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9

我看着依索贝--她背上隆起,额上的十字疤痕,和她如宝石般的蓝眼睛--我以为一定是因为鸦片酊的关系让我作梦。

“不可能!”我喊道:“我亲眼看到你在石柱群上被杀害。”

“我不是鬼,亲爱的。我的确差点被杀了,我被强暴、被杀伤,到现在看到自己额头上的伤口都还是觉得痛,但我毕竟是生还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顾不得腹部缝合处还会随着每一次呼吸而刺痛。

“女天主要我活下来,芬妮,所以我可以救你和你的孩子。上天的伟大安排并非血肉之躯可以理解的。”

“那你是怎么生还的?”我不可置信的问。

“那些暴徒扑向我时已经发狂了,但力气也差不多耗尽。一个猪脸的流氓强暴了我,又在我的额头上划了这个伤口,但当他要用刀子刺穿我的心时,已经力不从心了。他没刺到我的心,但我昏死过去,所以他以为已经取走我的性命。我过去学过静坐,所以可以僵硬地躺数个小时,几乎没有心跳和呼吸,直到那些流氓都走了。我可以用草药来防止伤口坏死-这些草药也会用在你的伤口。遗憾的是,我不能挽救其他的朋友们,她们早已魂飞魄散、血流成河了。”

“啊,芬妮,你括下来了,我活下来,这美丽的孩子也活下来了,你怎么还会怀疑呢? ! 史卖力先生的钳子,我想他的秘密武器不会有别的,对你朋友任何帮助。我不剖开你的肚子,你的肚皮准会破掉,这种手术的历史已经非常久远了,就像古希腊、古罗马化一样的值得尊敬,但它被指为巫术而禁止,因为从来有一个妇产科医生用这个方法救活过任何一个女人,所以他们认定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聪明的女人使用这个方法已经好几百年了,而且只秘密地流传给女儿。只要能用药草防止伤口坏死就可以挽救母亲的命,所以我必须帮你止痛和防止伤口感染。喔,当然你会有疤痕,但和这天赐的生命比起来,这牧痕又算了什么?你当会以这疤痕为荣,因为它是标示着你给予生命的能力。好在那可以覆盖在束腹下面,不像我的。”她悲伤地指着自己的额头,那伤疤仍然鲜明的如同才刚刚被划下一样。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了解我们都来自一段被埋葬的历史。”依索贝继续说: “他们说理性和启蒙是成就这个美好世界的两件最重要的事,但对于女人而言,启蒙时代是最深的熟夜。不像古代,女人被喻为太阳,而非暧昧不清的月亮。我们到现在才要开始挥去坟上的封土而站起来,展现我们的面孔。我的面孔就像其他每一个女人的面孔一样,都代表着女天主的形象,他们在上面划伤的,正是男性恶势力的象征。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屈辱女天主,但女天主是不会被刀子所屈辱的。”

我惊讶地看着依索贝,她说话时眼神里闪烁着来自男一个世界的光芒,她摇晃身体的样子,像是几个月前我在琼身上看到的。

“我们是给予生命的人,这点我们不能否认。尽管他们贬抑我们,让这项荣耀变成我们的负担,但它仍然是我们的能力。当你抱着孩子时,心里会闪过一种神圣感,那就是女天主的力量。妇产科医生或是所有的男人,只会让你以为生产是一种痛苦,但在痛苦中,你仍然可以抓到那种喜悦的感觉。

“十字架、执行绞刑的树、监狱,通通都是男人疯狂的象征,他们对权力的重视甚于生命。但女人的象征却是一个循环-婴儿的头从母亲的两腿间浮现,然后成长。乳房、肚脐、隆起的腹部,就像太阳的周期,没有起点,没有终点。而男人对刑罚的热中,只是一再证明他们对死亡的崇拜。”

我抱着孩子,看着依索贝,想要搞清楚她的意见,我的头在生和死的景象中飘浮。我想我快要懂了,但还没有真的抓到那个重点。

“啊,芬妮,你累了。我给你一帖安眠药,这些话以后有时间再说。”

她把孩子抱走,然后给了我一剂药,我立刻把它喝光,因为她的话安抚了我,而且我知道我会再醒来。进入梦乡以后。她刚才描述的和我这几个小时的经历,混架着来到我的梦境。

我还梦到我的亲生母亲给了我一件礼服,一件玫瑰色的丝礼服。

喔,在这个梦里,苏珊娜变成我的女儿,我看着她缩小、缩小,缩小成婴儿的尺寸.

我把她抱在怀里摇,她吸吮我的乳房。我的身心充满热情,那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给我的,我和她做爱,像在和自己做爱,我们的本质交缠着,分不清是她还是我。

一支蜡烛在幽暗的房间里燃起来,门被悄悄开启,有个人影靠近我的床。

“依索贝吗?”我再问一次。 “依索贝?”我问,可是没有回应。

那脚步声越靠越近,我挣扎着坐起来看个明白,而当我起身时,在幽暗中看到贝拉爵士震惊的面孔。

“芬妮!”他大叫,那是自林沃兹以后他第一次真的看到我。他在我床边跪下,请求我宽恕。

“我要是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他哭泣的说。

“你做了什么好事?"一个冷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是依索贝。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冷酷的语调,更何况出自依索贝之口

贝拉爵士蓦然抬起头来,疑惑的问: “依索贝?"

“是我。”她回答

“啊,不!"他喊着: "啊,上帝!我做了什么,得到这样的惩罚。”

“你什么没做过?"依索贝严厉的说:

"撒且会亲手送你人地狱,劳伦斯·贝拉!"

“你们俩认识?”我问。

“芬妮,你应该知道…”贝拉爵士正要说,却被依索贝打断。

“现在不是时候,她这几天已经受太多苦了。”她把贝拉爵士拉到一旁去。我听不见也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感觉到当依索贝在和贝拉爵士耳语时,他发出痛苦的呻吟,想必不是什么好事。最后他又跪下来,忏悔的说说: “我是多自私,为了赢得爱情而如此不择手段。”接着我听到逃离房间和下楼梯的脚步声,然后依索贝又走向我。

“你跟他说什么,让他那么惊讶?"我问。

“等你康复以后再说,现在你必须再睡一下,等你好一点我们再谈。”

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宝宝出生后,鸦片酊作用下的醒和睡之间。我想就算没有鸦片,在这样一场交战之后,我也差不多快疯了。女人生产时,天使和恶魔会一起来参与。

就算没有依索贝的一番话,这痛苦也足以让我痛恨所有男人! 他们待女人如母马,他们不但夺走了女人的生命,也剥夺了生育的喜悦。在这个女人得不到尊重的世上,一个怀着女儿的女人,能得到什么尊敬呢?

我记得我伤心的为你哭泣着。我发誓要让你有比我平顺的人生,你将不会像你母亲一样被诱奸! 因为你将与男孩子同样受到教育,你会学习骑马、剑术和射击,当面临残酷命运时,你便能够保护自我。我赞叹着你的脸、你天使般的小手、你湛蓝的眼睛和红润的皮肤。我们是怎么从一分为二的呢?我深深感叹于此,我本来觉得你在我的心口下,这分裂却让我忍不住哭泣,因为它予示了生命终究会因死亡而支离。

依索贝能在这里真是太幸运了,因为我自己都还像是个孩子。当我从睡眠中醒来时,觉得自己还像流着口水的婴儿,像蜗牛缓缓爬过床褥。然后我的手也会在空中挥舞乱抓。

“我们应该给他取什么名字?"依索贝坐在床沿,以最慈爱的眼神看着孩子。

“贝琳达。”我不假思索就脱口说出,我仍然爱“发之狂暴”这首诗,虽然对作者的仰慕已经粉碎了。哦,但愿贝琳达所知的狂乱,不会大于玩牌时扬起的细小发丝!

“女天主赋与你文字的力量,"依索贝说:“贝琳达的意思是像蛇一样的,而蛇在古代是智慧的象征,也代表女天主。”

“你确定?蛇不是代表邪恶吗?我可不要取一个和魔鬼有关的名字。”我说。

依索贝耐心的看着我,但眼神里多少有些不悦:如果你是我抚养长大的,你就会了解了。”

这时苏珊娜神神色慌的冲进房间:

“快躲起来!依索贝女士。那个史卖力医生带着他的人杀过来了,说是要逮到使用巫术的产婆,你快躲起来!"

依索贝将她的头巾绑好,然后跪下来喃喃的向女天主祷告。

“依索贝,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关于女天主,还有你所有的知识……”

她匆忙地跟我和孩子吻别: “我恐怕不能再耽搁了。如果我注定要现在死,我至少已经救了你和孩子。好照顾贝琳达,如果女天主要我们再相会,我们就会再交集,祝福你们两个,以及你所有的女儿!”说完她便从后楼梯逃走

“依索贝,依索贝!”我是多么悲伤于再度失去她。

这时史卖力医生的两个随从闯了进来,他们的假发都歪了,脸上充满愤怒的表情,模样极其狼狈。

“那个巫婆在哪里?"史卖力喊着: “谁敢自称是助产士?"

“这里没有巫婆,要说有就是我自己,我自己把这孩子生下来的。”我硬着头皮说这些话时,抱着孩子的手都还在发抖。

“撒谎!这个孩子不可能自然生下来,我敢向希波克拉(ipanes,的)发舞。这一定用了医术。我要看伤口,你一定有伤口!"

“你胆敢侵犯我的身体,你会得到惩罚!"

史卖力裹足了,他担心这样做会招致批评。一个妇产科医生在接生时都不能看见产妇的身体,更何况在她已经顺利由别人接生了之后?

“放弃吧,你们这些家伙。”苏珊娜说: "你们这些杀人凶手还不快滚!"

史卖力呆立在那里,思忖着这样做的后果,他环视四周寻找贝拉爵士。

“什么爵士?”在我还来不及回答时,苏珊娜已经抢先发言了。

“林沃兹的贝拉爵土。我的诊疗费还没拿到。”史卖力说。

“这里没有叫贝拉的人,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她说。

我惊讶的看着苏珊娜,多机灵的女孩!

“我要拿回我的费用。”史卖力说。

“为什么?感谢你没有谋杀我的女主人吗?她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然后还得付你钱?滚!”史卖力气得口沫横飞,他的随从则在一旁附和地说着恐吓的话。

“那个巫婆呢?”史卖力又问一遍(大概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话来)。

 “你已经疯了,回到你的疯人院去,让这女士可以安静的照顾她的孩子。”

“这是巫术!”史卖力说。

“对,巫术!”他的一个喽罗附和着。

“没错,是巫术!"另一个喽罗接着说。

这时苏珊娜抓起了火炉旁的扫把向他们走去: “巫术?你们那么相信巫术,那么骑这扫把滚!你们这些白痴、屠夫、滚!”她在盛怒中挥舞着扫把,把他们赶出去,看到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我也顾不了腹部的伤口,忍不住笑出来。

他们走了以后,我问苏珊娜,依索贝是否有提到贝拉爵士离开的原因。

“她什么也没说。不过她已经把所有药物的配方给我了,好像她知道自己没办法久留似的。至于爵士为什么离开,我不知道,但他临走前塞给我一堆金币,足够我们过好一阵子了。”

“苏珊娜,来抱我一下,我好害怕。”我全身都在发颤,手上抱着熟睡的贝琳达似乎遗世而独立,但谁来安慰我?

“我可以像母亲一样的照顾你,芬妮小姐。我了解一个孤儿的感觉。”苏珊娜说。她真的像个母亲一样,不但请产婆救了我一命,还把无耻的妇产科医生赶走。她坐在床边,用纤细的手抱着我。

“苏珊娜,你救了我的命!"

“别说了,芬妮,我什么也没做,都是依索贝的功劳。”当苏珊娜、和我孩子相拥时,不禁想着在这些惊人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以后,命运不晓得还会送什么来测试我们。

苏珊娜亲吻了一下我发烫的额头,也亲吻了一下孩子: “芬妮小姐,我是你的母亲,也是贝琳达的。”接着我再度人睡,而贝琳达就在我的臂弯里。

第二天,我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但每当婴儿的哭声划或境,我就一定会起来眼她。就算再老我也会记得当你的小嘴在我的乳头上时,天地间似乎不再有其他事物了,生命的节奏似手晚、吸吮、吸吮。

眼,女天主对我们命运的安排是多么奇怪呀!当我们在夜里披尖锐的哭声惊醒时,会多么痛恨睡眠一再的被打断,但当我们把孩子抱在手中时,感觉那温暖的重量,闻着婴儿的汗咏和尿味,看着他迷翻的脸庞、玫瑰花瓣般的眼险,所有的怨恨都消融了。而到最后,当这小东西的嘴黏近你的乳房,你和他又再度合而为一了。你们和天地同呼吸,她与生俱来的吸吮的动作就像大自然的脉动。

我记得那天,我的乳房里充满了最纯净的汁液,孩子睡的时间比醒着时多,醒时多半是因为饿了而使劲的大哭,直在我的怀中被喂饱了,手脚逐渐放松,最后便含着乳头睡去。接着小嘴放松,头偏向一边,又进入梦乡了。以后的三天里我的乳汁汩汩的从身体里溢出,如一道道的月光糖育着我的孩子,我记得接近哺乳时间我的胸部如何隐作痛,或当你哭泣时,甚至想到你都会让我的乳汁像珍昧敬的滴落。

然而十天之后,我的乳汁变成苦的。当我的乳汁变成苦的时,苏珊娜表示,恢索贝曾提醒过她:

“草药的苦味会进入你的乳汁,这不是你的错。依索贝曾嘱咐我要去找个乳母,但我想你希望自己哺乳。唉,芬妮小姐,别哭了…

我哭泣不止。孩子对我的拒绝和生命里其他的失落一样苦涩。你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的骨肉,我当然希望能一子亲自哺育你。为自己的孩子哺乳是多大的慰藉啊!速求潮流的男人不屑于此,宫廷、贵族女士们觉得那是动物的行为,然而哺乳不但免除了孩子的饥饿和焦虑,也满足了母亲。一个经由获得而给予,一个经由给予而获得。这样的互动,哺育者也和被哺育者一样,在其中得到其的安抚。

然而那救命的草药,让我的乳汁变苦,我必须马上到一个乳母,我们花一整天的时间找合适的人,我真会饿坏你。对一个哭闹的孩子来说,二十四小时简直就像一辈子。


奶妈终于来了,她是个强壮的女人,有着硕大的胸脯,一双细小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鼻子下面还有一撮像胡须般的毛发。她的头发是鼠棕色的,右脸还长着疣,但尽管她的形貌这么不好看,我和苏珊娜还是对她感激不尽,因为孩子立刻被喂饱而停止哭泣。我和苏珊娜简直就要向她下跪。

野精明-这是她的名字,把友谊和慈善看作是人们用来主宰别人的藉口,所以看我和苏珊娜在她到达后如释重负的样子,她就立刻把我们看清楚了。

她自称是牧师的女儿,丈夫原本是船员,不久前才在海上失事,而她在三天前才埋葬了刚出生的儿子,也就是因此可以担任奶妈一段时间。毫无疑问的,她是要说服我们她之所以做这份工作是因为爱孩子,而不像其他人是为了钱。

她一进驻我家后,就立了一大堆的规矩。不只针对宝宝,也针对我和苏珊娜。她只吃羊腿切片和新鲜羊奶,还要求我们雇一个厨子以满足她的胃口。这些要求我都能接受,因为我同意乳母的营养绝对攸关小孩的健康。而且依索贝曾告诉过我,我可能没办法再怀第二个孩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你。在那个年代,太多婴孩天折了。

野精明完全的控制你,她把你抱到房间里去,把门锁上。



当时很少有亲自照顾孩子的父母,大多数人会把小孩送到偏远的地区去。父亲会说乡下地方空气好,但事实上一则是为了可以接近太太,一则是为了可以免于半夜三更被小鬼的哭声吵醒。

这样的疏离对孩子有什么样的影响没有人知道,但即使是在万难中把孩子产下的母亲,也乐于把孩子送到曾经闷死或饿死小孩子的“杀手保母”手里。也许是在那个年代里,很少小孩子可以活过五岁,所以父母们不愿意显得太爱孩子,与其忍受他们死去,还不如尽早把他们送走。

我和我的姐姐玛莉之间的恶劣关系,事实上也导因于此。她一生下来就被送离家庭长达三年之久,待回回家后,发现家中有我和丹尼尔正篡夺着她在家中的地位。她一方面向她的保母哭诉(在她心目中,保母才是她真正的母亲),一方面奋力的想夺回她自己的地位。事实上贝拉爵士后来承认那是他的错,他因为失望于她不是儿子而将她送走,直到她“进入理性的阶段”以前,他都没再见过她一眼。然而,唉,那“理性的阶段”她可从来没到达过。相反的,在被长期的放逐之后再回到家中,她一心一意只想报复她的母亲和哥哥,尤其是我。

玛莉经历过襁裸的阶段,而我没有,所以我不要让你这样。

当我和苏珊娜努力的找奶妈时,野精明就不断的想说服我们。她所做的都是为了孩子好:“每个小孩出生时椰帮着原罪,鞭打是为了救赎他们。”这种信仰真是吓人。我读过洛克先生的《教育思想略记》,我相信每个孩子出生时,都像一张白纸,没有善也没有恶,但性格永远都会随着经验而被塑造。洛克先生认为人出生时不带任何道德、观念或观点,都是父母附加在他们身上的。我相信一个更温和的观点: “上帝的安排都是善的,是人制造了邪恶。”还有什么比婴儿平滑的皮肤、诚实的性格更能佐证人的善呢?饿了就哭,饱了就睡,长大了以后才学会伪装、隐藏真正的感觉、操控别人。我看过许多从小到大性格不断的变质。身体改变、心灵也随着变,然后人的模样也变了。

白天我停笔专门寻找对养育孩子和我看法一致的保母,晚上才写作。我知道不久后债主就要上门了(这段时间苏珊娜还是照样订购我们难以负担的羊腿切片,而史卖力也未曾间断地威胁着如果我们不付钱,就要送我们入监牢)。

我的小说距完成有一大段距离,我想大概也没有哪个出版社会笨的付钱给一个没没无闻的作家,只为了一本未完成的著作吧!

伦敦处处是摇笔杆的人,、还小有名气。

苏珊娜这时掌管我们的财务,她典当了大部分贝静士留给我们的珠宝。我不知道还剩多少,可能不多了, 因为苏珊娜说我们已经濒临破产了。但我相信忠实的苏疆会巧妙的帮我建立信用,直到我顺利找到保母,并且家嘻小说。我真的相信克萝蒂克和菲利铎的故事,会帮我赢得和海伍德女士一样多的读者,当然还有羊肉和鲜奶。

自我逃离林沃兹已经一年了,在这短短的一年中发生多少事啊!一年前我不过是个刚失去童真的十七岁女孩,像只初生的羔羊对人心的险恶一无所知,但就在这时间里我认识了女巫、强盗、妓女俱乐部,以及生命中许多的深奥与狂喜。我横越了从女孩到母亲的深谷,体会了当一个孩子和当一个母亲有多大的不同。我有时真希望自己是贝琳达,哭、笑、吐、吃、流口水,或玩着自己的小手。

故事的最后,我、蓝斯洛和贝琳达在“快乐载送号"上重聚,而贺瑞修却已逝去。真是讽刺,“太阳和死亡是永远不可捉摸的。”罗彻福说过。就像贺瑞修的死。对于一个爱人或朋友的逝去,蓝斯洛和我几乎没办法谈贺瑞修,但悲伤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机遇解释了许多理智不能解释的错误。”这也是罗彻福说过的话,符合了蓝斯洛的情况。这个性急又大胆的男孩在贺瑞修死去后,变得圈滑世故的多。悲哀不是造就哲学家,就是逼人发疯。对于那些有爱、有希望的人,梦想的破灭不是让他们成熟,就是使他们疯狂。

“卡山卓号”的船长死后,船上生还的水手们都非常乐意加入蓝斯洛的行列。他们拥护他为船长,但这次他拒绝了,他现在毫无领导的意愿。他只想过海盗生活,但他是被辑拿的人,而且梦想破碎。

“成功的盗贼会赢得全世界的欢迎,但失财的盗贼只会自取其辱。那群乌合之众会崇拜逃狱事件因为那些人有们没有的勇气。那些胆小的连梦都不敢有的人,会指着手说:“我也做得到!"算了,我受够这些假英雄了!"

"快乐载送号”有些损伤,但没有“卡山卓号”严重,蓝斯建议尽快把两艘船都修复。然后让“卡山阜号"的水手自决定要:

的死和他破碎司行。蓝斯洛现在只想好好检讨贺药至于我自己,我必须和女儿重新熟识,在这一连串的意小之后,贝琳达似乎很困惑。她瞪着我,想认识我又不认识。

有时婴儿的脸会透露着成人的表情,那就是你,贝琳达。你的表情充满哲思。眼神闪烁着智慧的蓝光。

培根替你调制磨碎的豆泥和稀饭。现在你已经七个月大了,可以吃些固体的食物取代牛奶,在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供给你时,这是最好的办法。

现在我们能到哪里去呢?虽然孩子找到了,但我们的钱财被偷,我们的理想破灭。林渥兹!我无可救的思念着林渥兹,我想再回去,想把孩子带给我的养母看,但又不敢。此刻我似乎嗅到了小时家园中灌木丛的味道。是什么让女人想把自己的孩子呈现给母亲看?是想告诉母亲:"看,我完成了女人的循环。”还是想告诉她:"看,我跨越了我们的差异,现在我们是不是更接近了?”还是想告诉她 “看,这孩于是我给你最好的礼物。”?

“我想念林渥兹,从来没有这么热切的思念过。只要我能再看一眼小时家里的灌木丛,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对蓝斯洛说。

当全世界都在我们眼前:巴哈马、百慕达、加勒比海、马达加斯加、非洲、北美洲,甚至富裕的南半球,我们却选择了翠绿的英格兰,成为在多灾多难的海上的避风港,我们的家园。

我们募集了一些新伙伴加入,其他还要继续当海盗的人,则继续搭乘“卡山卓号”航行,然而有一个黑人为这些人订定了明确的规则,他会领导他们。我们把安妮·邦尼的航行图交给他们,祝他们一路顺风。

十月份渡海不是件易事,在许多个寒冷的礼拜过去后,我们终于在圣诞节到达英国。

我们大部分的财产都没了,只剩下几个金币。我们争议着要在哪里靠岸。是要在隆地(那里有一些海盗伙伴们可以带我们到内地),还是在孔威,还是要在得佛郡。最后决定去得佛郡,因为那里的海岸较冷清。我们也同意大家分批而行

-蓝斯洛、小帽、贝琳达和我先前往林渥兹,其他人先隐姓埋名或找朋友藏起来,再等我们一一接送。

当我们四个人到达得佛郡时,我们向“快乐载送号”道别,心里却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能见到这些伙伴们-也许在梦里吧!

经过航行的困顿,我们从得佛郡前往松默。我们穿得像在伦敦卖旧衣的。每个人头上都戴了好几顶帽子,穿好几件衣服。那些衣服是打劫其他船得来的,安妮·邦尼那票人来不及带走,有些还是“希望号”上原有的呢!

感谢女天主,我们选择了乔装成这样--因为天气冷的不得了。我有时真的很怀念加勒比海的热带天气,我责怪自己只是为了看林渥兹一眼,竟把蓝斯洛拖到这个鬼地方来。

我们必须精打细算地用最后的几块钱,拜托运货马车送我们一程,真的很可怜。蓝斯洛和小帽不敢冒然行盗,因为怕招致追缉,所以我们只好饿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走向家-如果还是家的话。我们不敢搭马车,怕被认出来,可是有时还转喜。是必须向郎局雇马,但即使如此,这样还是相当冒险的。理強和在优就機資能地點的,一首業的我们实在没什么钱买马,但又实在需要一匹(当然不只一匹),然而我们必须把最后一点钱留作急用。

当我们在陶顿郊外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投宿时,商议着要证第二天早上偷几匹马,这时我们看到一幕悲惨的景象:一个人用鞭子把一匹马抽打得半死。他似乎气得快疯了,那根鞭子在他手上就像剑一样。他在寒冷的雨中鞭打那匹可怜的动物时,还一面骂道:“飞马!神驹!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奇观。

我抱着孩子跑向那男人,喊道:“住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动物?上帝会让你下辈子变成马,被残酷的主人管。” “闪开!多管闲事!"那人叫道,他显然不是什么好人,这匹马一定是他用最后几块钱买来的。他后来甚至打得更凶。

我趁机仔细看了一下那匹马-它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皮肤上还有很多疥癣。从它的皮肤和毛发可以看出它常常挨打。

啊,不!它的额上有一块白色的记号,在夜色中隐隐闪耀。

难道这可怜的东西是光采?我往下看它的左脚,在污泥和严重的疥癣中,隐约可见一块白色的胎记!

“这匹马你从哪来的?”我紧张地问。

“我跟一个在逃债的人买的,他的确卖得很便宜。听说他还在牢里。这个骗子罪有应得!他是个卖艺的,带这匹马一起表演,他叫它“神驹”,但是这匹马一点也没有表现出神力,所以观众对他们扔石头。真是匹神驹啊!

“请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希望他说的人是道奇,而且希望女天主已经展开报复。

“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跑江湖的,想靠这匹马帮他还买债。不过这匹马什么也不会,最好是拿去喂狗,我不如现在在就把它毙了。”他拔出手枪指着光采的头,我却不能显出我的焦急。

“先生,手下留情,我出高价跟你买这匹马。”

那人打量着我,看我到底会多有钱。现在我的头发长了点,又开始卷起来,但一路风尘,很难辨视得出我是女人。他扣了扳机。

“考虑一下,先生。”我抱紧贝琳达,心怦怦地跳。贝琳达开始嘤嘤地哭泣,好像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蓝斯洛和小帽追上来。

“怎么回事?"蓝斯洛问。

“我一定要这匹马。”我温和而坚定地说。

蓝斯洛看看那匹马,再看看我,好像觉得我疯了,而小帽也一样。

“如果我不射杀它,你给我什么代价?"那人问。

“五先令!”我说。那是我们全部的财产。

“天啊!”蓝斯洛叫道:"你疯了不成?"

“相信我,蓝斯洛。”我说。

蓝斯洛疑惑地看着我,然而我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了解,那是爱和信任的产物。

那人用枪抵着马的额间,询问地看着蓝斯洛。

“这位小姐要这匹马,”蓝斯洛从一件旧外套的口袋中掏 1钱包,一枚校地算着钱,而小帽则在一旁不可置信地摇头。

“这匹不中用的老马是你们的了,一路顺风。”那人大笑。

“芬妮,你疯了吗?那匹马根本不可能再跑了,为什么要把最后的钱花掉?"蓝斯洛问。

“你不明白,但你还是信任我。只要你继续信任我,你就知道它的确是一匹神驹,但它只有在我是它的主人时,才会发挥神力。喔,蓝斯洛,我爱你。”我的眼泪掉下来。我将贝琳达交给小帽,然后用手臂环住蓝斯洛,在他的唇上深深的一吻。

“如果你曾经想赢得我的心,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光采会回报你的,我发誓。”听了我这些话,蓝斯洛第一次,以深吻回答我。

自从我们找到光采后,运气就变好了。它病得很严重,连贝琳达可能都载不动,但他在我们的照顾下,一天比一天强壮。当我们正担心连买干草和燕麦的钱都没有时,小帽在一件旧外套的口袋破洞里找到了几个金币,我也找到几个先令,然后蓝斯洛发现一件外套中有十个金币被缝在密袋中!

我们现在可有钱了。

“那些钱原本就在那里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虽然我这样说,但我知道那是女天主的神迹。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们关于那个女巫集会的事,还有依索贝和琼的事,但现在我什么也不能说。智慧通常包括等到时机成熟时,才说出你知道的事。

这件奇迹的原因是我曾被施洗为女巫的一员,光采是我的伙伴。分开了,我们的力量很小,在一起时就有加倍的力量--如同依索贝说的。我真的相信这些吗?我有时候相信,有时候怀疑,但我一直都穿着那件旧陈的红色吊裤带。而光彩回到我身边后,噩运都被好事所取代。

我和蓝斯洛越来越像家人般的亲密。我们很快就敞开心胸,说出我们所有的经历。蓝斯洛对我所有的想法都坏着高度的兴趣,他和我一起航行回国

威特郡,待我的孩子如已出,甚至连我的病马也全心照顾。我对他的爱的疑虑都消除了,他现在是个成熟的男人,全心全意支持我,我还有什么可求的?

贺药修的死,对蓝斯洛有如当头棒喝,现在他似乎决定把对贺药修的爱,转移到我和贝琳达身上,蓝斯洛过去在牛津郡时曾深爱过一个女人,但她的善变令他失望至极,才转而爱上男人。现在贺药修不在了,他全心全意对待我因为我们一起度过生命中最危险的时刻,我们共享了彼此的痛苦和欢笑

光采恢复的很快,我们又刚好在查德附近的客栈以低廉的价钱,买到一辆被质押的两轮马车。光采起初可以载一个大人和贝琳达,然后再加一个人,再加一个,最后可以载动我们全部。

昼长夜短的季节,暮色降临的很早,但我们一路平安,也没遇到劫匪-也许是因为我们看起来太穷了,夜晚我们投宿在客栈里,大家睡在同一张床上取暖。我和蓝斯洛最亲密的动作仅止于握手,和小帽、贝琳达一样,爱神会在我们需要贮存精力对付其他事情时自动走避。在圣诞节前夕,我们终于到家了。

我几乎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它改变了许多!我小时候的房子都变了,而且那幢哥德式的大宅被鹰架包围着,在宅子下面是一幢帕拉第欧式的房子,有柱子和三角墙,乡村式的低矮楼层,方形的大窗子,希腊式的众神雕像屋顶指向天空。

看来贝拉爵土最后决定拆掉所有房子,以帕拉第欧式的建筑取代哥德式的。愚蠢的时尚!花园也是,被大幅的更改却又半途而废。古老的橡树还伫立在山坡上,三毛楼和榆木在下面一点,但从前那个修剪整齐的花园如今已是一片荒芜,羊群在里面吃草,还多了一间圆形的白色小庙宇,供奉着不知名的神。我最喜爱的亭子还在,但已在冬天的寒冷中破败着。方尖碑立在墙边,上面雕刻的球体依然仰望天空,而我无头无臂的维纳斯也还寸步不移地站在墙间,和我许久以前在她脚下哭泣时一样美丽。

我们像乞丐一样摸索着走向大门,心想是不是应该从后门进去,但在鹰架的围绕下,连后门在哪都找不到。正门入口像希腊式的神庙,有六根高耸的柱子,大宅的两端还各有一间庙宇,哦,我比较喜欢以前的样子!那幢有我童年的回忆的宅院,已经被这一重重如盒子的新建筑铲除了。我怀念儿时的家园,就如同每一个人都会特别记得儿时的房子和父母新的印象,即使长大了,记忆仍停留在那里。

我们敲门。我紧张地摸着头发,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是芬妮。我抱着贝琳达站在门口,蓝斯洛和小帽牵着光采站在我们身后。里面传出一阵脚步声,管家洛克太太穿着一身丧服出现在门前。当她正准备把我们赶走时,洛克太太瞪着我们看了又看,先是看我,再看孩子,再看后面两个男人。

“我没有看错吧,你是芬妮?" “一点也没错。”眼泪充满了我的眼眶。门房、仆人和其他呢?通常洛克太太不需要自己来开门的。她背后有新墙,显然是为了配合新风格而盖的,地板是黑白相错的大理石方格。

喔,芬妮小姐,你在这个时候回来,这个时候….....

“谁死了?”我问,这一问却让洛克太太哭了起来。

“进来,进来。”她说道。

“这是我的女儿。”我将贝琳达抱给她。

贝琳达看着洛克太太,毫不害怕的牙牙发声:“答答?巴巴?"还伸手去拉洛克太太的鼻子,逗得她破涕为笑。

“啊,芬妮小姐,她就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来,进来,贝拉女士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这两个男士一路护送我们回来,请帮我招待他们。”我招呼蓝斯洛和小帽进来,光采则被送到它以前的马厩里去。

我们被引进这幢改革式乡村建筑的房间,但走廊上东西错置,家具杂陈,到处都是半途中断的改进景观。天花板重新漆过,镶板也换上新的,风从房子两端与建一半的庙字贯人房子。

家中的人员少了许多,一个女仆被派去为我们三个人生火煮水。她是新来的,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对我的问题总有傻气的回答。

“这是在为谁服丧?"看她手上带着丧戒,我问,她的戒指和洛克太太的不同,上面刻着“准备跟随我。” “喔,小姐,你不知道吗,先是贝拉爵士,然后是他儿子。” “怎么会?"贝琳达抓我的头发玩,似乎死亡不存在于她的世界。

“这是怎么发生的?丹尼尔才二十岁。”

“碰到坏朋友,跑到伦敦去,因为被一个以前住在这里的女孩勾引,所以不听他爸爸的话,到牛津郡或到欧陆去。她坏

有名的老跨妓院里工作--寇达太太是伦敦那里去找她,结果听说她去一个魔鬼的崇拜集会服侍,倒适合她。所以他就找到另一个妓女,叫凯特的。她害他负了许多债,他不得不到处打工还债,而且天到晚被关进监牢,每次都要贝拉女士去保释他。后来有一次贝拉女士想给他一点教训,不愿再去保他,结果他就在牢里一场抢酒喝的打斗里被打死了。贝拉女士一直责怪自已,真可怜。还有可怜的丹尼尔,我还满喜欢他的。” “那贝拉爵士呢?”我对丹尼尔的下场一点也不意外,“贝拉爵士难道不管他儿子?"

“你不知道吗?贝拉爵士几个月前逃到瑞士去隐居了。

他不仅丢下儿子不管,连盖一半的房子也不管了,枉费这么好的房子。工人起先愿意延收费用,但到后来银行不再信用保证了,我们主人也没有半点音讯,直到听到他的死讯。贝拉女士会告诉你们的,如果她没有错乱的话。她现在整天躺在床上。可怜的女人……..””

我不知道该对这些悲剧作何反应。我应该对这个家庭的不幸负责。丹尼尔的死因我而起,贝拉爵士也是,贝拉女士的哀痛也是!但这样想,我未免也太自抬身价了。丹尼尔愚蠢地到伦敦来找我(他自然和生性淫乱的父亲如出一辙,同样迷恋我),而凯特知道他的目的,当然会千方百计地勾引他。这样的结合通常结果是两个人互相牵累。我可以想像当她知道丹尼尔要找的是芬妮时,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那是她的命,也是他的,两个人注定要互相折磨。那么丹尼尔人狱之后,她的下场如何呢?我问那女仆,似乎不难从她口中问出事情来。

“我不知道,八成得性病死了。”她自以为是的说。一个轻率的女仆总是冒然地对当过妓女的人下断语,好像很有把握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事实上不论是女巫、妓女、偷渡者、奴隶、海盗,一个女人可能为了食物、自由、力量而被迫做任何事。我不会因为命运而轻视他。

那女仆行了礼离去后,不久又带了干净的衣物给我和贝琳达,并告诉我们贝拉女士已经可以见我们了。我在她的帮忙下梳洗完华,换上正式的衣服,而那件衣服恰好是当时波普先生来访时,我本来穿上又脱掉的象牙色丝质礼服。它现在显得宽大多了,因为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我显得更有智慧,但变得更瘦。似乎当我们精神充裕时,肉体就会损耗,或许人死亡后,肉体败亡,而精神却得以成就!

我们为贝琳达洗好澡,穿上乳白色的丝衫,那是我小时候的衣服。然后我通知蓝斯洛和小帽说我将去会见我的养母,他们则祝我顺利。我一点都不敢想会面的情况会怎样,以及贝琳达未来的命运如何。

我们被带到贝拉女士新房间的前厅,那里所有的窗户都幽暗紧闭,似乎贝拉女士不只为丈夫和儿子哀悼,连自己也准备要告别人间。在那个漆黑的前厅里挂满了鸟笼,虽然当时是白天,但在那样幽冥般的黑洞里,鸟儿根本不啼叫。

一个仆人带我进到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瘫在枕头上的苍白身形,她的眼睛紧闭,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力了。她的三只小狗躺在被子上,和主人一样麻痹了。当我跨入门槛时,狗醒过来对我叫,叫声吓醒栖息在天篷上的猴子,却对女主人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抱着贝琳达悄悄地走近床边。

我轻唤着她,但她动也不动,小狗们在我身上闻来闻去,确定我是友善的之后,又继錢它们漫长的睡觀。

母亲,虽然这里经历了死亡的悲剧,但我带来了新生

命。”

贝拉女士还是没有反应。她的两颊凹陷,脸色苍白如同

蜡像。

“巴巴巴巴!"贝琳达叫着。

贝拉女士这时缓缓地张开眼睛,看着贝琳达说:“芬妮,你能来真好!"她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摸贝琳达,贝琳达也用力抓住她的手指。

“这是贝琳达。”

“不,这是芬妮,我丈夫的私生女,小小的芬妮。人家都说婚生子女的聪明才智,都会跑到私生子身上去。你好不好呀,小芬妮?"她摇着贝琳达的小手。

“母亲,我才是芬妮,这孩子叫贝琳达。”

“什么,你有孩子?你应该养宠物,宠物不会丢下你不管,孩子也才不会死在监狱里。去找宠物,女孩。”她停下来。我蹲下来抱贝琳达。贝琳达像唱歌一样地发出声音,听起来都比贝拉女士说的话清楚。“巴巴巴巴!

答答答答!”她唱着,最后还以一个疑问结尾: “拉?"

亲爱女天主,贝拉女士已经错乱了,难道这是女性的下场吗?我曾当过妓女,也当过海盗,但我心智受创的程度,不及这一辈子端正善良的女士。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当海盗!

“有一封信,我亲爱的丈夫写的,谁应该拆封?不是不是我。一封白色的信就像无瑕的少女,是对美德和沉默的颈诗。”她从枕头下抓出一封信抛在地上,那是贝拉爵士给她的亲笔信。

“打开来看。那不是给我看的,他已经死了。我不想知道他临死前在想什么。我这辈子嫁给了他,直到他死了才能解开这婚姻。我现在是寡妇了,感谢老天。不要结婚不要有孩子,养宠物就好了,女孩。”我拾起那封信,结果被贝琳达抓到往嘴里塞。

“不行,不行。”我温和地说,并且把信抢回来放在胸口。也许让孩子吃掉它是最好的办法。如果贝拉女士不想看,我也不会想看的。

突然间更衣间的门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玛莉。这么久没见到她。她看起来仍然酸的像刚吃过柠檬样。

“哇,看是哪只猫潜进来了,妓院里的私生女,你在那里剪了头发吗?"

这段时间我经历了这么多事,而在温室里的玛莉仍然和以前一样苛薄。困厄是最严苛的考验。在不幸后,我们更能体会生命中的欢乐。因为更了解欢乐得之不易。玛莉从未尝过没有家、没有庇护的感觉,所以也从来不懂得感激。

我抱着贝琳达站起身,伸出手对她说: “玛莉,再见到你真好。”

“哼!如果你是想巴结我,好让你留下来,那就不必了。我现在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不会让一个杂种再带着个杂种住进来,沾污家族名声的!"


玛莉不屑地看着她的母亲。“杂种?”贝拉女士说:“有人在说杂种吗?还不如养宠的。小狗虽然会流口水,但它们都可爱。看,多可爱!"

“你看你对她做了什么好事,我要把你赶出去!"

“我对她做了什么?玛莉,你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阻碍了自己的幸福。是我害了你来到这不幸的人间吗?你父亲的不忠是我的错吗?你弟弟的愚昧、你母亲的错乱、你善妙的个性是我的错吗?反省你自己,看你自己有多病态,会比怪罪我有用的多。我自然会走,而且不论我到哪里,我都会得到平静和美好的生活。把我赶走,我还是可以自己出去闯!但愿我早知道你是这样死性不改的人!"

“那就走!我自会照顾我的母亲,她不需要你!我已经派人从乡下请了懂治病的人来照顾她了,回你的妓院、回殖民地去,我们不需要像你这样的私生女,不要打找我们。”

“那你父亲的信怎么办?"我把那封信从胸口掏出。

“什么信?”玛莉的眼睛闪动。

“这个。”

“拿来!”玛莉跑过来想抢走信。

“没那么容易!我紧抓着贝琳达和信。

“给我!否则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我跑向门,她追过来。

“喔,亲爱的小姐们,”贝拉女士说:“不要抢,你们可以吃我的蛋糕,喝我的酒!你们可以得到我的丈夫和的信!但你们不能拿走我的宠物,你们不能!"

.那些狗儿们好像被召唤似的从床上跳起来,凶悍的对我和玛莉咆哮。

“把信给我!”玛莉尖叫着,而当我们追逐到门口时,门被推开,差点打到我-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戴着白头巾的依索贝!

她看看我和贝琳达,再看着正在撕扯我衣服的玛莉。

“老天保佑。”依索贝抚摸着贝琳达红润的双颊,低声说。接着她转过来对我们说: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可不想在疯人院里替病人治病!"

“她拿走我父亲的信--这个妓女!荡妇!”玛莉叫着。

“什么信?”依索贝问。

“贝拉爵士的信!"我叫。

“拿到这里来,”依索贝对玛莉说(事实上信在我手上),“否则我不医治你母亲。”玛莉住手问:“你就是来治病的人?"

“没错。小姐们,请你们坐下。你们如果好好坐着,我就开一些镇静药给贝拉女士,然后把信读给你们听。

我把信交给依索贝,心里对她在此时此地出现充满了疑问,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我抱着贝琳达坐下,玛莉则坐在我对面瞪着我。

“她就是我请来治疗母亲的人,”玛莉说:“要是我们靠你的话,我母亲就死定了。”

“是吗?”我看着依索贝熟悉的身形,从她带来的袋子 1拿出草药来为贝拉女士治疗。

我需要热水。”她对玛莉说。

“我叫女仆。”玛莉起身去拉铃。

“玛莉,玛莉。”贝拉女士茫然地环顾房间里,寻找她的女儿。

“我在这里,母亲,我请了人来治疗你的病。”

“什么,治疗?”她困惑地看着依索贝,然后同意地说: “喔,这位女士曾经治过我,但是现在我又破碎了,是不是?亲爱的,是不是?"

依索贝握着她的手说: "让你破碎的人已经不在了。”女仆进来了。狗儿们吠着,贝琳达咿啼呀呀,依索贝执起贝拉女士的手,直视她狂乱的眼睛。

她们认识?一大堆疑问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就是我还有太多事不知道了。" “请拿一些热水来。”依索贝指示女仆。

“答答答…”贝琳达开心地拍着手,依索贝慈爱地看着她。贝拉女士这时又叫起来,依索贝回头看顾她。

“巫术?不,这是治疗。她是我的朋友。男人只能当朋友吗?当然,女人也可以是朋友。”  “安静!母亲。”玛莉说。

“不要嘘我,女孩,我对于爱一只宠物或爱一个朋友,一点也不会感到羞耻。”

气氛突然变得很僵,这些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抱着贝琳达坐在那里,看女仆拿来热水,依索贝调制药草。

贝拉女士喝下药汁之后便安静睡下了,依索贝领着我和玛莉走到前厅: “让她休息,我们来看这封信。

由于还得仰仗依索贝治疗她的母亲,玛莉只有配合,虽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至少不再抗议了。

“坐下,小姐们。”她指示我们坐,自己站在前面。我从来没发现依索贝的身形这么瘦弱,她弯曲的脊背和细小的骨架看来是多么易碎,再加上遮住额前疤痕的白头巾让她看起来像个奇怪的女修士,正像乔叟说的: “在那女人的形体中,蕴藏着多少力量啊 “我最亲爱的”,依索贝以一种和谐但坚毅的声调读着信: “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必然已经死了。你是所有人中最应该知道为何我莫名失踪的人,也是我最感到惭愧以对的人。

“一个犯错了二十五年的人该如何赎罪?如果我不是如此罪大恶极,我一定会立刻回家,如同尤利西斯回到人群中,展臂拥抱你,和你一同度过余生,补偿我的罪恶。但诸神施予我更严厉的惩罚,我的罪已经报应到子孙们身上了。因此我决定隐居,将余生用祷告和修行,期望这样能稍微抵消一生的罪孽。尽管痛苦,但我还是必须告知你,我所犯的罪。

由于向来放荡不羁,所以当我深深被我们的养女芬妮所吸引时,我便毫无顾忌地引诱她….."

“哈,我就知道!”玛莉叫道。

“答答…”贝琳达的嘴唇滴着口水,把她自己穿的小衣服都弄湿了。

“请别再念了,我不要再听,玛莉也是,虽然很难过,但你们必须知道事情真相。”

“继续念!”玛莉叫道,似乎这封信可以证明我的罪状,证明她的纯真。

“这是贝拉女士的信。”我说。

“但这和你息息相关,而她又已神智不清。让我继续念。我低下头、闭上眼睛,贝琳达在我怀中牙牙流着口水。

“即使你在家中,我也毫无顾忌地诱拐她……...

我的头更低,心中充满羞耻。

“我的心中没有道德责任可以约束我,我想这就像一个厨爷诱拐女仆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我知道真相后,我才了解上帝要给我的是沙士比亚般的悲剧--芬妮居然是我的亲生女儿。”

“什么!”玛莉叫起来: “真是亵渎!"

“女天主保佑我。”依索贝说。

“我更没想到诱奸芬妮的结果,是和自己的私生女生下另一个私生女。”

“不可能!”玛莉指着贝琳达说: “这小鬼不可能是我父亲的骨肉”

“不,事实上他也不是你的父亲。”依索贝温和地说  “什么?你怎敢到我的房子里来,对我说这些话!"

“我自然会解释,但你们必须听完这封信。

“这是谎言!是伪造的信!这不是我父亲的信,是阴谋!”

我也希望玛莉说的对,因为只要一想到这乱伦的关系,我的血液就冻结了。

“你还要听吗?”依索贝问玛莉: “还是你要等事情发生了才想办法?"

“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贝拉爵士的律师会来宣告他的遗嘱,这信上说的。”

“她怎么说呢?”我问。

“虽然生气,但她表现的很冷静,她说: "你救过我的命,又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收养你的孩子,直到时机成熟时,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来我去投靠琼,并在她的协助下将孩子生下,并依约定把她放在贝拉宅院门口。

我几乎立刻就后悔了。虽然穷,但我想我还是可以吃苦来把孩子养大,但贝拉女士不让我改变心意。我想她最终还是对我的心怀恨意,因为当我要求她把芬妮还我时,她把我逐出这里。这对我真是一项残酷的惩罚。我曾经想把玛莉留在身边(当时我和琼住在一起),但我还是相信复仇的任务不属于我,女天主自有其安排,这后来也证明为真了!”

“玛莉在三岁时回到这里。虽然贝拉女士嘴里没说,但我想她始终都知道玛莉不是她的孩子-母亲总是知道这种事的。再加上玛莉总是黏着琼,似乎很怕自己的母亲。

事实上,回到林沃兹对玛莉是一个难以平复的打击,她和贝拉女士之间,始终没有建立起感情。” “说谎!”玛莉绝望地喊着。然而这些故事多少解释了她的任悟。你她这样善妒、苛刻的人,也许就是因为她有不幸遭遇。

“贝拉爵士从来不知道这些内情,他以为芬妮是弃婴,玛莉和丹尼尔是自己的骨肉。芬妮以语言上有天分,写作能力好,拉丁文也学得快,还有在马术上也表现优异,自然赢得贝位爵士的喜爱。”

“天分?”玛莉叫着: “那骚货哪有什么天分!"说完她跪倒在地,像狗一样的哀号。我真的很同情她,发现自己的身世原来竟是场骗局,是多大的打击啊!

“贝拉爵士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依索贝。

“当你的孩子生下来以后。你们都是女天主的使者,为她进行报复。当你用面罩隐藏住身分时,你让他反省,拯救了他的灵魂。一个女儿能为父亲所做的,莫过于此了。” “答答答答答…”贝琳达叫着。

对于这样的情节,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玛莉则低声哭着,似乎她其实也知道依索贝说的是事实。贝拉女士这时突然醒来呼唤依索贝,依索贝立刻进去照料她。

“玛莉。”我叫着她,而她却越哭越大声。

“玛莉,”我走向她,用空着的手拍她的肩膀: “姊姊,我的朋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我是林渥兹的继承人,我们让你继续住在这里,这里也是你的家。” “够了!”玛莉尖叫,并且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所以乡村胜过城市,土地取代海洋,我们在更名为 “乐匪园”的林渥兹,实现我们的梦想。虽然这个名字遭到依索贝的反对,因为她希望叫它“乐巫园”。但是我们和谐住在一起,照顾美丽的花园,驯养光采的后代,培育你一个淘气、快乐又可爱的红发女孩。

我有足够的才富让我可以逍遥法外,就像蓝斯洛说的,司法站在有钱人的那边。我想文学恐怕也是如此。因为唯有我继承了财产,又有大伙们帮我照顾你,我才有机会从在桌前,朝向诗人的目标迈进。

蓝斯洛是所有房产的总管,我们的财产在他的掌理中显然大幅成长,也让我们的土地、花园和马厩成为当地最完善的地方。玛莉嫁给了培根,两个人终生互相折磨。你的玛莉阿姨最爱吃烤牛肉,而培根向来认为杀害四脚的朋友是件残酷的事。

我不必再讲述我的文学生涯,因为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总之,我和大多数的写作者一样,先从模仿古人,将我旅行经验写成诗篇。我以当时的风尚将这些完美的对句标为:海盗。我描写了所有关于我所知购船只和我们这群伙伴们的故事。

我自己写下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了,通常我们多年的梦想都是在被这些烦人的事发生后,才刺激我们去付诸实行的。

回到林渥兹以后,我一直想把我一生中的冒险写下来,好让我的女儿进入这个充满奸险的世界时,不会两手空空的。这是一本带领你的指南。我还会将那件红色吊林带留给你,而你也将传给你的女儿,我希望你同时拥有智慧和巫术。

我一直没有动手写,一方面为当时很少人撰写自己的故事,一方面禁止巫术的法案一直到一七三六年才废止,而在乡下地方,仍然有许多人对女巫施以私刑。除此之外,波普当时在文坛还一直握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只要是他的敌人,都逃不过他的挞代(他形容我是笨蛋,一方面因为我的罗曼史获得成功,一方面因为我当年拒绝他的求欢)。

如果我把这些写出来,那么可能招致的报复是会很可怕的。

他死于一九四四年,在此之前,我只有三缄其口。

这是我为什么迟迟未动手,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开始写,我必须对我的女儿毫无隐瞒,并且以此作爱的见证。我必须忠于事实,而我相信谬思之神和女天主为指引我的笔。

克利连的书就像一根伪装的的刺,胆大妄为。我的真实生活也许不如芬妮·希尔的那么精采刺激,也比不上潘蜜的或汤姆·琼斯的,但经历了孤儿、妓女、情妇、奴隶、书记员、女巫、海盗等各种身分,我的一生已经比虚构的故事更有意义,而现在正是说出来的时候。

而你,贝琳达,你从可爱的孩子长成美丽的少女,并且决定要环游世界。

你要去看我去过的地方,也要看我没去过的--美国!

虽然我曾远达亚述尔、加勒比,但却未曾踏上传奇的新世界。现在你要看看文明的地方,也要看看蛮荒的地方。我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实现这个梦想,所以我为你写这本书,希望你在闯荡这个世界时,时时有一本可以参考的书,并带领你安全的回到家园,回到我身边。

所以我执笔,开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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