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国是个君臣父子乃至人鬼都失序的时代,可人性深处很多朦胧美好的部分,还是在历史的细枝末节里被存留下来。
后唐唐太祖李克用(唐庄宗追谥)众多内宠中有一妻一妾,夫人刘氏“明敏”,次妃曹氏“谦退”,心怀家国大义,太祖在世时便相得甚欢。
天佑五年,太祖病逝,葬于山西代县。刘氏无出,继承父业的是曹氏的儿子李存勖(唐庄宗)。同光元年,庄宗魏州称帝,并且立了自己的生母曹氏为太后,嫡母刘氏仅仅得到了太妃的名分。
“庄宗即位,册尊曹氏为皇太后,而以嫡母刘氏为皇太妃。太妃往谢太后,太后面有惭色”(《新五代史》)
按照宫斗剧的逻辑,此刻身份尊卑一朝逆转,曹氏作为一国太后应该是扬眉吐气了,但当曾经的夫人匍匐在她脚下称臣道谢,她更多的情绪竟然是惭愧。此刻距离太祖死去已经有十五年了,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她依然喜欢追随在夫人周围,韧如蒲柳,磐石不移。年轻的庄宗希望为母亲争取更高的荣誉,但他没想过给母亲带来的荣誉拖沓着沉重的负担。
同年十二月,庄宗灭梁,迁都洛阳。“庄宗灭梁入洛,使人迎太后归洛,居长寿宫,而太妃独留晋阳”(《新五代史》)。按唐朝旧制,太妃在皇帝驾崩后若无子嗣一般就四条出路,一是殉葬,比如武宗王贤妃;二是出家为尼,比如武则天;三是迁居别宫,比如唐朝作为后妃养老院而出名的崇圣宫;四是守陵,白居易的《陵园妾》就很形象的描述了这一现象。太妃刘氏留在山西晋阳,很大程度上与守陵相类似,与太后的待遇天差地别。
“太妃与太后甚相爱,其送太后于洛也,涕泣而别”。似乎身份的变化对她们并没有后人所想象的那么重要,距离的遥远,才是真正让她们觉得无力并绝望的,以至于太妃“归而相思慕,遂至不起”。
“思慕”是一个相当暧昧的词语,可以理解为怀念往昔的美好时光,也可以理解为爱慕思念,太妃的思慕,竟然一病不起,俨然是相思成疾了。
听闻太妃病了,太后有心探望,但苦于庄宗和大臣的阻止,她终究未能成行,而后太妃的死讯便传进了洛阳重重宫门。
太后自太妃卒,悲哀不饮食,逾月亦崩。
这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关于爱的故事,因为她们一生一世本也不止一双人。可当现实压进梦乡,她们像是在巨浪里共乘一根树枝的两只雏鸟,一辈子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BY 文学少女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