叫做“周易专用字”,比如乾字、坤字等等,除了周易,放在别的地方没有任何意义,这些“周易专用字”因为是首创,凝聚着作者的匠心,肯定是艺术,其它借用的文字,因为使用得当、贴切,也应当看作是艺术,比如石头本身不是艺术品,但经过雕塑家的琢磨,可能就成了艺术品。
如果说文字还不足以证明周易包含着艺术的话,那么我们再看看周易中的图画。周易中的符号,《系辞》叫“爻”,俗称为“画”,此“画”不同于“划”,它就是画面、图画。这些画面,传统易学就叫做“象”。爻有爻象,卦有卦象,卦、爻运动起来又有了易道象,按照天道规则行动的叫天道象,按照地道规则行动的叫地道象,按照人道规则行动的叫人道象。周易中究竟有多少个象,这是很难统计的,运用象来表达情感、表现理智,反映万事万物运动与变化的规律和法则,可以说是周易最大的艺术成就。
爻画虽然只有阴阳两种,但在取象上却极为丰富,它们可以表现强弱、大小、贫富、男女、牝牡等等,举凡一切具有对待性质的事物,都可以用阴阳来表示。当着阴阳发生关系并且产生变化的时候,它可以表现“婚媾”、“云雨”等事物。当然,爻的取象远不止这些,我们仅以乾坤卦为例,这里就有“龙”、“田”、“大人”、“君子”、“日”、“夕”、“渊”、“天”、“首”、“元”、“亨”、“利”、“贞”、“潜”、“勿”、“用”、“见”、“在”、“终”、“惕”、“若”、“或”、“跃”、“无”、“飞”、“亢”、“有”、“群”、“牝马”、“主”、“攸往”、“先”、“后”、“西南”、“东北”、“朋”、“得”、“丧”、“安”、“履霜”、“坚冰”、“至”、“直方大”、“不习”、“含章”、“从王事”、“成”、“括囊”、“誉”、“黄裳”、“战”、“野”、“其血玄黄”、“永”等,可见爻的取象是多么丰富而繁杂。
爻的取象虽然繁杂,但却是有规则的,这些规则概括说就是地道、天道与人道。地道是爻与爻在静态条件下的一种相互关系,只有趋势,但不直接反映爻的运动与变化,如上下东西南北或者上下前后左右等这些方位象,它们与爻的阴阳无关,只与爻所在的位置有关,比如“田”、“天”、“潜”、“渊”等,就属于地道象。天道是爻与爻在动态条件下的一种相互关系,直接反映爻的运动与变化,它们与爻的阴阳也没有直接关系,只与爻的先后有关,比如“终”、“元”、“攸往”、“跃”、“飞”、“履霜,坚冰至”等等,就属于天道象。人道是六爻关系的一种外在规定,也就是初二三四五上这个顺序,反映的是一种观察的顺序、叙述的顺序,也是人的正当行为的准则,既与爻的阴阳无关,也与爻的位置和先后顺序无关,只是这么一个顺序,比如“君子”、“小人”、“寇”等,就属于人道象。依据地道、天道与人道,爻与爻有了远近、亲疏、内外、进退、行止等等情况或关系,比如“野”、“得朋”、“丧朋”、“黄裳”、“血”、“括囊”、“安”、“亨”、“贞”等等,就是综合反映爻与爻的这种复杂关系。
如果说爻象表现的是局部、片段,那么卦象表现的就是整体、过程。作为整体的卦象,是一个“全方位”、“多层次”、“多角度”;作为过程的卦象,则是有开端、有终结,还有过程当中的不同阶段,相邻两卦合一,则表现一个完整的周期。卦象有的是展现卦的形象,有的则是展现卦的功能。六十四卦中,最具形象的卦有井和鼎,但井卦反映的是一个“扳倒井”,鼎卦反映的是颠倒了的鼎。此外,有些卦的卦象是通过卦辞来表现的,比如说观、噬嗑、颐、大過、遯、中孚、既濟、未濟等卦。观卦的“盥而不薦,有孚颙若”,说的就是初爻依照天道至五,至五后就是卦的终结阶段,不能再继续上行,好比洗手,手从盆中提起,但不再上举。观卦五上两个阳爻虽大,但没有自主能力,因此就象是一个大脑袋的被俘者。噬嗑卦初上为阳,四爻也是阳爻,从卦象上看就是口中噬咬食物,又因为四爻为终结阶段,没有自由行动的能力,因此卦辞说是“利用獄”。颐与噬嗑有相似之处,那就是初上为阳,但中间的四个爻为阴,如以阳喻实,以阴喻虚,则口中就象没有食物,所以卦辞讲“觀頤,自求口實”。大過卦初上为阴,中间四个爻为阳,如以阳喻实,以阴喻虚,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的四个阳爻,看上去就象一根“枯杨”,又因为依照天道三爻有至上的可能,所以卦辞说“棟橈”。遯卦初二为阴,三四五上为阳,如以阳喻坚硬部位,以阴喻柔软可执部位,那么遯卦的形象就是一个盾牌。中孚卦三四为阴,初二五上为阳,如以阳喻头、尾、脊等部位,以阴喻腹,那么中孚卦的形象就是一个腹部偏上漂浮着的豚魚,所以卦辞讲“豚魚”。既濟、未濟与“火”没有任何关系,其卦象是狐狸渡河,所以卦辞讲“小狐汔濟”,“小狐”就是三个阳爻,在平面六画上,三个阳爻是被阴爻隔断的,在真实的卦体上,三个阳爻是相连的,只是既濟、未濟卦在天道上的开端与终结都是阴爻,所以才有“濡其首”、“濡其尾”之说。
六十四卦的取象,大部分是依据卦的功能,依据诸爻的关系,比如说需卦,展现的就是诸爻之间的“供需”关系,上爻为需方,其它爻为供方,需求有多方面,如远需与近需、内需与外需、必需和不需等等。供需关系是一种普遍的关系,无论自然界还是社会,如果是某个环节出现问题,使得供需渠道不能通畅,卦体就会陷于僵窒。再比如讼卦,在讼卦中,二与四的势力均等,又无法和解,这就引发争讼。这类卦的卦象与其说是形象,不如说是“抽象”,因为这里更多的不是描绘,而是形容,是讲的“道理”。
卦体只有一个,它反映的是世界的统一性,六十四卦不是说有六十四个卦体,而是同一个卦体的不同形态,这好比一个舞蹈家,作为人体他(她)只有一个,可是一旦舞起来,他(她)所展现的就是千姿百态。一个舞蹈家究竟可以展现多少姿态,这也很难统计,但如果进行归纳,那么就有六十四种形态,这六十四种可以叫基本形态。其实不只是舞蹈家,任何一个事物的形态也是千姿百态,归纳起来也就是六十四种基本形态。
假如我们把六十四种形态再归纳,那么还可以归纳为两种形态,一种叫平衡态,一种叫失衡态。判别平衡与失衡的标准就是看中间四个爻,我们把二与四和三与五看作是两个“跷跷板”,或者是成十字交叉的“天平”。如果是中间四个爻完全等量,或者是二与四等量,三与五也等量,那么这样的卦就叫平衡卦,如果是不等,这样的卦就叫失衡卦。依据这个标准,六十四卦中,乾、坤、剥、复、颐、大过、家人、睽、蹇、解、夬、姤、渐、归妹、既濟、未濟等十六卦就属于平衡卦,其它四十八个卦属于失衡卦。
在十六个平衡卦中,依据初上两爻是阳是阴,我们还可以把平衡卦分为一般平衡卦、稳定平衡卦与微妙平衡卦三类,如果是初爻上两爻同为阴阳,这样的平衡卦就是一般平衡卦;如果初爻为阳、上爻为阴,这样的平衡卦就是稳定平衡卦;如果初爻为阴、上爻为阳,这样的平衡卦就是微妙平衡卦。依据这样的标准,乾、坤、颐、大过、家人、睽、蹇、解等八个卦就属于一般平衡卦;复、夬、归妹、既濟属于稳定平衡卦;剥、姤、渐、未濟属于微妙平衡卦。
在四十八个失衡卦中,我们可以依据初爻是阴是阳,把失衡卦分成一般失衡和严重失衡两类,所谓一般失衡,就是说这个卦失衡,但还算比较稳定;所谓严重失衡,就是说这个卦失衡的程度很严重。按照这个标准,严重失衡卦计有蒙、讼、师、比、否、谦、豫、蛊、观、坎、咸、恒、遁、晋、萃、升、困、井、鼎、艮、旅、巽、涣、小过等二十四个卦,其它二十四个失衡卦为一般失衡卦。
依据失衡状况,还可以把失衡卦分为整体失衡和局部失衡两类。所谓整体失衡,就是两个“跷跷板”都发生了倾斜,所谓局部失衡,就是只有一个“跷跷板”发生了倾斜,属于整体失衡的卦有泰、否、随、蛊、无妄、大畜、坎、离、萃、升、丰、旅、涣、节、中孚、小过等16个卦。属于局部失衡的卦有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履、同人、大有、谦、豫、临、观、噬嗑、贲、咸、恒、遯、大壮、晋、明夷、损、益、困、井、革、鼎、震、艮、巽、兑,共计32个。
需要指出的是,在失衡卦中,还存在着静态失衡、动态失衡和动态平衡这样几种情况。所谓静态失衡就是在“跷跷板”上,量大的一端在压向初爻的时候,没有现实的直接的性质,或者是量小的一端在被撬向上的时候,也没有现实的直接的性质,比如说需卦是个失衡卦,需卦二四这个“跷跷板”发生了倾斜,但需初为乙,需二为己,需上为丁,需四为甲,量大的一端至初不合时宜,量小的一端至上也不合时宜,这样的失衡卦就叫静态失衡卦,属于静态失衡的卦有需、讼、同人、临、噬嗑、损、益、升、困、井、革、震、巽、兑、涣、节、中孚等十七个卦。所谓动态失衡就是在“跷跷板”上,量大的一端在压向初爻的时候,有现实的直接的性质,或者是量小的一端在被撬向上的时候,有现实的直接的性质,比如说谦卦,三五失衡,谦三为丙,初为丁,谦三至初,具有现实的直接的现实的性质,我们说这个卦就是“动态失衡卦”。再比如说屯卦,三五失衡,五爻有压迫初爻之势,但屯五至初没有现实的直接的性质,单从初五这两个爻的关系看,这个卦只能叫静态失衡卦,不能叫动态失衡卦。可是屯卦初、三受五爻的影响,有被撬向上的趋势,初为乙、三为丙,上为丁,由初至三或由三至上,都具有直接的现实的性质,因此屯卦也是“动态失衡卦”。在四十八个失衡卦中,属于动态失衡的有十七个,即:屯、蒙、师、泰、否、大有、谦、豫、贲、无妄、坎、萃、鼎、艮、丰、旅、小过。所谓动态平衡指的是这个卦是个失衡卦,但在动态条件下还能够保持卦体的平衡,我们试以比卦为例,比卦三五失衡,五爻有迫初之势,但比五为癸,比初为壬,初五之间是个“天地相悖”,因此比卦就是一个“动态平衡卦”。在四十八个失衡卦中,属于动态平衡的有十五个卦,即:比、小畜、履、随、蛊、观、大畜、离、咸、恒、遯、大壮、晋、明夷、井。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卦体的平衡是相对的,不平衡才是绝对的。为什么说平衡是相对的呢?这是因为我们通常所说的两个“跷跷板”的两端对等,指的是阴与阴对等,阳与阳对等,如果是一端为阳,一端为阴,那就是不对等,也就是不平衡。但是,我们知道,同是阳爻,其量未必相等;同是阴爻,其量也未必相等,这是因为它们包含的天数、地数未必一样,所以仅凭阴阳,还是不能精确断定两个“跷跷板”的平衡情况,要说两端对等就是平衡,那也是一种大体上的对等或平衡,而不是完全的精确的对等或平衡。即便是两个“跷跷板”的两端完全对等,那也是有条件的。比如复卦,下爻为阳,其它爻为阴,单从阴阳的角度看,这无疑是一个平衡卦。如果从数构成上看,复卦中的阳爻,一定是一个包含着九个天数的纯阳爻,其它五个阴爻,一定都是包含着三个天数和六个地数的阴爻,这样的阴爻,可以叫“临变的阴爻”或“量最大的阴爻”,因为只要再增加一个天数和减少一个地数,这样的阴爻就会变成阳爻。这样我们可知,复卦中间四个爻完全等量,或者说两个“跷跷板”完全处于水平状态,这是否说复卦就是一个绝对平衡卦呢?不可以,因为复卦所用天数是二十四个,地数是三十个,这就是说复卦还有一个天数未用,如果这个潜藏着的天数一旦“上岗”,那么复卦的平衡就要受到破坏,因此我们说复卦的平衡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在一个天数被掩盖不用的情况下。再比如姤卦,下爻为阴,其它五个爻为阳,假定下爻是个包含着九个地数的纯阴爻,其它五个阳爻都是包含着五个天数和四个地数的爻,那么可知这个卦的两个“跷跷板”也完全等量,这也是一个完全的精确的平衡卦,但因为这个卦的数构成用了二十五个天数和二十九个地数,还有一个地数未用,一旦这个潜藏着的地数“上岗”,姤卦的这种平衡局面也会受到破坏。因此我们说姤卦的平衡也是有条件的、相对的。
卦体的状态与艺术有什么关系呢?原来我们所说的卦体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六画,其实就是一种把握世界的方式,是用形象反映现实,它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它有色彩,有明暗,有线条,有层次,有浓淡,有虚实,当然更有情感、意趣。我们试以大壮卦为例,大壮卦以羝羊为象,依据不同的时间、地点与条件,有的是“羝羊觸藩,羸其角”,有的是“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有的则是“藩決不羸”,如果了解了大壮卦的态势,那么有着绘画技能的人尽可以创作出一幅绝妙的全景风情画,怎么能说这不是艺术?
作为艺术,六十四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个审美对象,人们完全可以从审美的角度来把玩六十四卦,比如说渐卦,它就是以“鸿”为象,展现了卦体的平衡美,当然这在平面六画上是看不到的,当我们把渐卦复原为球形卦体以后,我们就会发现渐卦是那么轻灵、优雅,难怪渐卦上爻辞要说“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这里的“儀”字可以理解为模式、范式,渐卦的卦体,可以说是平衡美的典型。
失衡卦也有失衡美,我们试以泰卦为例。泰卦是个整体失衡卦,也是一个动态失衡卦,泰卦不是什么“天地交”,但泰卦的态势表明,初爻有能力征伐,有机会“纠偏”,所以泰卦辞讲“小往大來,吉,亨”,吉祥而通达,也是美的一种表现。
无论是平衡美还是失衡美,都有一个限度,过分的平衡会失之于僵窒,过分的失衡会限于混乱。周易在向我们展现美的同时,也展现了丑的一面。睽卦是个平衡卦,再加上天道与人道的错乱,诸爻很难交流,因此在爻辞中就出现了“見惡人”、“見輿曳”以及“見豕負涂,載鬼一車”这样的景象。鼎卦是个失衡卦,并且是个动态失衡卦,初爻至五是个天地皆合,卦体很难保持不变,因此爻辞中就出现了“鼎顛趾,利出否。得妾以其子”、“鼎耳革,其行塞;雉膏不食,方雨虧悔”以及“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等这样一些情况。这些情景说不上美,只能说是丑,但这是一种以丑见美。没有这些丑的事物的烘托,也就显示不出美,也不知道美的事物的可贵。
周易包含着艺术,不只是有文字,有图画,还因为它包含着艺术创造的基本规律和基本方法。我们知道艺术创造离不开对现实的的观察与感悟,周易中的象是怎么来的呢?《系辞》中有几句话说的很好:“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而擬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謂之象”;“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系辭焉以盡其言,變而通之以盡利,鼓之舞之以盡神。”这就是说,周易中的象源于对现实的观察,是“立象以盡意”,但是这些象又不是对现实的简单的直接的反映,而是经过了头脑的加工,再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现出来。比如说中国画有一种技法叫“散点透视”,是说画家不固定在一个观察点上,也不受下定视域的限制,而是根据需要,移动立足点进行观察,凡各个不同立足点上所看到的东西。都可组织进自己的画面上来,这就能够表现“咫尺千里”的辽阔境界。如果我们知道卦体不是两个三爻卦的叠加,而是“全方位”、“多角度”、“多层次”,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这种“散点透视”的方法,最早在周易中就得到了运用。再比如影视艺术当中的“蒙太奇”,其实这种方法周易中也有,六爻当中的每个爻,就是一个画面,一个片段,六个画面的连接也不一定都是按照时间顺序,连接后的结果表现的却是一个更完整、更宏大的场面。
当今艺术的种类有许多,但归结起来主要还是视觉艺术与听觉艺术,文学、绘画、雕塑、建筑、工艺、电影、舞蹈等属于视觉艺术,音乐、戏剧、曲艺等属于听觉艺术,当然有的是两种艺术的综合。周易中的听觉艺术恰似“飞鸟遗之音”,我们只能若闻其声,周易中的视觉艺术历经数千年,至今可以说还是光彩夺目。
周易包含着艺术,这是肯定的,但把周易仅仅归结为艺术则是不对的,因为周易还有许多艺术所无法包含的内容,这里我们只说卦爻的数结构。爻并非是简单的两种符号,卦也不是简单的六画,而是有着比较复杂的数结构,从数的角度看,爻有九个数,但从量上看却有十等,或者是天数零至九,或者是地数零至九,在一般情况下,当着一个爻所包含的天数为四或超过四个的时候,爻的性质表现为阳,当着一个爻所包含的地数为六或超过六个的时候,爻的性质表现为阴。在特殊情况下,包含着四个天数与五个地数的爻表现为“不阴不阳”或“亦阴亦阳”。在六个爻当中,还有一个爻是由一个天数与一个地数轮流定位。乾坤卦就是由“不阴不阳”或“亦阴亦阳”的爻构成的,坤三的“含章”说的就是这样的阴爻包含着天数,姤五的“含章”则是说爻内包含着一个还没有上岗的地数。从数的角度看,一个卦有五十四个数,其中或者是天数为二十四、地数为三十,或者是天数为二十五、地数为二十九。有些卦的数结构相当简单,有些卦的数结构相当复杂,因此就有了“同体异构”、“同形异象”等等情况。不了解爻的数结构,就不了解爻的阴阳确定与变化的内部原因,不了解卦的数结构,也就不能准确判断卦的变化情况,而卦爻的数结构是不能直接观察到的,也不是用形象来反映的,因此并不属于艺术的范畴。周易中因为还包括着许多“无形”之象,“希声”之音,据此我们说周易也就不能归结为艺术。
【周易是什么?】 (16) 周易是科学与艺术的结晶
前面我们谈到了周易与科学和艺术的关系,指出周易包含着科学,但不归结为科学;周易包含着艺术,但也不归结为艺术,那么周易与科学和艺术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呢?从周易包含着科学与艺术的角度讲,周易是“亦科亦艺”;从周易不归结为科学与艺术的角度讲,周易又是“非科非艺”,准确说周易是科学与艺术的结晶。
科学与艺术的区别,似乎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科学是运用范畴、定理、定律等思维形式反映现实世界各种现象的本质的规律的知识体系,艺术是用形象反映现实。科学与艺术是两个范畴的东西,科学是有系统地解释现象的学问,它在揭示事物的本质与规律的时候,是不能搀杂上个人的情感的,一个定理,不会因人的好恶而变化,水是氢氧化合物,这在中国是这样,在外国也是这样;在过去、今天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艺术是情感的表达,是被情感所左右的,离开了情感也就没有艺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情感,因此艺术没有雷同,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艺术,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艺术,甚至一个艺术家有一个艺术家的艺术。一个不懂得艺术的科学家,可能有惊人的科学发现;一个不懂得科学的艺术家,也可能有伟大的艺术作品。对科学的评判有真假、相对与绝对之分;对艺术的评判则有雅俗、文野之别。科学与艺术的不同之处还可以举出很多,有时候两者甚至达到了互相排斥的地步,讲科学就不能讲艺术,讲艺术就不能讲科学。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新媒体的崛起,科学与艺术的界限开始变得模糊,人们发现,只要稍稍追溯到工业革命之前,科学与艺术原来是“一家人”,达芬奇不仅仅是一个画家,还是大数学家、力学家和工程师,在物理学方面还有过很多重要发现。如果再往前追溯,屈原的《天问》,究竟算是科学?还是算作艺术?恐怕这很难回答。科学与艺术的交融,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并已成为当今世界科学文化发展的特征之一。我们这里不打算一般地探讨科学与艺术的关系,而是看看周易是怎么对待这个问题的。
我们先从乾坤两卦说起。为了方便起见,我们先把两卦的卦辞与爻辞录出:
乾:元亨,利貞。
初九,潛龍,勿用。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
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九四,或躍在淵,無咎。
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上九,亢龍有悔。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坤:元亨,利牝馬之貞。君子有攸往,先迷後得主。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安貞吉。
初六,履霜,堅冰至。
六二,直方大,不習無不利。
六三,含章可貞,或從王事,無成有終。
六四,括囊,無咎無譽。
六五,黃裳,元吉。
上六,龍戰于野,其血玄黃。
用六,利永貞。
粗略看来,乾坤两卦中有文字,有图画,有形象,这是完全可以当成艺术作品的,这里似乎看不出有什么科学。进一步的研究表明,在乾坤两卦中,包含着许多原则,如动静原则、均衡原则、和合原则、普遍联系原则、定位原则、终始(或周而复始)原则、道义原则、辟阖原则、主从原则、取象原则、判断评价原则等等。其中动静、均衡、和合、普遍联系、定位、终始、辟阖、主从等,就属于科学范畴。比如说动静,乾卦为何能动?坤卦为何能静?在六爻均等的条件下,这只能从能量的不同上找原因,从质能互变上找原因,从能量的传递、转移上找原因。直观地看爻就是划,进一步的研究表面,阴阳爻共有的东西是数,数才是爻的本质。在每个爻都包含着四个天数和五个地数的情况下,在一个天数的量相当于一点二五个地数的量的情况下,爻的性质是“非阴非阳”或“亦阴亦阳”,这样我们就得出了“乾坤一体”的结论。在天数与地数为方向相反的两种矢量的情况下,我们得出了每个爻的量都是零的结论,得出了整个卦的量也是零的结论。从整个卦的量为零,我们又得出了乾坤卦各爻之间的斥力与引力、压力与支撑力、向心力与离心力等等,原来在量上也都相等,这就又得出了乾坤卦的卦体是一个球体的结论,得出了“阴阳合一”、“体态合一”、“中心与重心合一”等结论,还得出了乾坤卦是一种悬浮状态的结论,得出了均衡或平衡的结论。再从爻的运行路线上,我们得出了乾卦与坤卦是天道与人道合一的结论,得出了乾道与坤道是方向正好相反的结论。如此等等,这些都是科学的内容,因为这需要抽象地推理,做出合乎逻辑的判断,如果是仅仅停留在文字与爻画的表象上,那就看不到周易所包含的科学内容,把卦辞与爻辞当成是在内容上毫无关联的一堆“筮辞”的堆积。
乾坤卦蕴涵的科学内容又是如何表达出来的呢?它没有用通常科学家所使用的“物质”、“力”、“位移”等等概念,而是使用了“象”。乾坤卦的文字并不多,但用的“象”却不少,比如“龙”、“田”、“大人”、“君子”、“日”、“夕”、“渊”、“天”、“首”、“牝马”、“主”、“朋”、“霜”、“冰”、“章”、“囊”、“裳”、“血”等,如果我们把动词、形容词等也纳入“象”的范畴,那么乾坤卦中的“象”还应该包括“元”、“亨”、“利”、“贞”、“潜”、“勿”、“用”、“见”、“在”、“终”、“惕”、“若”、“或”、“跃”、“无”、“飞”、“亢”、“有”、“群”、“攸往”、“先”、“后”、“西南”、“东北”、“迷”、“得”、“丧”、“安”、“履”、“坚”、“至”、“直方大”、“不习”、“含”、“可”、“从王事”、“成”、“括”、“咎”、“誉”、“黄”、“吉”、“战”、“野”、“其”、“玄”、“永”等等。这些象不是随便拼凑起来的,从象的种类上说它们可分为爻象、卦象和易道象三类,如“霜”、“冰”、“黄裳”等可以看作是爻象,“龙”、“牝马”可以看作是卦象,“直方大”、“不习”等可以看作是易道象。这些象有的是描述卦爻的状态,有的则是提示卦爻的发展与变化趋势。这些象的用意是极为严格的,比如“龙”这个象,它要表达的是什么呢?世界上的动物千奇百怪,千姿百态,但要从生活的领域区分,那么无非是“一栖”、“两栖”,一栖者如虎啸山林、鱼游水底;两栖者如蛙鸣溪畔、鹰击长空。但若要找出一种能潜能跃能飞,还能在田、在天的动物来,恐怕是没有比“龙”更合适的了。“龙”集中了多种动物的优点,有在不同空间位置上的适应能力,能屈能伸,能直能圆;更有“与时偕行”,这也就是说,“龙”不仅能适应各种不同的空间,甚至还能“创造”空间,没有任何限制,具有绝对的自由。乾卦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用场所的变更来表现时间的变化,由于“与时偕行”,时间在乾卦中是“凝固”的,六爻的差异主要表现在空间上,爻与爻是一种并列关系。当然,如果是把乾卦六爻看作是一条龙的六个不同阶段,那么六爻之间的关系就成了一种包承关系。
象不是随便取的,每一个象都有它特定的意义,除了上面所说的龙,我们还可以举出更多的实例。比如“牝马”这个象,不是说的什么“行地无疆”,而是强调它的孕育功能;“君子”这个象,说的是遵循人道;“天”、“渊”这两个象,反映的是上、下;“得朋”、“丧朋”这两个象,说的是爻与爻因地域不同而产生了一种亲疏关系;“括囊”这个象是说运行当中有了障碍;“血”和“裳”这两个象是区别内外;“玄”、“黄”这两个象是说在品性上有了差别;“冰”、“霜”作为象反映的是季节的变化;“王”、“主”、“从”等象,是说人们在地位上有了尊卑。如此等等,只有准确理解象的含义,才能探究周易中蕴涵着的科学道理。
传统易学有一个说法,叫做易有理有象有数,理寓于象,象定于数,“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这里的“理”、“数”可以归入科学,而“象”可以归入艺术,科学与艺术的关系,可以归结为象、数、理之间的关系。
直观地对象、数、理的区分,可以用“可见”与“不可见”做标准,确切说是可以用感知和不可感知做标准,凡是可见的就是象,凡是不可见的就是数或理。在周易中,经文与卦画是可见的,可以归入象的范畴,周易中蕴涵的科学内容是不能直接看到的,可以归入数、理的范畴。但是,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大体上的区分,实际上象、数、理并没有严格的界限。比如说在卦体上,如果是视角不变,卦体也不动,那么四爻就处在一个不可见的位置,如果是以不可见为标准,那么这个爻就应当归入数、理的范畴,但从卦画上看它又是清晰可见,与其它爻没有区别,只是在某些卦中它被取象为“心”。一般说数、理是不可见的,但坤三的“含章”,还有乾卦的“用九”和坤卦的“用六”,分明就是说的数。
从认识过程的角度看,象、数、理的区分,有一个先后的问题。人们认识事物,最初接触的是象,一个个不同的形象,通过人们的视觉、听觉等感官,进入人们的头脑,反复的次数多了,就会形成印象。有了印象,再经过思索,就进入数和理的领域,也即进入科学领域,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印象是第一阶段,思索是第二阶段,有人据此把印象看作是低级阶段,把思索看作是高级阶段。这种认识不能说没有道理,因为没有最初的印象,大脑便无从思索,而没有经过思索的印象,不能揭示事物的本质,更不能揭示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所以艺术先于科学,科学高于艺术,这成了一些人的思维定式。但是周易中的象并非是简单的印象,而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具象”。好比说“龙”这个象,它是人们的印象吗?恐怕不是,单从集中多种不同动物的优点这一点上看,它是经过了思索的产物,“具象”与印象的不同,就在于一个尚未思索,一个经过了思索。如果说周易的象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话,那么就不是艺术先于科学,而是科学先于艺术,若论高低,也不是科学高于艺术,而是艺术高于科学。这里并不违反唯物主义认识论的原理,而是辨证地看待这个问题。科学与艺术好比同一个事物的表和里。科学所做的就是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艺术所做的就是把“精”、“真”、“里”和“彼”等方面的内容,通过“此”象反映出来。
科学与艺术的关系,还可以用因果关系来比拟。一个事物的产生、存在与消亡,总会有它的原因,探求原因的任务就落在科学家的肩上。对这个事物的产生、存在与消亡的想象描绘,则是艺术家的任务。从这个意义上说,科学重因,艺术尚果。比如乾四讲“或跃在渊”,“或跃在渊”的原因是什么呢?原来在卦体上,初二上四这四个爻处在同一个圆圈之上,如果初爻至二,那么就会在初爻的周围形成一个“涡流”,而与初爻处在同一个圆圈上的四爻有可能被拉到初位。对四爻“或跃在渊”的原因的探索就是科学,对四爻运动趋势的描绘就是艺术。
科学与艺术的关系,还可以做出多种比拟,好比同一座上,科学是北坡,艺术是南坡,两者的交汇处在山顶。科学与艺术又好比左手与右手,两臂合拢才能拥抱世界。这里科学与艺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什么先后之别,有的只是分工不同。
科学与艺术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乾坤卦作为科学有充分的理由,作为艺术也有充分的理由。但是科学毕竟不等于艺术,艺术也不等于科学。乾坤卦的意义不在于它们包含着科学,而在于它们为科学提供了一个标准,比如说什么是均衡?这看一看乾坤卦就知道了。乾坤卦的意义也不在于它们包含着艺术,而在于它们为艺术提供了一个典范,典型的环境,典型的人物,典型的事件或典型的性格,什么是全方位、多角度、多层次?什么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君子”?什么是和谐?什么是完美?这看一看乾坤卦也就知道了。
六十四卦自屯卦以后,明显的是爻与爻有强弱的差别,不明显的则是天道与人道发生了错乱。让我们也先把屯卦与蒙卦的卦辞与爻辞录出: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六三,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無不利。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利貞。
初六,發蒙,利用刑人,用說桎梏,以往吝。
九二,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
六三,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
六四,困蒙,吝。
六五,童蒙,吉。
上九,擊蒙,不利為寇,利御寇。
与乾坤卦相比较,屯蒙两卦在承袭了乾坤卦的一些象以后,又提出了许多新的象,如“建侯”、“磐桓”、“居”、“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不字”、“十年乃字”、“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几不如舍”、“求婚媾”、“屯其膏”、“小贞”、“大贞”、“泣血漣如” 、“童蒙”、“初筮”、“发蒙”、“刑人”、“桎梏”、“包蒙”、“纳妇”、“子克家”、“取女”、“金夫”、“困蒙”、“击蒙”、“为寇”、“御寇”等等。
单就这些象来说,除了个别的一些象以外,绝大多数的象对我们今天的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例如什么是“建侯”?什么是“乘马”?什么是“即鹿”?什么是“取女”?如此等等,这用不着多做解释,问题是这些象的取象根据是什么?我们说取象的根本依据是现实生活,是现实生活当中有这些现象,有常见的现象,也有不常见的偶发现象。但是周易取象的直接依据是卦体与易道,并非是把现实生活当中的种种现象随便纳入周易。卦体由爻构成,所以象有爻象与卦象之分,卦爻的运动与变化遵循天道、地道与人道,所以象还有天道象、地道象与人道象的区别。乾坤两卦的象是依据了乾坤两卦的卦体与易道,屯蒙两卦的象与乾坤两卦有所不同,正是因为屯蒙两卦的卦体与易道和乾坤卦有了区别。这种区别不是传统易学所说的什么天地与云雷或山水的区别(传统易学以为乾为天,坤为地,屯为云与雷,蒙为山与水),而是卦体的状态有了区别,如果说乾坤卦是一个典型的状态,那么屯与蒙就是非典型的状态。反过来说,如果我们把屯蒙等卦的状态看作是一般状态的话,那么乾与坤就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状态。无论是一般状态还是特殊状态,它们都是状态,每一个卦都是一个个别,都包含着一般,也包含着特殊,从个别这个角度讲,每一个卦也都是“典型”,六十四卦可以说是个“典型群”。
我们说卦体是由六个爻构成的,这并不是说六个爻的简单相加就是一个卦体,而是六个爻构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在卦体中,爻与爻的关系,也不简单地就是阴阳之间的关系,还有空间上的联系与时间上的联系。正因为这种关系极为复杂,因此在取象上也就不能单看阴阳,阴阳是要看的,但更需要看的是这个爻处在什么位置?处于过程当中的什么阶段?还有就是与什么样的爻相比较,因此一个爻的取象也就往往不是一个,而是多个。比如说蒙卦二爻讲“包蒙,吉;納婦,吉;子克家。”这就是同它的周边三个爻相比较的结果,蒙二作为过程的第二阶段,与第三个阶段比较它就是“包”;蒙二为阳,与在它之前的一个阴爻发生联系,这就是“纳妇”;蒙二与其父相比较它就是“子”;蒙二依照人道当至三,但二三之间隔着四个时间单位,这是一种不合时宜的强行进取,因此又是“子克家”。仅仅是一个蒙二,就有许多象来形容,这可以叫象的“相对性”。这种情况在我们生活中并不罕见,同样是一个人,相对于父亲来说就是“子”,相对于儿子来说又成了“父”,相对于妻子来说是“夫”,相对于老板来说又是一个“打工者”,如此等等,一个人可以有多少象呢?应当说有多少关系就有多少个象,这可以叫做象的“丰富性”。不能说这些象取得没有道理,理由都很充分,只是在确定究竟用哪个象来形容这个爻的时候,要看哪个最能恰如其份地反映这个爻的本质。
象的相对性不等同于取象的随意性,周易的取象虽然极为丰富,但要在不离卦体与易道,在相对的东西当中存在着绝对的东西,与象相比较,卦体与易道就是绝对的东西,这也可以叫“万变不离其宗”。
周易中每一个新出现的象都是一个“初筮告”,“初筮告”就是创造出一个新的象来告诉人们,“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的意思就是提示在以后出现了类似情况的时候,可以据此类推,这是一种“推定法”,法律上也叫“不成文法”。乾坤卦中的每一个象都是“初筮告”,都是类推的依据,因此我们说乾坤卦是“典范”。乾坤卦以后如果出现了与乾坤卦同样的象,那么它一定与乾坤卦中的象有所相象,比如说乾卦二五讲“利见大人”,这表明它们的未来会变得更加强大。讼卦辞讲“利見大人”,表明这个卦的未来也要出现强者。但是出现强者的条件不尽相同,重要的是弄清每一个强者出现的条件,从条件不同这个角度看,每一个后出现的象也是一个“初筮告”。创造性、想象力为象拓展了无限的空间,使象有了极为丰富的内容。取象的依据,象的变化等等,实际上就是艺术的本质与规律。
一个爻可以有多个象,一个象也可以表现多个爻。同样,一个卦也可以有多个象,一个象也可以表现多个卦。我们把前者叫做“同形异象”,把后者叫做“同象异形”。卦体与易道的变化决定了象的变化,象的变化意在反映卦体与易道的变化。卦体与易道的变化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于是象也就有了真假之分,凡是反映卦体与易道的必然变化的象就是“真象”,不能反映卦体与易道的必然变化的象就成了假象、虚象或幻象。乾卦二、五的“利见大人”就是真象,因为这两位“大人”真的就出现在屯蒙两卦中;离卦四爻的“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就是假象,因为离四变咸三以后是毫发无损。
如何鉴别真象与假象呢?这只有靠数、理。与象相比较,数、理就简约多了。我们无法确定一个爻究竟有多少个象,但可以确定一个爻有九个数,从质上区分是阴阳两种,从量上区分是十等。爻再怎么变化,也跳不出这个圈子。一个卦有六个爻,既不能多,也不能少;一个爻用于表示方位只能表示一个,是上就不是下,是左就不是右;一个爻用于表示阶段只能是一个或两个,甲做开端,己就是终结,己做开端,甲就是终结。乙和癸、丙和壬、丁和辛、戊和庚,它们分别是同一个爻位,但表示的时间段不同,这可以叫“同位异时”。说到卦爻运动与变化的规则,无非就是天道、地道与人道。周易中的数、理就这么简单。但是要说明取象的依据,象的内容与变化,还有真假象的鉴别等等,就必须依靠数与理。比如说屯五讲“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什么是“小”?什么是“大”,不弄清屯卦的数结构那是没有办法确定的。再比如说离四的“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为什么是假象?原来离四的周边虽有三个强爻环伺,但谁也奈何不了四爻,因为四爻是离卦的开始阶段,且是一个强爻,动静自如,不可能被“焚”被“弃”,当然更不会“死”。离四至五是个天人合一,并且是一个阴阳和合,所以离五的“出涕沱若,戚嗟若”也是一个假象,“吉”才是这个爻的本质。真象、假象,虚象、幻象,这些象统称为现象,透过现象发现本质,这就是科学。
与象相比较,数、理虽然简约,但从发展的角度讲,两者又都是无限的。事物的多样性决定的象的丰富性,即便是穷尽所有的事物,这些事物反映在不同人的头脑当中,也还会有不同的映象。比如说“马”是一个象,但这个象细究起来,就会发现有无数个“马”象,有牝马、白马、良马、壮马,这些“马”都见诸经文,不言而喻的是一定还有牡马、黑马、劣马、羸马,还有大马、小马、老马、少马、载人的马、拉车的马、飞奔翰如的马、安闲静逸的马,如此等等,单是一个马,谁又能说出有多少马“象”来呢?但是,不管有多少马象,说到它们的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马,所以这种无限,是无限当中有有限。数、理是简约的,比如说一个卦有五十四个数,其中或者天数为二十四,地数为三十,或者天数为二十五,地数为二十九。这些数都是有限数,我们也叫绝对数,大限数,数外无数的数。正是这些数构成了卦爻,成了能够取出无限个象的基础。另一方面,天地之数虽然是有限数,但这个数的单位又没有限制,一个天数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棵树;可能是一件器物,也可能是一个国家。所以在这个有限当中,又包含着无限。一个是无限当中有有限,一个是有限当中有无限,正是这种有限与无限的关系,决定了艺术创造的无限,也决定了科学探索的无限。
艺术创造是无限的,但这并不等于说艺术没有一个范围,或者说有一个界限,在这个界限之内是艺术,超出了这个界限就不再是艺术。同样,科学探索是无限的,但这也不等于说科学没有一个范围,或者说也有一个界限,超出了这个界限就不再是科学。在某种意义上说,科学就是艺术的界限,而艺术又是科学的界限。前面我们曾把科学与艺术比拟为同一座山,一边是南坡,一边是北坡。南坡与北坡的交汇处在山顶,这个山顶就是科学与艺术的界限。科学与艺术的界限,同时又为科学与艺术提供了一个评判的标准。评判科学不能只靠科学,评判艺术也不能只靠艺术,好比王婆卖瓜,不能自卖自夸。只有接近或到达艺术境界的科学才是真正的科学,有着实用价值的科学;只有接近或到达科学境界的艺术才是完美的艺术,有着永恒魅力的艺术。在科学与艺术当中,周易是什么呢?周易可以说是科学化的了艺术,也可以说是艺术化了的科学。
上述关系,我们可以做出另一个比喻,科学与艺术,好比就是《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一面是美人,一面是骷髅;一面是色彩斑斓、激情洋溢,一面是形容枯槁、冷若冰霜。科学与艺术,我们还可以比拟为清菏,一个是潜在水下的部分,一个是浮出水面的部分,它们本是同根所生,有没有保留一面毁弃另一面的办法呢?没有,因为毁弃了另一面,自身也便不复存在,人们所能做的,只有正确认识与正确对待。
科学与艺术的性质不同,评判的标准也不一样,因此可以说是无法比较,但从周易的角度看待科学与艺术,它们实际上也是个阴阳的关系,是天数与地数相互消长的关系,是可以量化并进行比较的。假定纯粹的艺术是九个天数,纯粹的科学为九个地数,再假定一个天数的量相当于一个半地数的量。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科学与艺术都是可以分出等级的,艺术有六个量极,科学有四个量级。纯粹的艺术不是最高级的艺术,而是最原始的艺术,最高级的艺术是科学含量最大的艺术,随着天数的递减和地数的递加,艺术越来越繁荣,这是因为艺术的科学含量越来越大,比如说电影艺术在表现力上要超过舞台艺术,就是因为电影艺术的科学含量大。艺术当中的科学含量一旦超过了艺术的含量,这时候的艺术就变成了科学。纯粹的科学也不是最高级的科学,而是最原始的科学,随着地数的递减和天数的递加,科学越来越深邃,这是因为科学的艺术含量越来越大,一直大到艺术的含量超过了科学的含量,这时候的科学就变成了艺术。科学与艺术也就由少数人的“专利”变成的人民大众喜闻乐见的“生活日用品”,科学与艺术的价值也才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实现。科学与艺术的分界线一般在天数三四之间,或者是地数五六之间。纯粹的科学或者是纯粹的艺术是存在的,但这只是特殊情况,基本的情况是科学与艺术的混杂。试图探索纯粹的科学的努力只能是离艺术越来越远,试图创造纯粹的艺术的努力也只能是离科学越来越远。科学与艺术并非不可比较,它们之间有一个比值,这个比值就是二比三,三分艺术,二分科学,这里还是一个“三天两地”。假定一个天数的量相当于一点二五个地数的量,那么在四个天数与五个地数的时候,就会出现既是科学,又是艺术;既不是科学,也不是艺术的这样一种状态,这可以说是科学与艺术的最佳契合点。崇尚科学一般说是对的,只是需要知道它的比重,就重要性而言,科学不过就占了艺术的三分之二。
周易包含着科学,但不归结为科学;周易包含着艺术,但也不归结为艺术。周易到底是什么呢?确切说它是科学与艺术的结晶。
【周易是什么?】 (17) 周易是情感与理智的融会
情感属于心理学范畴,一般以为情感就是人对客观现实的一种特殊反映形式,是人对于客观事物是否符合人的需要而产生的态度的体验。理智是一个人用以认识、理解、思考与决断的能力,或者说是辨别是非、利害关系以及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周易与情感和理智是个什么关系呢?我们说周易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也包含着深邃的理智,但既不归结为单纯的情感,也不归结为纯粹的理智,它是情感与理智的融会。
只要是稍稍接触经文,我们就不难发现周易中有着极为丰富的情感。从情感的主体上说,主要有亲情、爱情、友情、家国情等等。经文中有“父”、“母”,“宗”、“祖”、“考”、“妣”、“子”等字,这些象的意义,就在于表现一种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亲情。经文中有“血”字,如坤上的“其血玄黄”,需四的“需于血”,这个“血”字不是说的鲜血,而是血脉、血亲。六十四卦中有两个卦集中谈到的亲情,一个是蛊卦,一个是家人卦,蛊卦是个失衡卦,它向我们展示了这样一个场景,当着一个父亲有了过失以后,其亲人所应当抱的态度。家人卦是个平衡卦,它向我们展示了在天道与人道发生错乱的情况下,家庭成员所应持的态度。在其它许多卦中,也有不少是展示亲情的,比如说蒙二的“子克家”,师五的“田有禽,利執言,無咎。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兇”,同人二的“同人于宗”,晋二的“受茲介福,于其王母”,睽五的“厥宗噬膚”,小过二的“過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等等辞句,说的都与亲情有关,特别是中孚二的一句“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更把父子或母子的合乐演绎到了极至。父慈子孝是天伦,天伦在周易中就是天道,合乎天道的亲情是一种最美好的情感,“受茲介福,于其王母”就是因为合乎天道与人道,“厥宗噬膚”也是因为合乎天道与人道,“噬膚”不是真的噬咬皮肤,而是形容亲密到无间的程度。不合天道的亲情也是亲情,但却有了“子克家”、“長子帥師,弟子輿尸”等等情况,严重的还有就是“戕”,小过二的“從或戕之”就是因为这里有个“天人相悖”。
经文中关于爱情与婚姻的描述更是丰富多彩,比如屯二讲“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屯四讲“求婚媾,往吉,無不利”,蒙二讲“納婦”,蒙三讲“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無攸利”,小畜三讲“夫妻反目”,小畜上讲“尚德載婦”,泰五讲“帝乙歸妹”,随二讲“系小子,失丈夫”,随三讲“系丈夫,失小子”,观二讲“利女貞”,贲四讲“匪寇婚媾”,剥五讲“貫魚以宮人寵”,大过二讲“老夫得其女妻”,大过五讲“老婦得其士夫”,咸卦讲“取女吉”,恒五讲“婦人吉,夫子兇”,遯三讲“畜臣妾吉”,家人讲“利女貞”,睽四讲“遇元夫”,睽上讲“匪寇婚媾”,姤卦讲“女壯,勿用取女”,困三讲“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鼎初讲“得妾以其子”,震上讲“婚媾有言”,渐卦讲“女歸吉”,渐三讲“夫征不復,婦孕不育,兇”,渐五讲“婦三歲不孕”,歸妹初讲“歸妹以娣”,歸妹三讲“歸妹以須,反歸以娣”,歸妹四讲“歸妹愆期,遲歸有時”,歸妹五讲“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等等,这些婚姻有的和谐、美满,也有的不和谐、美满。和谐、美满的婚姻是婚姻,不和谐、美满的婚姻也是婚姻。爱情与婚姻使人类得以延续,因此这种情感也是亲情。
经文中关于友情的描述也很多。比如坤卦辞讲“利西南得朋,東北喪朋”,需上讲“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泰二讲“不遐遺,朋亡”,豫四讲“勿疑,朋盍簪”,复卦辞讲“出入無疾,朋來無咎”,咸四讲“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蹇五讲“大蹇,朋來”,解四讲“解而拇,朋至斯孚”,损三讲“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等等,有些卦辞、爻辞虽未明言朋友,但也是说的人是与人之间的一种亲密关系,比如比卦、同人卦等。友情与亲情不同,不是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共同利益或共同目标的基础上。
家国情也是经文中多处谈到的一种情感,家情就是人们对家的依赖与信任,国情就是对国家的忠诚与眷恋。从“子克家”、“开国承家”、“不家食吉”、“闲有家”、“家人嗃嗃”、“富家,大吉”、“王假与家”、“得臣无家”以及“蔀其家”等辞句中,可以看出“家”在人们心目中重要地位;从“孚乃利用禴”中可以看出人们对家、家族以及祖先的信赖,“禴”当是一种旨在寻求保佑与庇护的形式。对国的情感主要体现在“君子”的言行上,经文中有多处谈到“君子”,判别“君子”与“小人”的标准一般是看人道,人道当作一种行为规范时,其意义就是维护当权者,或者说是“忠君”,君主被推翻,意味着国家的灭亡。为了国家,不怕艰难险阻,不惜牺牲个人利益,所以家国情也是人们一种非常重要的情感。
从情感的表现上讲,古人把“情”分为七种,也就是所谓的“七情”,通常讲七情就是喜、怒、哀、惧、爱、恨、怜,也有说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喜是快乐、愉悦;怒是发怒、气愤;哀是忧伤、悲痛;惧是害怕、担忧;爱是喜欢、钟情;恨是讨厌、憎恨;怜是怜悯、同情。周易中是否也有这些东西呢?这可以说是样样皆备。周易中有“四喜”,一是否上讲“先否后喜”,二是无妄五讲“勿药有喜”,三是损四讲“使遄有喜”,四是兑四讲“介疾有喜”。当然周易中的喜情不只是这几处,描述快乐、愉悦的辞句有很多,比如“一握為笑”、“笑言啞啞”等。周易中没有“怒”字,但也有描述发怒、气愤辞句,如“有慍”、“鼓缶而歌”、“不利即戎”、“渙汗其大號”等。周易中没有“哀”字,但描述忧伤、悲痛的辞句有许多,比如“泣血漣如”、“出涕沱若,戚嗟若”、“孚號有厲”、“惕號莫夜”、“若號”、“萃如嗟如”、“赍咨涕洟”等。周易中没有“惧”字,但描述害怕、担忧的辞句也有很多,比如“夕惕若厲”、“愬愬終吉”、“盱豫悔,遲有悔”、“既憂之”、“坎有險,求小得”、“晉如愁如”、“震驚百里”、“其心不快”、“往得疑疾”、“我心不快”、“匪夷所思”、“有它不燕”、“終日戒”等。周易中没有“爱”字,但描述喜欢、钟情的辞句也不少,如“求婚媾”、“牽復”、“隨有求得”、“敦臨”、“貫魚以宮人寵”、“敦復”、“受茲介福,于其王母”等,特别是“噬膚滅鼻”、“厥宗噬膚”等,更是把爱形容到无以复加。周易中没有“恨”字,描述讨厌、憎恨的辞句如“利御寇”、“小有言”、“比之匪人”、“勿恤其孚”、“見惡人”、“見豕負涂,載鬼一車”等。周易中也没有“怜“字,但描述怜悯、同情的辞句也处处皆是,比如“利用刑人,用說桎梏”、“田有禽,利執言”、“富以其鄰”、“包荒,用馮河”、“撝謙”、“或益之十朋之龜”、“有孚惠心”、“有孚惠我德”、“為我心惻”、“不拯其隨,其心不快”、“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等等。
周易中不仅有“七情”,它还描述了情感的变化。比如否上的“先否後喜”、睽上的“先張之弧,後說之弧”和震初的“震來虩虩,笑言啞啞”就是由惧转喜;同人五的“同人先號咷而後笑”和萃初的“若號,一握為笑”是由哀转喜;旅上的“旅人先笑後號咷”则是由喜转哀。
古人还有“六欲”之说,通常的说法是,“六欲”是指色、声、香、味、触、法,泛指人的生理需求或欲望,实际上也就是人的五种感官以及心理上的需求,眼、耳、鼻、舌、身这“五官”和“心”字都见诸于经文,比如说“眇能視”、“盱豫”、“觀”、“睽”等字、辞就是讲的“眼”;“何校滅耳”讲的是“耳”;“噬膚滅鼻”讲的是“鼻”;“咸其輔、頰、舌”讲到了“舌”,“不获其身”和“艮其身”讲到了“身”。“心”字在经文中多处出现,如“维心亨”、“为我心恻”等等。感官对外界的需求就是欲望,比如说“需于酒食”、“自求口实”、“于食有福”等,就是说的人的“食欲”。周易中有“六欲”,这是很明显的。
对于情感,心理学家的解析也许更全面、透彻与细致,但我们说周易中包含着极为丰富的情感,这也是肯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周易就是一部“情书”。但是,周易中的情感,与心理学家们所说的情感,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心理学家所说的情感,是“人”的情感,是人对客观现实的一种特殊反映形式,没有人就没有情感。周易中的情感,却不完全是人的情感,还包括着山、川、草、木,鸟、兽、鱼、虫,举凡万事万物,都有“情”有“感”。周易经文中没有“情”字,也没有“感”字,但有一个“咸”字,“咸”字的一个意义就是“感”。《系辞》中对“情”的定义是“旁通”,所谓“旁通者,情也”。按照《系辞》的定义,一切能够“旁通”的事物,都可以说是有“情”。什么是“旁通”呢?原来在卦体上,不论是数还是爻,都不是固定不变的,数有周流,爻有量变与质变,还有位变与时变,这一切变动,都是因为有“旁通”。人的情感,不过就是物与人或人与人的“旁通”。
我们通常所说的卦体,它是一个绝对物,是物外无物的物,它是唯一的,体现了世界的统一性。卦体展开了就变成了“形态”,形态是丰富多采的,它反映了世界的多样性。形体与形态是不可分的,没有形体,就没有形态。但形体也不是孤立的,不是说在形态之外还有一个甚么形体,形体就存在于形态当中。卦与卦之间的区别与联系是形态与形态之间的区别与联系,不是形体与形体之间的区别与联系。
形态的进一步展开(或者说是总括)就是“态势”。形态是态势的前提,没有形态,就无所谓态势,态势是形态中的题中应有之义。但是态势又不同于形态,因为它综合了形态中一些共性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些相对稳定的东西,因而在某种意义上又可以说是态势决定了形态。
卦体的态势基本上有两种,一个是平衡状态,另一个是失衡状态。卦体的形态是可见的;卦体的态势,这在平面六画上是绝对看不到的,而在球形卦体上就一目了然。卦体的平衡状态叫做“是”,“是”是一种态势的自我肯定。“是”的引义是“规则”、“法度”、“有常”等。失衡状态叫做“事”,“事”是一种状态的自我否定。“是”是相对的,“事”是绝对的。态势的进一步发展就演变为“事情”。
“事”是有了问题的态势,或者说是失去平衡的态势。“情”是事的薄弱环节或集中表现。卦体形态的变化是由事与情决定的,没有事情,就不会发生变化。对于一个特定的形态而言,“情”就是它的边界,是它保持自身的“度”或临界点。一旦到了这一步,就象建筑物的梁柱已经腐朽到不堪重负,这个建筑物的坍塌只是个迟早的问题了,所以“情”是形态的最后一个环节。
形体与形态,形态与态势,态势与事情,这些都不是抽象的空洞的概念,而是一些具体的“画面”或“场面”。这些“画面”或“场面”,有场有景,有形有象,有色有声,可听可视,可摸可触,可感可铭。这就是周易的表达方式,
“情”还可以分为若干环节或方面,如“情况”、“情感”、“情理”等。“情况”是“情”的总体、整体或终极状态;“情感”是人们对“情”的感受、感知、感悟等。“情理”是对情的理性思考,这是“情”的最后一个边界。“情”源于事,显于象,达于辞,而止于理,一旦进入“理”的边界,“有情”就开始变成了“无情”。
周易不仅包含着丰富的情感,也包含着深邃的理智。周易中的理智,体现在经文的字里行间。乾初讲“潛龍,勿用”,这里说的“勿用”就是理智,或者说是理智的选择,因为乾卦是个均衡卦,也可以说是最完美的一种状态,初爻一动,就要破坏这种状态,所以没有必要发挥这个爻的作用,这也可以理解为无为而治;坤二讲“不習無不利”,这个“不習”也是理智的选择,因为坤二依照惯性直接至上,不仅实力达不到,也有可能破坏坤卦的完美状态,“不習”就可以达到既利己又利人的目的;屯初的“利居貞,利建侯”是理智,因为屯卦是一个新建元的卦,又是一个失衡卦,所以保持政权的稳固是首要的任务;屯三的“君子幾不如舍”更是一种高度的智慧,因为三爻直接至上,既合天道,也合地道,因此爻辞说是“即鹿無虞”,这是此行脱离了人道,有可能危及社稷的稳定,所以还是应当舍弃至上的行动。如此等等,纵观周易经文,可知其计算之精确,选择之恰当,没有深邃的理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理源于情,没有客观情况的“旁通”,人们就不会有理智。从这个意义上说,情感是基础,理智是情感的发展,或者说情感是认识过程的初级阶段,理智是认识过程的高级阶段。正如“感性”与“理性”一样,一个是认识的初级阶段,只能解决现象问题,一个是认识的高级阶段,可以解决实质问题,这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见解。
理智与情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概括说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情感作为作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与体验,是直接与客观事物发生联系的,没有这种联系,就不会有情感;理智作为人的一种特有的能力,是间接与客观事物发生联系的,客观事物的存在,会展现人的这种能力,但不决定人的这种能力。第二,情感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与体验,注重的是表象;理智对客观事物的认识,注重的是实质。情感要求“知其然”,理智要求“知其所以然”。第三,情感“外露”,喜笑怒骂皆形于色;理智“内敛”,运用之妙存乎于心,一个是“火辣辣”,一个是“冷冰冰”,一个是丰富多彩,一个是干瘪枯燥。第四,对情感与理智的评判标准不同,现在,一般对情感的评判标准是“情商”,主要是指人在情绪、情感、意志、耐受挫折等方面的品质,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认识自身的情绪,二是能妥善管理自己的情绪,三是自我激励,四是认知他人的情绪,五是人际关系的管理。对理智的评判标准是“智商”,主要是指人们认识客观事物并运用知识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智力包括多个方面,如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分析判断能力、思维能力、应变能力等。“情商”与“智商”的测定在内容、方法和目标上不一致,因此也就只能把情感与情感做比较,把理智与理智做比较,很难对情感与理智的优劣进行比较。
对于情感与理智的不同,经文中也有大量的描述。比如乾三讲“夕惕若厲”,这是情感,“無咎”则是一个理智的判断;颐四讲“虎視耽耽,其欲逐逐”,这是险情,“無咎”也是一个理智的判断;离五的“出涕沱若,戚嗟若”是悲情,“吉”则是理智的判断。卦辞与爻辞按照内容可分为“象辞”与“断语”,“出涕沱若,戚嗟若”是象辞,“吉”是断语。一般说来,情感主要反映在象辞中,理智主要反映在断语中。象辞与断语在内容上有一致的时候,比如坎上讲“系用徽纆,寘于叢棘,三歲不得,兇”,“系用徽纆,寘于叢棘,三歲不得”是象辞,“兇”是断语,两者在内容上一致。象辞与断语在内容上更多的时候不一致,在这种情况下,象辞就成了“假象”,比如说“出涕沱若,戚嗟若”就是个假象,离五的实质是吉祥。“虎視耽耽,其欲逐逐”是假象,颐四的实质是“无咎”。
周易中的判断,按照范围分可分为整体判断与局部判断,按照状态分可分为静态判断与动态判断,按照概率又可分为决然判断与或然判断,无论是哪种判断,都少不了理智,没有理智就不能辨别是非,就不能趋利避害,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由于情感和理智确实存在着不同,以至有人把两者截然对立起来,讲情感就不能讲理智,讲理智就不能讲情感,诸如“科学无情”、“法律无情”之类。情感与理智的性质不同,评判的标准也不一样,对其优劣无法比较,但从周易的角度看待情感与理智,它们实际上也是个阴与阳的关系,是天数与地数相互消长的关系,是可以量化并进行比较的。假定纯粹的情感是九个天数,纯粹的理智是九个地数,一个天数的量相当于一个半地数的量。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情感与理智都是可以分出等级的,情感有六个量极,理智有四个量级,随着天数的递减和地数的递加,情感成分越来越少理智成分越来越多,一旦理智成分的含量超过了情感成分的含量,这时候的情感就变成了理智。如果是倒过来,随着地数的递减和天数的递加,情感的成分越来越多,理智的成分越来越少,一直少到情感成分的含量超过了理智成分的含量,这时候的理智就变成了情感。情感与理智的分界线一般在天数三四之间,或者是地数五六之间。再假定天数与地数的比值为一比一点二五,天数和地数代表着方向正好相反的两种矢量,那么在四个天数和五个地数的时候,情感和理智就会合而而一,这种状态既是情感,又不是情感;既是理智,又不是理智。它是情感与理智的最佳契合点,也是一个判别情感和理智的标准。
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看到,纯粹的情感或者是纯粹的理智是存在的,但这只是特殊情况,基本的情况是情感与理智的混杂,是情感当中有理智,理智当中有情感。试图追求或表现纯粹的情感的努力只能是离理智越来越远,试图表现或探索纯粹的理智的努力也只能是离情感越来越远。
纯粹的情感并不是最高级的情感,而是最原始的情感。一个只有情感而毫无理智的人,其实就是一个傻子,因为他不辩是非,不明所以,敌友不分,利害不晓。值得注意的是,在历史上和在现实当中,就有那么一些人鼓吹追求与表现所谓纯粹的情感,比如说博爱、绝对自由、个性张扬等等。其实“爱”虽然是人的一种情感,但“爱”是具体的,有缘有故的,受多种条件制约的,比如说爱情与婚姻,周易中虽然有大量的描述,但并没有抽象地讲什么卿卿我我,而是具体地显示爱情与婚姻的种种条件与结局。屯初为阳,二为阴,初爻至二合乎人道,所以屯二讲“匪寇婚媾”,但因为初二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时间差,所以二爻是“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从这里我们看出,爱情与婚媾先要看合不合人道,要看是“君子”还是“寇”,还要看时机对头不对头,不是男女一遇就会一见钟情。爱情与婚媾还要看是否志同道合,小畜三的“夫妻反目”,就是因为他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爱情与婚姻表面上看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其实是一种社会行为,甚至是一种政治行为,至少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泰五讲“帝乙归妹,以祉元吉”,这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帝乙先生的妹妹也许与她的夫君是青梅竹马,但更可能是从未谋面,一个与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的结合,能有什么爱情可言?但为了“以祉元吉”,这个姑娘只能听命于兄长。爱情与婚姻也不一定完全依据人道,但必须有利于社会的稳定与通达,蒙三与姤卦的“勿用取女”就是因为不利于稳定与通达,震上的“婚媾有言”也是因为不利于稳定与通达,而咸卦的“取女吉”则因为有利于社会的稳定与通达,虽然这个“取女”不合人道。以上这些可以看作是爱情与婚姻的一些条件,如果不顾及这些条件,一味追求所谓纯粹的爱,追求性解放,其结果就是“乱爱”,人类就会与禽兽无异。
纯粹的理智并不是最高级的理智,而是最浅薄的理智。一个只有理智而毫无情感的人,其实也是一个傻子。因为他虽然有着超人的记忆力、理解力、分析力等等,但对人情事故却一窍不通。试想一个家庭出了一个天才,智商极高,对这个家庭来说,应当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吧,只是这个天才毫无情感,上不知孝顺父母,下不知抚育子女,视他人为奴仆,为草芥,这样的天才,有还真不如没有。
在历史上,对理智的盲目崇拜时期应当说是资本来到人间以后,如同《共产党宣言》所指出的那样;“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它把宗教虔诚、骑士热忱、小市民伤感这些情感的神圣发作,淹没在利己主义打算的冰水之中。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总而言之,它用公开的、无耻的、直接的、露骨的剥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盖着的剥削。
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
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
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这种“纯粹的金钱关系”的建立,就是盲目推崇纯粹理智的一个结果。
在现实当中,盲目推崇纯粹理智的现象仍然存在,在某些方面甚至还相当严重,比如说以分数为标准决定升学,以能力为标准决定升迁,还有什么“重理轻文”、“天才治国”、“精英领军”、“人才战略”等等,都是因为把纯粹的理智当成了最高级的理智。不可否认,人的智力是有差别的,同样不可否认的是,高智商的人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作用是有限的,也是双重的,在正确路线的指引下,可能有促进作用,路线不对头,也可能有反作用,比方说一个细菌专家,他的发现可能会为人类消除疾病的威胁做出贡献,也可能被利用做细菌武器摧残人类。再比如核武器的发明,它可能被用做爱好和平的国家的自卫,也可能被用做侵略成性的国家的核讹诈。
具有纯粹理智的人,其实就是“机器人”,“机器人”再先进也还是“机器”,因为它没有人的情感,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人”,不是傻子、笨蛋又是什么呢?
对情感的评判不能用情感,对理智的评判也不能用理智,这也好比“王婆卖瓜”,不能自卖自夸,瓜的好坏要由消费者去品尝。实际上,人们在对情感的评判当中,已经自觉或不自觉的使用了理智,比如对自身情绪的认识与管理、自我激励、认知他人的情绪和人际关系的管理方面,就有理智的内容。人们在对理智的评判当中,也已经自觉或不自觉的使用了情感,比如观察、想象、应变等等,就有情感方面的内容,有着喜好、厌恶等情绪包含在内。
周易的特殊之处不在于它描述了各种各样的情感,展示了各种各样的理智,而在于它对情感和理智做了量化,并且找到了两者的一个契合点,确立了评判情感和理智的一个共同标准。根据这个标准,我们说最高尚的情感是包含理智成分最多的情感,不只是情感表达的方式越来越多样化,而且是低级趣味越来越少。最深邃的理智是包含情感成分最多的理智,一种最富有情趣的理智,一种旨在追求真、善、美的理智。
尽管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人们没有弄懂周易,但周易中关于情感与理智的见解还是影响了中国文化,在中华民族的观念中,评判是非并不是单凭情感,尤其是个人的情感,也不是单凭理智,尤其是包含着私利内容的理智,而是情理并用,这就是所谓的“合情合理”。“因情入理”是一种认识途径,“通情达理”是中华民族的道德行为规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化解矛盾的主要手段。
情感与理智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两个主要特征,对情感和理智的研究,说到底是个塑造什么样的人和怎样塑造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周易可以说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范本。周易的情是具有理智的情,周易的理又是富有情趣的理,吉、凶、吝、悔、厉等等判断,既是情的判断,又是理的判断,情与理在周易中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周易不论言情讲理,都不是抽象空洞的说教,而是紧紧依据卦体和易道。理据于数,寓于道,证于辞,而止乎情。情理交汇,使得人们想要把它们分开也难。假如非要对情感和理智做个比较的话,那么我们也可以说是情为“天”,理为“地”,或者说是三分情,两分理,不按照这个比例,就会失之于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