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高欢的时候,写着写着就必须交代一件事,那就是在高欢和北魏之间,有一个特殊的时期,那就是尔朱氏,虽然尔朱氏不是一个朝代,但是确实一个很重要的历史时期,这个时期用年代标注,大概是公元528年的河阴之变,尔朱氏开始执政,公元532年,韩陵之战,尔朱氏战败随即被灭亡,尔朱氏是以一个军事集团为整体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其实尔朱荣原比高欢更有机会结束北魏的国祚的军阀组织。
后来终结北魏政权的高欢和宇文泰都是出自这个集团,尔朱氏总是绕不过去的一个话题。
尔朱氏起源
尔朱氏是契胡(羯族)的一个部落,他们发家是从第一代领导人尔朱羽健说起,尔朱羽健带着一千七百多契胡武士跟随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南征北讨,四处厮杀,拓跋珪对自己的小弟尔朱羽健是非常满意的,当坐稳江山之后,就在山西北部秀容郡(后来的隶属雁门郡)找了一个水草肥美的山谷画了一块方圆三百里的土地分给尔朱羽健,这块封地是现在的晋西北山区最大的盆地——岚县盆地,西靠黄河,东临汾水,与古代左国城,乌突城相近,领地内有两道大川组成,每道川宽10里多,长几十里,有一条大川叫尔朱川,于是这个契胡小部落就在这里落地生根,生活下来,并以尔朱为姓。
第二代首领叫尔朱郁德,第三代首领叫尔朱代勤,这个时期尔朱氏都是北魏众多归附小部落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的,他们托庇于北魏朝廷,当朝廷需要的时候,他们就自带干粮帮着朝廷打仗。传到第四代首领尔朱新兴开始发达。尔朱新兴特别善于经营,他们家牛马驼羊用山谷来计量的,突然就暴富了。尔朱新兴生活的时期是汉化改革的孝文帝元宏,尔朱新兴经常向皇帝朝贡牛羊粮草。元宏一看他这么乖就不断的升他的官,成了秀容郡的第一领民酋长,唯一的好处就是尔朱氏可以到首都上班了,每年冬天的时候就到洛阳上班,夏天就回家打理家业,由于尔朱家特别有钱,每次进京,尔朱新兴就在洛阳到处撒钱,混了个好人缘,小日子过的相当滋润,在尔朱新兴手里,尔朱氏就成了秀容郡归附少数民族各部落首领,成了一个土豪。老爷子活到七十四,被追封为赠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算是极尽哀荣。
少年持家的尔朱荣
尔朱新兴有一个儿子叫尔朱荣,也是尔朱氏第五代首领,这个人可不得了,首先长的就十分英武,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助老爹打理家族事务,从小就锻炼出一身的本事,在部落内部非常的有威望。而且尔朱荣经常利用打猎的时候,用军法约束和训练自己的部众,凡是敢于违反他号令的人,都被他以军法处置,不管天气如何,不避寒暑,不避艰险,像行军打仗一样严整,如果有人把虎豹放跑,尔朱荣就以军法将其斩杀,别人打猎是玩,他打猎是军事演习,尔朱氏上下对尔朱荣都非常敬畏,同时也通过这种锻炼方式,尔朱氏的锻炼出一支战斗力极其彪悍的虎狼之师。
其中尤为突出的是尔朱荣的侄子尔朱兆,这小子从小就是个猛男,徒手跟猛兽搏斗,能生生的把老虎大死,每当尔朱荣打猎遇到悬崖绝壁过不去,尔朱兆就带头攀岩。这哥们猛地一匹,后来尔朱荣作战的时候,尔朱兆从来都是先锋。但是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只长肌肉不长脑子,他仅仅是个特种部队大队长,冲锋陷阵没问题,凡是动脑子的事情就不灵了,带领的军队超过三千就乱套。
北魏龌龊的窝里斗
北魏孝明帝元诩的时候,北魏的朝局就开始不稳。原因是什么呢,北魏有一个传统,就是皇帝的生母通常会被殉葬,这样小皇帝就不会外戚掣肘,但是孝明帝的爸爸宣武帝元恪死的时候看着自己媳妇胡氏就舍不得了,就把这条规矩给取消了。
可是胡氏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首先把自己的婆婆高氏给送到寺庙里当尼姑,又把帮着元恪推行改革的高肇给弄死了,利用儿子年幼,他独揽大权替儿子执政。独揽大权之后,胡太后就有点飘了,正是青春年少的胡氏逼着自己的小叔子清河王元怿跟自己同房。寡居的太后找朋友问题不大,真正的问题是太后朋友专权侵犯了别人的利益。北魏的宗室老臣元叉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发动政变把胡太后给囚禁了,把元怿给杀了,把皇帝元诩推到前面来执政。
胡太后也真是个人物,主动跟儿子缓和关系,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时间长了,元叉对胡太后就放松警惕了,于是胡太后就联络高阳王元雍,发动政变,解除元叉的领兵大权,再次临朝执政。胡太后这次吸取教训,将权利都牢牢掌控在手里,天下我有之后,撒开欢了玩,郑俨、李神轨、徐纥等见幸帷幄,乌烟瘴气乱的不行,她跟武则天不一样,武则天主业是当皇帝管理朝政,胡太后的主业的争夺权力和享受生活。小皇帝元诩的年纪越来越大,对于目前专权和丑行忍耐力越来越低,开始聚拢了一些大臣开始跟胡太后打擂台。中央集权的政府优势是可以最大限度的征集全国的财力、物力、人力办大事,劣势是一旦中央出问题,就像人的大脑出问题,全身的胳膊腿就不听指挥甚至停摆。原本因为孝文帝、宣武帝推行汉化改革,失去利益的各地土豪就频繁造反,宣武帝一辈子都在极力的镇压这些反扑势力,稍微稳定在朝局在胡太后这样折腾下,再次动荡起来,造反的势力多如牛毛,国家一下就乱了。
天下动荡尔朱荣崛起
公元524年,京北六镇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爆发了大起义,起义迅速蔓延六镇全境,北魏朝廷镇压无力,让尔朱荣看到了机会,就拿出自己的牛马钱财,招募流民组建团练,他的团练可不是湘军那种以佃农为主的农民军,而是从小就习于骑射的各部落的勇士。
北魏政府最终联络柔然南下夹击六镇起义军,并且行招降之策,三管齐下,才将起义扑灭,招降的20万六镇军民都被安排在瀛、冀、定三州就食。
北魏朝廷由于无力镇压六镇起义,于是邀请柔然人南下夹击六镇,但是事后柔然人想赖着不走了,于是北魏调集大军以李崇为大都督,对柔然一顿猛削,尔朱荣带领四千多起兵也在被征召之列,并且亲自带兵追过大漠,追到柔然人老巢一顿猛砍,将柔然打服。
当尔朱荣在漠北追着砍柔然人的时候,被安置在河北的六镇百姓再次发动叛乱,在鲜于修礼和杜洛周的带领下揭竿而起,发动了河北民变,尔朱荣的老家山西也有百姓揭竿而起,一个内附的胡民叫“乞扶莫于”,打破郡首府,把太守杀了;有一个放羊娃叫“万子乞真”的,也起兵反叛,杀了太仆卿陆延,另一个放羊娃叫“素和婆崘嶮”也造反了,在秀容郡占山为王,四处烧杀掳掠;“敕勒斛律洛阳”和“费也头牧子”在桑乾一带作乱。北魏全国各地也爆发了各种叛乱。
河北起义军到处烧杀掳掠,裹挟百姓,在北魏的统治产生了影响,北魏的中央军在河北跟起义军死磕,在其他地区都启用了地方豪强镇压叛乱,尔朱荣就是被启用的山西豪强。尔朱荣知道机会真的来了,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一面招降流民,一面对死硬分子进行坚决镇压,除了“费也头牧子”见机快越过黄河跑到陕西去闹腾,其他的山西境内的叛乱都被尔朱荣剿灭,尔朱荣也顺势将太原盆地纳入自己麾下,尔朱荣以晋阳为中心,安置了大量他招降的百姓和叛乱分子,逐渐将整个山西都纳入他的势力范围,成了一个军阀。
北魏中央军在老帅元深的带领下跟河北叛军打的非常艰苦,就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北魏朝廷还是坚持不懈的搞内讧,胡太后命令彰武王元融等防备元深,搞得元深都不敢作战了,事无大小,不敢自决。北魏不亡都没天理。
当尔朱荣安定山西之后,北魏朝廷看到尔朱荣这么好用,就调尔朱荣到河北平叛,但是尔朱荣的策略是紧紧把手住山西河北在太行山中的关隘,井陉口、滏口等,让战火只在河北烧,派遣小部队到河北作战,主要目的还是招降河北义军,贺拔岳、高欢、侯景、宇文泰等日后叱咤风云的六镇子弟都是这个时期加入到尔朱荣的部下,尔朱荣这一时期实力扩充非常迅速,短短五六年的时间,尔朱荣已经成长为称霸整个山西的大军阀。
河阴之变狭天子以令诸
北魏朝廷没有认识到尔朱荣的危害,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业要做,那就是胡太后和孝明帝母子之间的党争。
公元528年,干不过老妈的孝明帝元诩偷偷的给尔朱荣下召,让他进京勤王。胡太后听说后,知道儿子对自己下了杀心,于是先下手为强,先将儿子毒死,然后将自己刚出生的孙女,孝明帝元诩刚出生的女儿冒充皇子,立为新君,这就是历史上的元姑娘,又来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于是有在皇族找了一个三岁的小屁孩元钊立为新君。同时派人组织尔朱荣南下。
尔朱荣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给胡太后一封信,大意是“我尔朱荣听说先帝驾崩了,五内摧剥,都要伤心死了,现在天下人重口一言,都说是你这个恶毒的老太婆毒死了先帝,上个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先帝身体还很健康,二十六日怎么就死了,那些太医们都是吃屎的吗?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社稷坠于一朝。你这个老娘们上欺大魏列祖列宗之英灵,下欺天下百姓,社稷都要毁在你手里了,你自己选一襁褓中的婴儿当新皇帝,你的目的不过是继续专权,实在是掩耳盗铃,现在天下大乱,四方不安,有野心的人听到了,谁不觊觎。我尔朱荣是个忠臣,要到首都去,要去查查先帝是怎么死的,我要为先帝报仇雪恨。然后跟宗亲大臣一起,重新在宗亲中找一个德高望重的新天子。”
这篇文章太精彩了,于是附录如下:
“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悆,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惑。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医,瞻仰患状,面奉音旨,亲承顾托。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岂可得乎?复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野,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夤、丑奴势逼豳雍,葛荣、就德凭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臧,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从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召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
尔朱荣起兵之前做一个占卜,北魏选择继承人的时候,都用浇铸人像的方式来占卜老天更中意谁,尔朱荣在浇铸人像的时候,只有元子攸的人像浇铸成功。认定元子攸是天选之子。
于是尔朱荣一面起兵,一边派侄子尔朱天光、亲信奚毅、王相先出发偷偷的进入洛阳联络元子攸,当大军行进到河内的时候,元子攸也带着自己的哥哥元邵,弟弟元子正,偷偷的越过黄河,跟尔朱荣汇合。尔朱荣大军欢声雷动高喊万岁,士气高涨。
胡太后听说尔朱荣起兵南下,立刻派李神轨为大都督,去堵着尔朱荣。李神轨估计也被元子攸给策反了,莫名其妙的就撤回洛阳。胡太后知道大势已去,就带着元子攸的嫔妃到永宁寺出家为尼。
农历四月十一日,尔朱荣在军中拥立元子攸即位为皇帝,元子攸也封了尔朱荣一大串的官职(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兼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
四月十二日,百官出洛阳成,到河桥觐见新皇帝元子攸。四月十三日,尔朱荣以举行祭天大典,百官不得请假,挟持胡太后以及宗亲百官,到河阴行宫举行祭天大典。路过河桥的时候,将胡太后和胡太后立的三岁的元钊投入黄河淹死,然后将百官宗亲聚集到行宫西北说要举行祭天大典,当百官聚集之后,尔朱荣命令自己的手下起兵两千余人,对这些宗亲大臣展开屠杀。上至丞相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义阳王元略,下至正居丧在家的黄门郎王遵业兄弟,包括孝庄帝的兄弟元劭等人,不分良奸,几乎无一幸免。死者千三百余人,包括皇帝元子攸的哥哥元邵和弟弟元子平也都杀害。北魏中央本就不多的基本盘,这次几乎是砍杀殆尽。
据说当时北魏的基本盘被砍光了,就有了篡位的野心了,但是还得尊重传统,于是就举行了浇铸自己金像的仪式,浇铸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尔朱荣也许认为自己没有天命,也许也认为时机不成熟,就作罢了。于是把元子攸送回皇宫,尔朱荣开启了狭天子以令诸的戏码。
当时洛阳的百姓被尔朱荣的暴戾给吓到了,量皇族都这样说砍就给砍了。于是就有尔朱荣想迁都晋阳,洛阳百姓都会被尔朱荣裹挟到晋阳的传言,也有传言说尔朱荣打算屠城。于是洛阳百姓惊惧不安,有条件的就都跑了,没条件的赶紧关门闭户给自己挖个洞躲里面。一时之间,北魏朝廷百官大部分被尔朱荣杀了,剩下的也都逃了,北魏朝廷立刻停摆了。
尔朱荣想继续唱戏就不能把戏台拆了,于是想办法把朝廷的架子继续搭起来,尔朱荣的部下都是赳赳武夫,字都不认识几个,跟本无法处理很多政务,于是出了一个办法,把各地的军阀都封五品官,在郡、镇中选拔六品及以下官吏。这群人砍人行,执政那也就只能呵呵了。北魏的行政体系是彻底乱套了,这种现象直到高欢的儿子高澄执政的时候改革,朝廷才算走向正规。
尔朱荣又让元子攸出面慰问城中百姓,洛阳才渐渐的安定下来,逃亡的百姓才稍微回来一些。尔朱荣有规定,每当初一、十五,元子攸上朝跟三公、令仆、尚书、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讨论国政。北魏的朝廷才再次磕磕绊绊的运转起来,但是效率就不要想了。
五月份的时候,尔朱荣带着主力回晋阳了,留下尔朱伯彦和尔朱世隆掌控朝廷,自己带着主力会晋阳了。
一人之见,尔朱荣当时迁都晋阳,把皇帝牢牢的掌控在手里,也许就没有以后的那些烂事了,当然也有可能会引发十八路诸侯讨伐尔朱的闹剧。
葛荣授首尔朱称霸天下
安定了朝廷之后,尔朱荣决定收拾河北的起义军了。
河北的起义军首领鲜于修礼已经被部将元洪业所杀,葛荣杀了元洪业为老大报仇,火拼了另一个首领杜洛周,成了河北的唯一的老大,到处烧杀掳掠,裹挟百姓,号称百万大军,一路朝着洛阳冲杀而来,当葛荣的大军包围河北重镇邺城久攻不下,尔朱荣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带着七千精兵,一人两马或者三马,从滏口翻越太行山,直驱邺城朝着葛荣而来。
葛荣听说尔朱荣来了,而且只带了七千人,非常不屑,命令自己部下多准备绳子,等着抓俘虏就可以了。第二天决战的时候,尔朱荣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分有三个部将带着几百人,弄的尘土飞扬,假装主力,尔朱荣则将主力隐藏在山谷里。
葛荣的大军一字排开,摆开了几十里的大镇,像簸箕一样朝着尔朱荣部将带领的主力所在的地方杀过去,等葛荣中军也都冲出去的时候,身边人少了,尔朱荣率主力突然杀出直奔葛荣而来,战前尔朱荣命令手下人都准备了一个大棒,而且不以首级记功,目的就是斩首行动,抓住葛荣即可。果不其然,一个冲锋就把葛荣俘虏了。
此时尔朱荣立刻宣布,只有葛荣这个首犯已经被抓,胁从不问,你们投降,我尔朱荣会安置好你们,你们不相信我,就自投生路去。登时葛荣大军散去大半,剩下的也都投降了。于是尔朱荣又发布命令,愿意投降了,你们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分组,愿意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于是开拔, 行军一百多里,投降的人根据亲疏远近分成了若干的团体。于是尔朱荣让每个团体自己推举首领,然后尔朱荣给这些首领颁发委任状予以认可。尔朱荣以七千人带领几十万的俘虏,而没有发生动乱,尔朱荣的才能可见一斑。
葛荣被送到洛阳斩首示众。
于是元子攸又给尔朱荣封了一大堆官,其中有三个很重要官职,太师、大丞相、天柱大将军。
至此,尔朱荣已经将天下的大部分权利都拿到手里。
千军万马避白袍
尔朱荣搞河阴之变的时候,元氏宗亲有一个漏网之鱼——元颢,元颢跑到南梁,跟萧衍寻求帮助,萧衍封元颢为魏王,并派陈庆之带领七千人护送元颢夺回洛阳。元颢打出旗号向开封进发,并得到山东的大军阀邢杲的响应。
尔朱荣权衡了一下,他跟本就没把元颢放在眼里,反倒是邢杲这个大军阀才是他认为的心腹之患,于是派遣尔朱氏的心腹大将元天穆带着尔朱兆、高欢等从洛阳出发到山东平叛。这个时候,河南开始空虚。
公元529年,元颢以陈庆之的七千白袍军为先锋,一路开挂,攻城32座,历47战,无一败绩。最经典的战绩是在荥阳,陈庆之以七千白袍军,背城而战大破北魏宿将元天穆的三十万大军,主帅元天穆更是独自逃生。“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风传,白袍军名动天下。元子攸落荒而逃,越过黄河去找自己的保护人尔朱荣。五月,元颢攻破洛阳改元当起了皇帝。
此时北魏回光返照,匍匐于尔朱氏并未之下的中国北方的各路野心家们开始蠢蠢欲动。尔朱荣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带着少数精兵就立刻起兵南下,跟元子攸在上党长子跟元子攸汇合。尔朱荣为前锋,尔朱氏的大军也纷纷带着粮草跟尔朱荣汇合,浩浩荡荡向洛阳进发。
尔朱荣推进到河内的时候,元天穆也带着收拢的残军和老大汇合。当时的河内已经被元颢任命的都督元珍孙和河内太守元袭占有,尔朱氏大军一战而下,将二人斩杀,把脑袋传阅三军,展示尔朱氏的强横。
元颢听说尔朱荣南下有些慌乱,于是派遣元延明为大将,缘河据守与尔朱荣对峙。陈庆之实在是看不惯元颢的懦弱无能,率领自己的白袍军越过黄河,来到中郎城阻截尔朱荣。
尔朱荣大军强攻中郎城三天,损失惨重,看着岿然不动的中郎城和强悍的白袍军,尔朱荣这个军事强人第一次动摇了,他没有战胜陈庆之的信心,在军事会议上他第一次退缩了,提出了退兵的议案。
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人赶紧劝说,现在天下动荡,都是震慑于尔朱氏的强悍才暂时收敛爪牙,如果尔朱荣这次退了,让天下人看到了尔朱氏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就会群起攻击尔朱氏,到那个时候,尔朱荣就没机会在回来了。
作为枭雄的尔朱荣也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这是唯一一次,尔朱荣在战场上失去信心,在手下提醒下,他立刻就调整,对陈庆之没办法,但是元颢身边的那群乌合之众他还是很了解,于是趁夜用小船偷偷的把尔朱氏黄金打手的尔朱兆和他部下的特种部队渡过黄河,天亮之后,元颢一看尔朱兆这股小股部队竟然过了黄河了,于是派自己儿子元冠受带领马步军一千五百人去消灭尔朱兆,原本是想刷军功的,没想到一战就被尔朱兆这头猛兽给消灭了,元颢的十万大军竟然被尔朱兆这只白人左右的小部队给吓到了,一哄而散。元颢本人也被部下裹挟着向南逃去。
估计当时陈庆之一定是仰天长叹,猪队友啊猪队友,大势已去,只能向南撤退,先回家再说吧。白袍军撤军到蒿高的时候,遇到山洪暴发,全军覆没,陈庆之本人后来化妆成和尚,辗转回到南梁。还没完全糊涂的萧衍没有因战败而磨灭陈庆之的战功,反倒是升陈庆之为右卫将军,永兴侯,封邑一千五百户。
盛极而衰壮年而亡
尔朱荣把皇帝送回洛阳,皇帝又给尔朱荣一顿加官进爵,尔朱荣留下亲信管理朝廷,自己则带着主力回晋阳去了。
葛荣的残部韩娄在河北割据幽州、平州,尔朱荣派大将侯渊给剿灭了。当时再关中万俟丑奴、萧宝夤称霸一方,渐渐的声势越来越大。
公元530年,尔朱荣派遣尔朱天光带着贺拔岳等到关中平叛,尔朱天光到了雍州,看着对手兵多将广,自己人少,就怂了,不敢出战了,尔朱荣听说之后大怒,命令刘贵带着尔朱荣的命令,把尔朱天光一顿好打,尔朱天光于是出兵跟万俟丑奴、萧宝夤展开决战,没想到万俟丑奴、萧宝夤虽然看着吓人,但是不扛打,万俟丑奴、萧宝夤被俘虏,用囚车送到洛阳。其余的一些小股匪徒,也都被尔朱天光剿灭,于是关中才安稳下来,尔朱天光就在关中镇守。他部下的以贺拔岳为首的六镇子弟后来建立了关陇贵族。
至此,从六镇起义以来,已经动乱不堪的北魏朝廷,渐渐恢复了一点太平景象。
尔朱荣喜欢打猎,尔朱荣打猎不是娱乐,更多的像成吉思汗一样是搞军事演习,不避寒暑,不避艰险,像行军打仗一样严整,如果有人把虎豹放跑,就会被尔朱荣以军法斩杀,所以尔朱荣军队战斗力非常强悍,但是他的部下对尔朱荣也极其畏惧。
尔朱荣平时生活在晋阳,经营自己的大本营山西,但是对于洛阳控制的也非常严密,自己的朝廷都被他的亲信左右控制,不论事情大小,都在尔朱荣控制之中,官员任命都出自尔朱荣,有一次吏部尚书李神俊没有征得尔朱荣的同意就任命了定州曲阳县令,尔朱荣知道了大怒,立即派人把朝廷任命的曲阳县令给赶走,夺回印信。
尔朱荣一时权势煊赫。有一次尔朱荣准备任命他的亲信到河南各州做州官,元子攸没有允许,尔朱荣的亲信元天穆就觐见元子攸,“尔朱荣有大功,哪怕他要换了全天下的官,陛下您恐怕都无可奈何,何必跟尔朱荣争夺这几个河南官员的任命权呢?”元子攸说:“如果尔朱荣想自己做皇帝那就杀了我,如果还不想篡位,任命官员还是朕的权利,不要再说了。”尔朱荣听说了非常愤怒,“这个小傀儡不听话啊!”两人的矛盾慢慢的升级。尔朱荣还没动废立之心,元子攸确动了铲除尔朱荣之心。
公元530年九月,尔朱荣准备再次入朝,元子攸担心尔朱荣会杀了自己,也开始防备,尔朱世隆写信劝尔朱荣不要进京,尔朱荣的老婆北乡郡长公主也劝尔朱荣不要进京。尔朱荣根本就没当回事。元子攸已经准备先下手为强了,等尔朱荣进京,有人告诉尔朱荣,说元子攸准备杀他,尔朱荣很猛,就当面问元子攸:“听说皇上想杀我?”元子攸说:“也有人告诉我您想杀我,但是朕怎么可能挺外人的话。”尔朱荣不知道是自信过头还是信了元子攸的鬼话,每次去见元子攸的时候,只带几十个保镖,而且都不带武器。有一次,元子攸搞了一个party,为尔朱荣接风,当尔朱荣、尔朱荣的长子尔朱菩提、尔朱荣的心腹大将元天穆坐定。元子攸的心腹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出腰刀,准备看尔朱荣,尔朱荣下了一大跳,抡起板凳进行抵抗,没想到元子攸也抽出事先藏好的刀,从后捅了尔朱荣,尔朱荣被元子攸亲手捅死。元子攸和亲信们把尔朱菩提、元天穆都砍死了,当时尔朱荣正是年富力强,才三十八岁,尔朱荣的嫡长子尔朱菩提死的时候才十四,这个后果非常严重。
元子攸杀了尔朱荣之后,大赦天下,开始进行狂欢。但是很快,元子攸就被尔朱氏的反扑势力给平灭,其本人更是被尔朱兆带回到晋阳五级寺给勒死了,时年二十四岁。
总结:
这里想重点说一下,其实在板荡之际的英雄们,最怕的是自己培养的接班人死在自己前头,这样的案例应该说是比比皆是。从尔朱荣父子死后,尔朱氏的几大巨头其实是典型的工具人,都不具备接班人的素质,无法统领尔朱氏继续以一个整体的集团,只能碎成一地。
尔朱兆是尔朱荣重点培养的鹰犬,是最好的打手,但是这个人脑子不好使,统领的人超过三千就乱套,后来他继承了尔朱荣的大本营晋阳,后来竟然亲手帮助高欢完成基本盘的打造,仅仅一年,就让高欢在韩陵之战将尔朱氏掀翻在地。尔朱兆是最优秀的打手,是最优秀的工具人。
尔朱伯彦是一个脾气很好并且行政能力很强,一直是尔朱荣在洛阳的代理人,是尔朱伯彦帮尔朱氏打理着朝廷的运转,但是尔朱伯彦性格太温和了,缺少杀伐决断,是个宰相的人选,也是个最优秀的工具人。
尔朱天光是尔朱荣为自己后代培养的大将,才能相对全面,但是格局不大,当尔朱荣死后,他竟然想的第一件事是割据关中,而不是兵发洛阳为尔朱荣报仇,继承尔朱荣氏或者辅佐尔朱荣还活着的儿子。这也让他失去了整合尔朱氏实力的唯一的机会。
尔朱世隆、尔朱仲远是给尔朱荣干脏活的,一肚子阴谋诡计,每个集团都少不了这样的人,但是当他们有机会独掌一方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放飞自我。
没有高欢也会把碎了一地的尔朱氏灭掉。让自己的继承人死在自己前面如此可悲。
以下是众多尔朱的简介:
尔朱荣的儿子
尔朱荣还有三个儿子尔朱义罗、尔朱文殊、尔朱文畅,在530年的时候尔朱义罗和尔朱文殊已经死了,那个时候受限医疗条件,长到成年的人不多,尔朱文畅、尔朱文略年纪又太小,不足以继承家主之位。
尔朱兆
尔朱兆是尔朱氏的金牌打手,一直是尔朱荣的先锋,立下了很多汗马功劳。尔朱荣死了之后,尔朱兆当时汾州,立刻带着自己的心腹跑回晋阳,成了尔朱氏在晋阳的话事人。于是起兵为叔叔尔朱荣报仇,率领尔朱氏的大军南下洛阳,元子攸的小朝廷根本就不是尔朱氏的对手。于是被尔朱兆抓着北上晋阳,在三级佛寺给勒死了。被尔朱兆俘虏北上,缢杀于晋阳五级寺,时年二十四岁。
当时尔朱兆想要南下洛阳的时候就召集高欢一起,但是高欢却没参与,高欢的心思是尔朱兆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高欢到不觉得元子攸能打败尔朱兆,但是元子攸能把尔朱荣杀了,如果可以守着黄河,跟尔朱兆对峙一段时间,高欢就可以起兵呼应元子攸,就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了。可惜,尔朱兆很顺利的就攻破洛阳,把皇帝抓了,高欢知道事态严重了,立刻派自己的心腹孙腾去见尔朱兆,探听出元子攸被关在哪,高欢打算救出元子攸,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是这段记载很有可能是高欢发达之后编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一直对北魏皇室的忠心,给自己立牌坊。
尔朱荣死后,在河西的一股反贼纥豆陵步蕃立刻做大,尔朱兆去洛阳抓元子攸的时候,纥豆陵步蕃杀进秀容郡,兵锋直指晋阳,所以尔朱兆没来得及在洛阳确立自己尔朱家家主的权威,匆匆忙忙回到晋阳迎战纥豆陵步蕃。
尔朱兆跟纥豆陵步蕃对战的时候,召高欢前去跟他汇合,但是高欢路上拖拖拉拉的,路上遇到一条河,就停下来了,对外说没有船也没有桥过不去,但是尔朱兆第一次接战就被纥豆陵步蕃打的打败,尔朱兆只能往回撤,跟高欢汇合,高欢觉得这时候如果不帮尔朱兆,纥豆陵步蕃就做大了,搞不好自己也得折了。就跟尔朱兆一起,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把纥豆陵步蕃彻底打败。斩步蕃于秀容之石鼓山。尔朱兆对高欢特别感激,跟高欢拜把子成了结义兄弟。
新皇帝节闵帝元恭封尔朱兆为天柱大将军,但是被尔朱兆拒绝了,说是叔叔尔朱荣的特殊官职,我怎么能做这个官呢,于是拒绝了。尔朱兆在军事上勇猛剽悍,做一个猛将绰绰有余,但是在政治上极其幼稚,错失了成为尔朱家一代家主的机会。后来更是喝高了,把六镇子弟都让高欢拉到河北,养虎遗患,高欢仅仅一年,就把尔朱家而灭了。尔朱兆自己也最后被高欢追着砍,逃到晋北赤洪岭的时候实在跑不动了,上吊自杀。
尔朱伯彦
尔朱伯彦,尔朱荣叔叔辈,性格很好,是尔朱荣的长史,也就是秘书长。这个人性格随和,但是在乱事没有治理乱事的才能。
尔朱世隆
尔朱世隆在首都管理朝政,他就家里处理朝政,大肆收受贿赂,把中央都搞停摆了。
尔朱仲远
尔朱仲远跟尔朱世隆是兄弟,这个人很聪明,善于筹划谋略。但是这个人的人品真的是非常不堪,经常偷偷的模仿尔朱荣的笔迹买官卖官,当时的尔朱荣也不是皇帝,任命官员还是要朝廷说了算,尔朱仲远就模仿尔朱荣的笔迹写奏章,封别人当官,以此敛财。
后来尔朱荣让他镇守大梁(开封),辖区内的百姓遭了殃了,大宗富族,就污蔑人家谋反抄家,趁机吞并别人家产,手下将领谁家姑娘媳妇好看的,他没有不用的,自荥阳以东,国家的赋税都被他贪墨,根本就上交中央。
尔朱天光
尔朱天光是尔朱家在军事上很有才能的人,被尔朱荣依赖为左右手,但是政治上也很幼稚,而且没有家族宗主的加持,尔朱荣死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打出为尔朱荣复仇的旗帜,而是谋划着做他的关中王,等高欢做大,不得不决战的时候,他竟然把儿子托付给高欢的老乡贺拔岳,等他一出潼关 ,贺拔岳就把他卖了,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关中为贺拔岳和宇文泰做了嫁衣裳。
就是这么几个货,给了高欢机会做大,韩陵之战,高欢以少胜多,尔朱氏战败之后,墙倒众人推,尔朱氏众人,被反对派们迅速掀翻在地并踏上一万只脚,踩了个稀碎,彻底灭亡。
后移屯东郡,率众与度律等拒齐献武王。尔朱兆领骑数千自晋阳来会,军次阳平,王纵以间说,仲远等迭相猜疑,狼狈遁走。后与天光等于韩陵战败,南走东郡,仍奔萧衍,死于江南。
仲远弟世隆,字荣宗。肃宗末,为直斋。转直寝,后兼直阁,加前将军。尔朱荣表请入朝,灵太后恶之,令世隆诣晋阳慰喻荣,荣因欲留之。世隆曰:“朝廷疑兄,故令世隆来,今若遂住,便有内备,非计之善者。”荣乃遣之。荣举兵南出,世隆遂遁走,会荣于上党。
建义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庄帝即位,乃特除侍中、领军将军、左卫将军、领左右、肆州大中正,封乐平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二百户。又除车骑将军、兼领军,俄授左光禄大夫、兼尚书右仆射,寻即真。元颢逼大梁,诏假议同三司、前军都督,镇虎牢。世隆不关世事,无将帅之略。颢既克荥阳,擒行台阳回,世隆惧而遁还。庄帝仓卒北巡,世隆之罪也。驾在河内,假骠骑大将军、行台右仆射、都督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当州都督。及车驾还宫,除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摄选,左右厢出入。又以停年格取士,颇为猥滞所称。又请解侍中,诏加散骑常侍。
庄帝之将图尔朱荣也,或有榜世隆门以陈其状者,世隆封以呈荣,劝其不入。荣自恃威强,不以为意,遂手毁密书,唾地曰:“世隆无胆,谁敢生心!”及荣死,世隆奉荣妻,烧西阳门率众夜走,北攻河桥,杀武卫将军奚毅,率众还战大夏门外。朝野震惧,忧在不测。庄帝遣前华阳太守段育慰喻,世隆斩之以徇。会李苗烧绝河梁,世隆乃北遁。建州刺史陆希质闭城拒守,世隆攻克之,尽杀城人以肆其忿。及至长子,与度律等共推长广王晔为主,晔以世隆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增邑五千户。先赴京师,会兆于河阳。兆既平京邑,自以为功,让世隆曰:“叔父在朝多时,耳目应广,如何不知不闻,令天柱受祸!”按剑瞋目,声色甚厉。世隆逊辞拜谢,然后得已。世隆深恨之。
时仲远亦自滑台入京,世隆与兄弟密谋,以元晔疏远,欲推立前废帝。而尔朱度律意在宝炬,乃曰:“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世隆兄彦伯密相敦喻,乃与度律同往龙花佛寺观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
初,世隆之为仆射,自忧不了,乃取尚书文簿在家省阅。性聪解,积十余日,然后视事。又畏尔朱荣威,深自克勉,留心几案,傍接宾客,遂有解了之名。荣死之后,无所顾惮。及为尚书令,常使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在其宅事,东西别坐,受纳诉讼,称命施行。其专恣如此。既总朝政,生杀自由,公行淫佚,无复畏避,信任群小,随其与夺。又欲收军人之意,加泛除授,皆以将军而兼散职,督将兵吏无虚号者。自此五等大夫,遂致猥滥,又无员限,天下贱之。武定中,齐文襄奏皆罢,于是始革其弊。
世隆兄弟群从,各拥强兵,割剥四海,极其暴虐。奸谄蛆酷多见信用,温良名士罕预腹心,于是天下之人莫不厌毒。世隆寻让太傅,改授太保,又固辞,前废帝特置仪同三师之官,次上公之下,以世隆为之。赠其父买珍使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事、都督定相青齐济五州诸军事、大司马、定州刺史。
及齐献武王起义兵,仲远、度律等愚戆恃强,不以为虑,而世隆独深忧恐。及天光战败,世隆请出收兵,前废帝不许。世隆令其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驰赴北中,简阅败众,以次内之。而斛斯椿未得入城,诡说叔渊曰:“天光部下皆是西人,闻其欲掠京邑,迁都长安。宜先内我,以为其备。”叔渊信而内之。椿既至桥,尽杀世隆党附,令行台长孙稚诣阙奏状,别使都督贾智、张劝率骑掩执世隆与兄彦伯,俱斩之。时年三十三。
初,世隆曾与吏部尚书元世俊握槊,忽闻局上欻然有声,一局之子尽皆倒立,世隆甚恶之。世隆又曾昼寝,其妻奚氏忽见有一人持世隆首去,奚氏惊怖就视,而世隆寝如故也。既觉,谓妻曰:“向梦人断我头去,意殊不适。”又此年正月晦日,令、仆并不上省,西门不开。忽有河内太守田怗家奴告省门亭长云:“今且为令王借车牛一乘,终日于洛滨游观。至晚,王还省,将军出东掖门,始觉车上无褥,请为记识。”时世隆封王,故呼为令王。亭长以令、仆不上,西门不开,无车入省,兼无车迹。此奴固陈不已,公文列诉。尚书都令史谢远疑谓妄有假借,白世隆付曹推检。时都官郎穆子容穷究之,奴言:“初来时至司空府西,欲向省,令王嫌迟,遣二防阁捉仪刀催车。车入,到省西门,王嫌牛小,系于阙下槐树,更将一青牛驾车。令王著白纱高顶帽,短黑色,傧从皆裙襦袴褶,握板,不似常时章服。遂遣一吏将奴送入省中东阁内东厢第一屋中。”其屋先常闭籥。子容以“西门不开,忽言从入;此屋常闭,奴言在中”诘其虚罔。奴云:“此屋若闭,求得开看,屋中有一板床,床上无席,大有尘土,兼有一甕米。奴拂床而坐,兼画地戏弄,甕中之米亦握看之。定其闭者,应无事验。”子容与谢远自入看之,户闭极久,全无开迹。及入,拂床画地,踪绪历然,米亦符同,方知不谬。具以此对。世隆怅然,意以为恶。未几见诛。
世隆弟世承。庄帝初,为宁朔将军、步兵校尉,栾城县开国伯。又特除抚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左卫将军。寻加侍中,领御史中尉。世承人才猥劣,备员而已。及元颢内逼,诏世承守轘辕。世隆弃虎牢,不暇追告,寻为元颢所擒,脔杀之。庄帝还宫,赠使持节、都督冀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徒、冀州刺史,追封赵郡公。
世承弟弼,字辅伯。前废帝初,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朝阳县开国伯。又除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领左右,改封河间郡公。寻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青州刺史。天光等之赴韩陵也,世隆以其府长史房谟兼尚书,为齐州行台,召募士马,以趣四渎。囗弼总东阳之众,亦赴乱城,疑 扬声北渡,以为掎角之势。及天光等败,弼乃州。世隆既擒,弼欲奔萧衍,数与左右割臂为约。弼帐下都督冯绍隆为弼信待,乃说弼曰:“今方同契阔,须更约盟。宜可当心沥血,示众以信。”弼乃从之,遂大集部下,弼乃踞胡床,令绍隆持刀披心。绍隆因推刃杀之,传首京师。
尔朱度律,荣从父弟也。鄙朴少言。为统军,从荣征伐。庄帝初,除安西将军、光禄大夫,封乐乡县开国伯。寻转安北将军、朔州刺史,复除军州刺史。后加散骑常侍、右卫将军。又除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兼京畿大都督。荣死,与世隆赴晋阳。元晔之立,以度律为太尉公、四面大都督,封常山王。与尔朱兆入洛,兆还晋阳,留度律镇京师。前废帝时,为使持节、侍中、大将军、太尉、兼尚书令、东北道大行台,与仲远出拒义旗。齐献武王间之,与尔朱兆遂相疑贰,自败而还。度律虽在军戎,聚敛无厌,所至之处,为百姓患毒。其母山氏闻度律败,遂恚愤而发病。及度律至,母责之曰:“汝既荷国恩,无状反叛,我何忍见他屠戮汝也!”言终而卒,时人怪异之。后解大行台,总隶长孙稚,战于韩陵,败还。斛斯椿先据河梁,度律欲攻之,会大雨昼夜不止,士马疲顿,弓矢不得施用,遂西走于氵垒波津,为人擒执。椿囚之,送于齐献武王。王送于洛,斩之都市。
尔朱天光,荣从祖兄子。少勇决,善弓马,荣亲爱之,每有军戎事要,常预谋策。孝昌末,荣将拥众南转,与天光密议。既据并肆,仍以天光为都将,总统肆州兵马。肃宗崩,荣向京师,以天光摄行肆州,委以后事。建义初,特除抚军将军、肆州刺史,长安县开国公,食邑一千户。荣将讨葛荣,留天光在州,镇其根本。谓之曰:“我身不得至处,非汝无以称我心。”
永安中,加侍中、金紫光禄大夫、北秀容第一酋长。寻转卫将军。大将军元天穆东征邢杲,诏天光以本官为使持节、假镇东将军、都督,隶天穆讨破之。元颢入洛,天光与天穆会荣于河内。荣发之后,并肆不安,诏天光以本官兼尚书仆射,为并肆云恆朔燕蔚显汾九州行台,仍行并州,委以安静之。天光至并州,部分约勒,所在宁辑。颢破,寻还京师,迁骠骑将军,加散骑常侍,改封广宗郡公,增邑一千户,仍为左卫将军。
建义元年夏,万俟丑奴僭大号,朝廷忧之。乃除天光使持节、都督雍岐二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雍州刺史,率大都督、武卫将军贺拔岳,大都督侯莫、陈悦等以讨丑奴。天光初行,唯配军士千人,诏发京城已西路次民马以给之。时东雍赤水蜀贼断路,诏侍中杨侃先行晓慰,并征其马。侃虽入慰劳,而蜀持疑不下。天光遂入关击破之,简取壮健以充军士,悉收其马。至雍,又税民马,合得万余匹。以军人寡少,停留未进。荣遣责之,杖天光一百,荣复遣军士二千人以赴。天光令贺拔岳率千骑先驱,至岐州界长城西,与丑奴行台尉迟菩萨相遇,遂破擒之,获骑士三千,步卒万余。
丑奴弃岐州,走还安定,置栅于平亭。天光发雍至岐,与岳合势于汧渭之间,停军牧马,宣言远近曰:“今时将热,非可征讨,待至秋凉,别量进止。”丑奴每遣窥觇,有执送者,天光宽而问之,仍便放遣。免者传其待秋之言,丑奴谓以为实,分遣诸军散营农稼,在岐州之北百里泾川。使其太尉侯伏、侯元进领兵五千,据险立栅,且耕且守。在其左右,千人已下为一栅者,乃复数处。天光知其势分,遂密严备。晡时,潜遣轻骑先行断路,以防贼知,于后诸军尽发。昧旦,攻围元进大栅,拔之,诸所俘执,并皆放散,须臾之间,左右诸栅悉来归款。前去泾州百八十里,通夜径进,后日至城,贼泾州刺史侯几长贵疑 仍以城降。丑奴弃平亭而走,欲趋高平。天光遣岳轻骑急追,明日,及丑奴于平凉长平坑,一战擒之。天光明便共逼高平,城内执送萧宝夤而降。
贼行台万俟道洛率众六千人入山不下。时高平大旱,天光以马乏草,乃退于城东五十许里,息众牧马。于是泾、豳、二夏,北至灵州,贼党结聚之类,并来归降。天光遣都督长孙邪利率二百人行原州事以镇之。道洛招诱城人来掩袭,杀邪利并其所部。天光与岳、悦等驰赴之,道洛出城拒战,暂交便退,追杀千余人,道洛还走入山,城复降附。天光遣慰喻,道洛不从,乃率众西依牵屯山,据险自守。荣责天光失邪利,不获道洛,复遣使杖之一百,诏降为散骑常侍、抚军将军、雍州刺史,削爵为侯。
天光与岳、悦等复向牵屯讨之。天光身讨道洛,道洛战败,率数千骑而走,追之不及,遂得入陇,投略阳贼帅王庆云。庆云以道洛骁果绝伦,得之甚喜,便谓大事可图,乃自称皇帝,以道洛为大将军。天光欲讨之,而庄帝频敕,荣复有书,以陇中险邃,兼天盛暑,令待冬月。而天光知其可制,乃率诸军入陇,至庆云所居永洛城。庆云、道洛出城拒战,天光复射中道洛臂,失弓还走。破其东城,贼遂并趋西城,城中无水,众聚热渴。有人走降,言庆云、道洛欲突出死战。天光恐失贼帅,烬衅未已,乃遣谓庆云曰:“力屈如此,可以早降。若未敢决,当听诸人今夜共议,明晨早报。”而庆云等冀得小缓,待夜突出,报天光云:“请待明日。”天光因谓曰:“相知须水,今为小退,任取河饮。”贼众安悦,无复走心。天光密使军人多作木枪,各长七尺,至黄昏时,布立人马为防卫之势,周匝立枪,要路加厚。又伏人枪中,备其冲突,兼令密缚长梯于城北。其夜,庆云、道洛果便突出,驰马先进,不觉至枪,马各伤倒,伏兵便起,同时擒获。余众皆出城南,遇枪而止。城北军士登梯上城,贼徒路穷乞降,至明尽收其仗。天光、岳、悦等议悉坑之,死者万七千人,分其家口。于是三秦、河、渭、瓜、凉、鄯善咸来款顺。天光顿军略阳,诏复天光前官爵,寻加侍中、仪同三司,增邑至三千户。
秦州城民谋杀刺史骆超,超觉,走归天光。天光复与岳、悦等讨平之。南秦滑城人谋害刺史辛琛显,琛显走赴天光。天光遣帅临之,往皆克定。初,贼帅夏州人宿勤明达降天光于平凉,后复北走,收聚部类谋为逆,攻降人叱干麒麟,欲并其众。麒麟请救于天光,天光遣岳讨之,未至,明达走于东夏。岳闻荣死,故不追之,仍还泾州以待天光。天光亦下陇,与岳图入洛之策。进至雍州北,此破叛已疑 。
诏遣侍中朱瑞诣天光慰喻。天光与岳谋,欲令帝外奔,别更推立。乃频启云:“臣实无异心,惟仰奉天颜,以申宗门之罪。”又其下僚属启云:“天光密有异图,愿思胜算,以防微意。”既而庄帝进天光爵为广宗王,元晔又以为陇西王。及闻尔朱兆已入京师,天光乃轻骑向都见世隆等,寻便还雍。世隆等议废元晔,更举亲贤,遣使告天光。天光与定策立前废帝,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令、关西大行台。天光出夏州,遣将讨宿勤明达,擒之送洛。时费也头帅纥豆陵伊利、万俟受洛于等据有河西,未有所附。天光以齐献武王起兵信都,内怀忧恐,不复北事伊利等,但微遣备之而已。又除大司马。
于时献武王义军转盛,尔朱兆、仲远等既经败退,世隆累使征天光,天光不从。后令斛斯椿苦要天光云:“非王无以能定,岂可坐看宗家之灭也?”天光不得已而东下,与仲远等败于韩陵。斛斯椿等先还,于河梁拒之。天光既不得渡,西北走,遇雨不可前进,乃执获之,与度律送于献武王。王致于洛,斩于都市,年三十七。尔朱专恣,分裂天下,各据一方。天光有定关西之功,差不酷暴,比之兆与仲远为不同矣。
史臣曰:尔朱兆之在晋阳,天光之据陇右,仲远镇捍东南,世隆专秉朝政,于时立君废主易于弈棋,庆赏威刑咸出于己。若使布德行义,忧公忘私,脣齿相依,同心协力,则磐石之固,未可图也。然是庸才,志识无远,所争唯权势,所好惟财色,譬诸溪壑,有甚豺狼,天下失望,人怀怨愤,遂令勍敌得容觇间,心腹内阻,形影外合。是以广阿之役,叶落冰离;韩陵之战,土崩瓦解。一旦殄灭,岂不哀哉!《传》称“师克在和”,《诗》云“贪人败类”,贪而不和,难以济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