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乡的那个小月台,只有绿皮火车肯停靠。透过家里玻璃向外张望,能看见上上下下火车的旅人。儿时是绿皮火车载着的我去大城市大开眼界,长大后也是绿皮火车载着我们离开家乡,送达那个让我们施展拳脚的各个地方。每逢节假期间,绿皮火车准时如约,载着我们回到那个生养我们的故乡。正因如此,我对绿皮火车有种特殊的感情。
随着人们对“速度”的不懈追求,绿皮火车即将退出历史舞台了。我总觉得它是被一代又一代人吐槽出我们的世界的。几乎乘坐绿皮车的人们都会说它条件太差,也太慢了。的确,座椅硬邦邦的,没有空调,天热的时候,也只有上面几台吊扇前后左右摇摆。实在受不了,你得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推开窗户,才能感受到些许凉意(其实,风也是暖的)。天冷的时候,火车上烧煤取暖,人少呢,车厢冷;赶上人多,空气不流通,呆着也着实憋闷。环境确实不算舒适,速度呢,它是列车里最慢的。对于性子急或者出差时间紧的人来说,确实不值得考虑。总之,绿皮火车的优点还真不好说。如果硬要总结,价廉应该算是一项选择理由。
可就算它有一千个缺点,我也会找出一千零一个理由选择它。因为在这样慢悠悠的旅途之中,我能够理直气壮地思想神游,漫无目的地放任眼睛浏览窗外的世界,无任何芥蒂地与身旁有缘人侃大山,聊家常。车厢里有故事的人很多,只有绿皮火车,才会让彼此的故事倾诉完整,听着“花生瓜子烤鱼片”的吆喝,伴着音乐和广播的旋律,就这样,一路看、听、聊、想。
记得小时候,只要坐上绿皮火车,小小的人儿往月台上一站,望着火车到来的方向,不顾那刺眼的火车大灯,就开始“呜——轰隆隆”的模仿起绿皮火车的声音来,而后,满是期待地爬上火车,迫不及待地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盼着火车开起来之后闯入眼睛的风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笔直的玉米地,袅袅的炊烟,漂亮的小房子,还有冬天光秃秃树枝上的鸟窝。如果能开窗,还会偷偷将手伸向窗外,感受那风的抚摸和怕人发觉的小刺激。如果和爸妈长途旅行,漫长的旅途之中,爸妈会准备好可口的食品,当然少不了我的零食。一路吃着,聊着,望着,睡着。好生惬意。
都说绿皮火车慢,见站就停,可也正因如此,它才会在家乡那个小月台出现、等待,见证重逢的喜悦和离别的泪水。都说绿皮火车不舒适,可也正因如此,彼此之间“志同道合”的抱怨才让大家敞开心扉,谈人生,聊家常。
绿皮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彻底离开大家的视线。“和谐号”的渐次开通,家乡月台上又少了好几趟你的身影了。我承认,动车用速度将旅途缩短了,但是,一个个的山洞穿梭之间,也少了好多风景。我承认,动车用舒适改善了旅途体验,但是,人与人之间,耳机隔离了彼此的世界。
绿皮火车,车厢里存储了太多的故事,窗口见证了太多的离别与重逢。还记得迟子建笔下那对隔窗对望的夫妻,两列火车的交错而过之间,哪怕只一眼的对视,也是满足。这一瞬,惦念与爱全部迸发而出,只为这一瞬,谁不希望列车慢一点,再慢一点?
绿皮火车,你可知道,有一种吐槽源于爱,有一种选择始于情怀,有一种不舍叫做难说“BYE BYE”。
绿皮火车,爱你在心,此情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