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七大集,孙奶奶气喘吁吁地提着两大袋子年货,从集市上回家。
孙奶奶小脚,提的东西又多,集市到家有一里多路,中间歇了五六次,到了家门口又让一块砖头绊了一跤,膝盖生疼。
刚坐在椅子上,忽然想起还有鱼没有买。年前就剩下这么一个大集,今天必须把年货备齐。孙奶奶顾不得腿疼,一瘸一拐地又出去了。
来到集市上,有两家卖鱼的。一家在集头,是个老鱼贩,听人说这个人很会做生意,同样大的鱼,在他的摊子上就会重一些。
孙奶奶在鱼池前看了看,想起人们的议论,就向集尾走去。刚才她看到那儿也有一个卖鱼的,看着面生,一个商贩在生地方不会做的太狠,就去那个人那儿买。
鱼池里的鱼个头都很大,价钱还比那个老鱼贩便宜一毛。孙奶奶挑了两个大个的鱼,交完钱可犯了愁:怎么把这两个大家伙弄回家?
正巧这时村里有两个六七岁小姑娘在集上玩,老远就喊“奶奶”。孙奶奶留小姑娘蹲在那儿给她看着一条,她先送一条鱼回到家,抓了两把糖和花生又去集上,再把另一条弄回家。
坐在椅子上抚着受伤的膝盖喘着粗气歇息着,脑子里点数着已买回来的东西,香油买没买一下想不起来,边站起来去看边自言自语:看来是真老了,总忘事。
吃完中午饭,孙奶奶和黍米面蒸枣窝窝。今年她准备多蒸上两锅,孩子们在家吃一些,走时再带一些。去年因为蒸的少了,给小孙子带的少,孩子撅着嘴不高兴。
院子里有人说话,不一会儿东邻刘大娘那张胖墩墩的脸出现在门口,哈哈笑着说:“老婶子您真老了,我在院子里说话你都听不到。”
孙奶奶把满是黍面的手从盆里拿出来,伸了伸酸痛的腰,笑着说:“到年就八十了,还不真老了怎的!”
“您看您都八十了身体还这么好,哪象我,七十才冒头,不是这儿难受就是那儿不舒服的,烦闷的很呐!”
“你那些病都是整天闲出来的。有点什么活,你那几个闺女都给你干 了,见天抄着个手串门子玩,吃的又好,看你都胖成啥样了,身体能舒服吗?”
“哎哟老婶子,您算说到七寸上了。您看看我这身肥肉,可怎么掉的下去呀!”刘大娘拍着自己快要垂到大腿的肚子,愁眉苦脸的说。
“你如果养的是三个儿子而不是三个闺女,就不会长出这身肥肉来了。”孙奶奶蒸上捏好的两屉枣窝窝,低头又和着面,有点酸酸地说。
“也是,您说过年吧,看着您从进了腊月门就开始忙活,做这做那,买这买那。以前老叔活着还能帮帮您,现在就您自己还这样忙活,儿子儿媳都没空回来?”
“人家都忙,这不孙子考大学的考大学,考公务员的考公务员。学习的累,爹妈不得好好的照应着?他们还得上班,每年到不了年三十回不来。”
“您看光顾说话了,我来帮忙。”刘大娘挽起袖子,去屋角的脸盆里洗手。
“这就完事了,不用。说到帮忙,你要是明天有空,就过来帮我炸年货吧。今年小进年,得提前一天炸,要不来不及。”
“行行,反正我家每年炸年货都是三个闺女弄,也不让我插手,我啥时都有空。”
“你真好命!”孙奶奶直起了身,用手腕捶了捶腰,羡慕地说。
“我命好?您老忘了我那时生了三个闺女挨的那些骂?我婆婆差点让孩子她爹休了我您忘了?”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刘大娘有些哽咽。
“还提那些老黄历干啥,我家三媳妇生孙女时我还不高兴,你看看现在,大儿两口整天省吃俭用的给儿子凑首付,三儿两口嫌在县城挣得少,这不去了省城打工,也是为了以后给儿子买房子找媳妇。就是俺家老二两口子,工作不累,放个假还出去旅旅游,多自在。”
……
两个人说着话,一锅枣窝窝出了锅。红枣密密地点缀在黄色的细面之中,枣香混合着黍面的香气,从屋里飘到院里,又飘向村庄的上空。
二十八这一天,刘大娘帮着孙奶奶炸了藕盒、带鱼、肉丸还有香椿,最后孙奶奶想起孙子还爱吃地瓜丸,又煮地瓜炸地瓜丸。
晚上孙奶奶躺在床上,浑身酸痛的无法入睡。爬起来吃了两片药,捶了一会儿腿,自语道:真老了,干点活这些零件就闹毛病,都不经用了。
第二天快到中午,三个儿子陆续回到家。儿媳们喊一声“妈”,孙子孙女们叫一声“奶奶”,孙奶奶眉开眼笑,乐颠颠地进进出出,忙着往外拿那些准备了半个多月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