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当李岚再次坐上广州地铁3号线时,他便会想起在这遇见过的那个女孩。
李岚熟悉这条线路,像熟悉自己家门一样。3号线连通着他家到公司之间的两点。以前他每天坐这趟地铁,早出晚归,穿梭在这座大都市里。
32岁的李岚是个单身男。亲戚朋友都替他着急,忙着替他介绍对象。他却极享受眼前的自由,不愿去相亲,更不想凑合过一辈子。觉得缘分天注定,只是她还没有出现而已。
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一边洗漱,一边听365读书,然后匆匆出门,在楼下买份早点,边吃边冲向地铁站。今天早上因为多迷糊了5分钟,下到楼下才发现下雨了,抬头望着夹在风里的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正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李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匆忙回家拿了把雨伞。
看来今天要迟到了。他举着伞冲入雨帘,向地铁站跑去,脚落入地上,飞起点点雨花。雨花回落在他鞋面。李岚顾不了那么多,只低头向前。
当李岚气喘吁吁地跑到地铁口,见3号线正停靠到站,便直闯入车厢,却撞在一位女孩身上。女孩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忘记拉上拉链的跨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钱包、手机、口红、纸巾等撒了一地。站稳后的女孩一脸尴尬。她忙蹲下身子慌乱捡着地上的东西,嘀咕着:“什么人呀?怎么可以这样?”
李岚也慌忙蹲下,帮女孩捡着文件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太急了。”
捡起东西递给女孩时,李岚才看清这个女孩的模样。有点清瘦的她,披肩长发,五官精致立体,不是特别漂亮,但有恬静优雅的气质。她属于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李岚喜欢的类型。
女孩接过李岚递过来的东西,头也不抬,一股脑地塞进棕色的大包里,继续嘀咕:“怎么这么倒霉,什么事都撞到一块了。”
收拾完地上散落的东西这会儿,车子启动往前开去。李岚激动地站在女孩的身边,不敢说一句话,只想就这么永远站在一起,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感。女孩背好挎包,右手紧抓旁边的铁杆,左手拿着手机拨通了电话。
她小声地说:“春华,我在地铁3号线了,一会你准时来接我。”说完就挂了电话。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地看着不停向后划过的灯光。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有外面传来的呼呼车速声。乘客们有的坐着玩手机,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站着插着耳机在听歌。只有李岚看似平静,内心却翻起了层层涟漪,他纠结斗争着,怎么才能要到女孩的联系方式?以后还能遇到她吗……急得两脸通红的他,偷偷地瞄了女孩两眼。
不一会,女孩的电话响了。她点开电话,问了声:“妈妈,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吵杂的哭闹声。女孩的脸色骤白,双唇颤抖着。她迅速地挂了电话,慌乱地拨了另一个电话号码:“姑丈,快去我家,我爸快要把我妈打死了。快去我家。”女孩带着哭腔大声说。
车厢里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女孩,无言地观望。身边的李岚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着轻声问:“需要帮忙吗?”。
女孩没有理会周围的一切,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双手发抖地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她对着手机喊道:“奶奶,奶奶,你快去我家救我妈妈。爸爸又打我妈了。奶奶,你快去救我妈妈……”,女孩哽咽着,话被卡在了在喉咙里。
看着车厢里低声议论着乘客,再看看低头抹泪的女孩,李岚不知所措。他从自己的提包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了女孩。女孩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向他点了点头。
所有乘客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女孩身上,有好奇的,有同情的,有关心的,也有似李岚那样担忧的。李岚不停地搓着手,想做点什么。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时间在无声流逝。
十分钟后,地铁停靠在了东山站,车门被缓缓打开。女孩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出了车厢。
李岚真切的眼神跟着飞了出去,空落落的心,变得异常沉重。
一位高壮帅气的男孩正等在车门外,女孩扑进男孩的怀抱,小声哭泣着。男孩紧紧搂着女孩,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车门再次缓缓关上,3号线继续往前行驶。李岚忙扭头向后望。女孩清瘦的肩膀还在那怀里抖动。李岚低头叹了口气,眼神迷离地望着车窗,五味杂陈涌上心头。他原以为可以……他知道没有了机会,唯愿那男孩能永远象此时今日般爱着女孩,即使不爱了,也别伤害她一丝一毫。多么不放心,多么不愿意,多么不可思议。
看着玻璃窗上表情各异的脸,李岚苦笑了一下。他甩了甩头,努力收拢着自已的思绪。
走出地铁站时,豆大的雨点打在他身上,微凉的夏风吹着他的脸颊。他梳抹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想起从家里带出来的那把黑色雨伞,被遗忘在了地铁3号线的某节车厢里。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