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达文西诚
六月，昆明就到了雨季。
今年的毕业旅行，我们一行五人去了云南。五月末尾，我们出发，第一站就是昆明，作为踏入陌生地域第一个落下的地方，昆明再美丽不过。中午的城市并没有感到炎热，熙熙攘攘的街头，起初并没有发现昆明与别的城市的差别。直到吃过一碗米线，我才好像醒悟，我此刻身处在一座陌生的美丽的城。眼光看去，缓缓流动的城市人群和车辆，我的神经告诉我，这里慢，好像很多事情都不用急着去做。有人告诉我，在这样缓的光阴流转里，一辈子就只够爱一个人。
我就在那一瞬间，便对昆明产生了好感。当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我在街上发现了很多和我一样黑的人。吃过那碗米线，我们搭公交车去往翠湖，从一个小巷口穿过，转了几个弯，然后便看到了翠湖。一片碧绿的湖水，二十五摄氏度的阳光，四个同行的好友，一切好像都刚刚好。漫步在翠湖，困意上来，于是在亭子里暂作休息。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言语飘浮在空气里，更添睡意。不远处，看见很多穿着民族服饰的男男女女围在一起跳公园舞。唯一和广场舞区别的是，他们是牵手一起跳，围着圈舞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我竟然加入了他们，笨拙的脚步让我有点害怕。这种害怕，让我突然喜欢上了广场舞。我想我老了之后，一定要来昆明，定居，过着还能舞蹈的生活，慢慢地看余生从旁走过。
于是，就在这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决定了我年老之后要寄居的城市。
之后，我们在云南大学校园里溜达，校园里的树荫重重，正好看见许多的毕业生穿着毕业服拍照。那一刻，仿佛是看着自己在离别的时刻。我们在花树下、在阶梯上拍了合影，看着陌生的校园，熟悉的离别莫名的涌上来，此刻的心中突然预感到一个月后大家的分别。我想到，我受不了分离，大概是因为我总能提前预感到这种情况，于是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却也来不及好好地与他们告别。
傍晚在大学附近的那条街上，吃了一碗刨冰。后来，我做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那里，这次是和一个心爱的姑娘，我们来到熟悉的街道。我告诉她，很多天前，我们五个站在那里。她笑着，说我傻。
这个时候的昆明，八点还没有夜色降临。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快速走在被雨亲吻的街上，朝着一家看上的店铺走去。她后来对我说过，六月是昆明的雨季。我在雨季到来之前来到这里，在将要离开昆明的时候，刚好遇上，这一场雨，不可说不是缘分。饭馆里的灯光金黄，我们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们担心赶不上今晚去大理的火车，我听着雨声打在玻璃窗上，感到无比的惬意。我告诉他们，我们会赶上的。这里的时光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几道地道的云南菜做得还算美味，最后发现其实是那道酸菜鱼最值得。后来的旅行，发现川菜才是最美的，莫名对四川有极大的好感，连带想了想这些年身边遇到的四川姑娘，就好像那道酸菜鱼一样，泼辣而爽快，美丽而值得。
后来雨停了，潮湿的街道将一整个城市的灯光都闪耀了起来。双层公车上，车窗朦胧，雨滴划出美丽的滑落曲线。我们在那晚踏上火车，去了大理。
记忆是个复杂的东西，有时候记起的不光是往事，有那么一瞬间，你的未来的一些事情也会窜进记忆里。往事模糊，未来未知，所以有时候，我不能分别这些记忆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我听说，如果很怀念一样东西，记忆就会编织起来，于是你就会在梦里遇见。
那天，躺在离去的火车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见到了六月的昆明。雨季开始，晚上就会听到雨在窗外，清晨醒来，见到的确是阳光。上午坐在街边的凳子上吃着米线，突然就会飘下雨来。下午在街上溜达，就要躲在一家店里，看雨不经意地落在面前。梦里，我还碰到一个姑娘，我问她，你是谁。她一转身就跑进雨中，回头笑着看我，你真瓜。大概是我太想念酸菜鱼了，听口音，她是个四川的姑娘。
然后，她就拉着我在这座城市里，到处闲逛。我说，我不知道你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你会什么时候突然离开。趁着梦还没醒来，你带我看看这座六月的城。她竟然答应了，首先带我去吃了麻婆豆腐，她说，你要记住这个味道。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独一无二。我点点头，感觉狠辣，很甜，过后还竟然还带有些苦涩。我问她这苦的味道怎么来的。她说，大概今天的厨师恋爱了。我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她带我去昆明古老的街道。这里有老昆明的味道，她说。那天阳光很温暖，我们一起看了花鸟市场。那天我们还发现，昆明有一种酸奶很好喝，蓝莓味。我好奇地问她，你到底来自何方，怎么会突然在我的记忆里。她没有说话，还是笑着看我，说，这叫猝不及防。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况且你怎么知道这是梦？我好像突然进入了盗梦的空间，不知是梦是醒。没等我明白过来，她拉着我就开始飞奔起来。我分明能看见她的美丽的轮廓，不是任何一个我曾遇见过的女孩。她独一无二，就连她脸上的那个痘痘也在宣扬着她的骄傲。突然一场雨袭来，我们停止了奔跑，在一扇门面前停了下来。看着雨落下，我不敢看她的脸，只是忐忑地望着车来车往，人群三三两两。擦了擦额头的雨水，我问她，这样的雨还要多久？她也看着前方，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昆明就是这样，我们等待吧。
我站她的身边，有点手足无措。我于是跑进雨里，对她说，你看雨小了。她看着我，无语。我们开始走了起来，她在台阶上，我在细雨中。到了一个街口，拐进去，发现这里没有雨。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跳下来，领我进了一家书店。在门前，我买了一束花给她，她把一本书抱在怀里。然后我们在阳光和雨水交替的时光里慢慢行走。昆明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不经意，不刻意，耍脾气，又爱笑。
边走，我告诉她，我决定以后来这座城市养老。她没说什么，觉得我很奇怪。我说，我爱这样的城市，时常有太阳光，时常有太阳雨；可以一起舞蹈，和心爱的人，和陌生的人；可以在街边买到红玫瑰，买到白玫瑰；可以吃白米饭，可以吃辣米线。可以和你笑着说话，可以和你并肩行走。她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怎不知我马上就会与你分别。我看着她，说，可以和你相遇，可以和你分别。她不说话，我看着她，说，我预感到这是我的梦，梦会醒，但还可以再梦。如果，你在我的心里，就像我在这座六月的城市里，你和我就都不会离开。她说，你真的很瓜。我说，对对对。我感到我的眼里还有刚滴落的雨水。
她问我，知不知道，昆明到了六月就是雨季。我说，知道。她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刚刚告诉了我。她说，如果我说谎了呢。我说，我刚刚经历了雨，就算说谎，我也在谎言里看到了真。真没劲，她说。然后告诉我，如果这是冬天，在翠湖就会有很多过冬的海鸥。这次你没说假吧，我问她。她说，你要来看看冬天的昆明。就会知道是真是假。
夜色渐渐落下，在公园里的围栏边，我看着翠湖，想着它冬天的模样，然后对她说，冬天一定也会很美吧。转头，才发现她已经不见了。四处眺望，也没见她的踪影，我突然有种孤独的感觉，她好像不告而别。然后我醒来，孤独的感觉中止。发现，火车已经在黎明狂奔。
列车员说，马上到大理。看着窗外，那阵孤独的感觉又突然向我袭来，我感到我自己在刚刚的梦中好像失去了一个心爱的姑娘。而，那座六月的城，也在向我告别后，渐渐远离。
我想我怕是真要等老了，才能再去到昆明的六月和冬天吧。而那个时候，那位失去的姑娘会不会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街头和我相遇呢。
阿诚 2014年7月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