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听到一个妈妈感慨:我对孩子天天付出那么多爱,她怎么在做“妈妈是如何爱你”这个题目时,还是咬着笔头不知道说什么呢?别说孩子,就是大人,听到这个常常被提起的话题也很容易觉得缺乏新意。
一个可大可小的话题,一个常写却不能保证常新的话题,如何下手呢?
母爱如果可以变成一棵树呢?
一颗树,长大不易,贡献了身上所有一切,为了一个心头所爱的男孩。他的画面和语言简洁干净到了极致。或许这也是艺术最难的地方。它究竟能简洁明快到何种程度,又能充分表达出你想表达的意思呢?谢尔没有疏忽细节。大树的枝叶朝向小男孩的方向去迎接他。缱绻的树枝中,大树也在分享男孩的心意和成长的快乐。难道他不知道一个孩子长大会需要钱,需要房子和远方吗?我想他是知道的,只是在大树心里,有一个隐秘的归属和愿望:永远难忘那份不掺成长之重的快乐。
我想到我的公婆,他们那份快乐,是儿女绕膝,说着从前的故事,电视开着,厨房里杯碟还没来得及洗,那是一场丰盛晚宴的证明,更是父母好手艺的证明。现在公公喝的酒酣耳热,话匣子打开,她的儿女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他们又成了那个让人崇拜的家长。---那种情景就是:我们永远是那个小时候的孩子。
之后的成长不管对于孩子还是家长都是痛并快乐着。就像大树的快乐中有孤单还有无奈。就像一次次来的男孩,树枝扛走了,眉头还是皱着。
爱心树中的留白除了改变我们读绘本的那种常有的富有冲击力的印象,还表现出一种距离。这种距离是空间上的。这种空间排除了大树和男孩之间的一切干扰。干干净净的。你在这绘本上看不到。这干扰就站在这个男孩的后面,这个世界里的钱,更高级的生活,远方的梦想在诱惑他,读者的人生阅历填充他。-神奇的是:我们的想象力就是在这些地方发生的。那些灵动的线条,那个迎着大树跑进来的男孩,那躲在大树后面的少年,那留在树墩上的印记,都引人无限遐思。----这本书邀请不同阅历读者带着他们自己的故事参与,以为谢尔知道,一旦一切都在作品中呈现,那故事也就结束了。
这种距离也是心理上的。长大后的男孩,即便能从大树妈妈那里得到最多,也没有办法回到小时候的亲密无间了。快乐是什么?树叶一轮轮泛绿泛黄,日子一天天过,有些东西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中的虎斑猫和那些已经长大的小猫,要去找答案。天地悠悠,独来独往,如果父母能给予精神上的指引,这是何其幸运呢!在我们生活中,不缺大树这样爱孩子的爱心妈妈,我们缺的是真正懂孩子每个成长阶段需求和困惑的智慧妈妈。在这世界,恐怕唯有父母的爱是为了让儿女更好的离开了。在这方面,爱心树还没有做好准备。它也没有给予男孩心里的滋养和性格独立的动力。
谢尔坚持故事悲伤的结局,就像一首忧伤的布鲁斯。因为人生常常如此,充满追悔莫及。谢尔或许想告诉孩子什么是现实生活。这样一个人在以后的岁月中才不会迷失方向。相反,幸福的结局会给孩子造成一种错觉,呈现一种假象。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小红帽》中猎人破肚取出小红帽和外婆,二人若无其事喝着下午茶的情景也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我们不希望一个在生活中碰壁的孩子困惑的眼神迎上来:“为什么你给我讲的那些幸福故事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