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下班回来,经过小区的花园小道,正在想着白天烦心的事,冷不防一条黑白斑点的狗,猛地窜了过来。速度太快了,要不是我腾挪迅果断,它几乎会扑到我身上。我给吓出了一声冷汗。
惊魂未定之际,我定睛看去,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精分头,胸大肌夸张得像一个饱满的少妇。左手臂上有夺目的纹身,那缠绕的龙似乎要飞腾而出。他一手挽着一个三、四岁的女童,一手拿着根香蕉,自顾自一口一口地往嘴巴里送,神情极为悠然。女童显然也吃了一惊,用手指着狗狗,示意这个显然是爸爸的人,狗狗要咬人了。
我一边躲着,一边大声招呼着那个留着帅酷发型、一脸若无其事的男人。
“大哥,你快管一下你的狗好吧!它要咬人了。”
“秃鲁,嗨,秃鲁,你他妈给我过来。可以啦,这狗日的。”
一口福原爱擅长的口音。这狗显然叫秃鲁,主人的话挺管用。它不扑了,也停了狂吠。但它仍然以凶狠的眼神直楞楞地盯着我。我一时间不敢挪动,担心它再次扑上来的速度,远远快于我逃窜的速度。
“大哥,这是小区啊,下次溜狗,得栓一根链子啊。”
话说得很谦卑,有点低三下四,近乎讨好。套近乎的目的,是请他管住这畜生,好让我脱身。
一道 锐利的目光,像匕首刺破锦帛涮地插在我脸上。那男人本来挺有英气的五官,顿时扭曲成一团抹布。他昂起头,右手臂奋力一挥,用中指鄙视地指着我。
“咱的啦?这臭虫从哪磕出来啦?我他妈养条畜生,还要别人来说三道四?”
“你这人有点礼貌好不好?这是公共场所,你不好好管住你的狗,还倒打一耙了。”
"你什么东西啊?狗也没有咬你,你他妈的逼逼啥嘛?"
“你,你-------”
“老子就这样,咱的啊?不服啊?你他妈过来,我们单摽一下,你他妈别走,来啊!你他妈的来啊!”
自认不是他的对手。走为上计。瞅着狗与女童都被那汉子汹涌的气势震住的当口,我咽了一口唾沫,灰溜溜走了人。
已经走出很远。那汉子还在大声叫骂。我只能装着听不见。实力不允许啊。
三天后,还是这个时晨。我还是在这个时间踏进小区的这条花园小道。
老远,就看见一团黑影滚在一起。有人和狗、还有孩子。嘶吼、狂吠与惊恐的哭喊连在一片。
走近发现。一个瘦小得实在不起眼、一身灯笼衣裤的小伙子,竟然把一个大汉撂翻在地。只见这小伙一只脚死死踏踩着这大汉的脸颊,让他以狗吃屎的姿势亲吻大地。这大汉竟也动弹不得 ,可见小伙功力非常人可比。
一眼瞧见三、四岁的女童,还有那条耷拉着脑袋的狗。
怎么是那个大汉!
显然这里又重演了三天前的故事。
这小伙双手抱在胸前,神闲气定,大义凛然。
“你说吧,是道歉,还是报警?”
“呜噜噜----呜噜噜------”,那大汉根本发不出正常的声音。小伙的脚功了得。踩得太狠了。
我突然来了极大的兴致。我蹲下身来,斜着脑袋,从从容容地,端详那张给踩得变形的脑袋。怎么是你?大哥?
“呜噜噜噜噜-------呜噜噜噜噜---------”
“你不道歉,我不会让你起来。哪里来的臭虫,把好好的小区搞得人心慌慌。大家说说,我值不值饶过他?”
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男人,女人,大人,孩子,都围着看,没有人言语,像电影中的一幅定格。
女童呆呆地望着嘴啃泥的爸爸。那条畜生,居然没精打采,像抽了脊梁骨似的,不声不响地萌萌地坐了下来。
我把刚买的酸奶,插上吸管,塞在那女童的手里。然后拍拍小伙的肩,狠狠地翘了一个大拇指。
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喝了二杯红酒。没有下酒菜。居然有滋有味。后来,还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