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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生于七十年代,正是红旗标语风雨飘摇,生产队,大锅饭浩浩荡荡的集体经济时代。
广大农村劳动人民在艰难困苦的条件里,靠着铁锤、钢钎、抬筐、独轮车等生产工具,逢山凿洞,遇河架桥,筑坝蓄水,改土造田,绿化荒山,修建铁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成为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中奋力抗争的缩影。
在老五村里,青壮劳动力经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拿起锄头往地里跑去,汗水洒满田野,面朝黄土背朝天挣公分的生活模式成为主旋律。
女人们也毫不示弱,上山采野菜、坚果、蘑菇,拿回家做野菜包子,成色差的蘑菇炒菜吃,成色好的放在簸箕里晒干和家里养的红公鸡一起在赶集时捎到集市上卖掉。
在“遍地是黄金”的中国农村,劳动人民将他们的智慧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勤劳的双手承担起家中的柴米油盐,化作那烟囱中袅袅炊烟散发出的幸福味道。
在老五家,清一色的五朵金花,她排老末,靠着几亩薄田过活的农村家庭面临如此大的经济负担,多少有些吃力。
那时经济条件不好,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土豆炖白菜,野菜豆腐汤是家常便饭。难得吃上一回肉时母亲会把肥肉剔下来,熬成厚厚的一盆白色猪油,以备馋嘴们的不时之需。
母亲做饭时先舀一勺猪油放到大锅里翻炒,晕开白色的一层亮晶晶的油花,再放进去一团酸菜,在锅周围摊上一圈苞米面饼子,盖上锅盖,锅灶中塞上一把稻草烧尽。
在炊烟袅袅中,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大饼就着猪油的香味刺激着味蕾的每一个细胞,成为他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在一家人都吃完饭后,母亲经常会拿着一盘子菜底,倒点饭拌起来吃掉,另一个菜底倒点热水喝掉。然后,才舍得把碗洗干净。
那时的老五上学时要骑两个多小时的大路,再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下雨天山路泥泞,胶鞋中常常灌满雨水,经常连人带车摔倒在山上,全身上下沾满泥水。
中午吃饭时,条件好的同学吃着香喷喷的大白米饭,老五只能默默啃着包里那个硬邦邦冷冰冰的苞米饼。
别人穿着好看的花衣服老五只能穿姐姐剩下的不合身的旧衣服,用的还是四姐剩下的旧课本。然而,课本一改版,每道题的数字可就改头换面了,所以她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经常会引来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阻力的砝码在不断的叠加,梦想的天平开始摇摇欲坠。
生活的希望在那狭小的缝隙间,靠着仅有的一点血汗顽强生长。
老五的休息日就是一头扎进山上,捡蘑菇、野菜、松子……什么能卖钱捡什么;借来同学的课本在蜡烛下一字不落的抄下来,那一滴滴蜡油滴落到昏黄的书页上,晕染出一条求学轨迹。
老五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上学的梦想。
她明白,知识不仅是力量,更是能改变穷困潦倒命运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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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九十年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为农村带来全新气象。包产到户取消生产队公分制分配,激发广大农民大胆创新的热情。
老五也出落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大眼睛,瓜子脸,纤细的身材,在乡间行走时常引人侧目。
地里的每一项农活她都完全可以 “拿得起来”,又烧的一手好饭菜,模样也俊俏,更难得的是,她一路读到了高中,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在她参加高考改变命运的那个暑假,命运的绳索无情的收紧,转向黑暗无光的方向。
每天吃过晚饭必去麻将桌上杀个昏天黑地的父亲那天杀红了眼,和老板发生口角被狠狠的打了一顿,一瘸一拐的回了家。他把给厂长打更的工作弄丢了,更输光了所有的钱。原本入不敷出的家庭,此时更加揭不开锅。
“老五,家里快没米下锅了,爹给你寻摸个人家,你嫁人吧!”
“不,我不嫁人,我要读书”老五把筷子放下,态度坚定的说着。
“死丫头片子,白养你了,难道你想让全家都去大街上要饭吗?”
父亲说着说着,棍棒像雨点般落在老五身上。她咬紧嘴唇,没发出一点哭声,一抹红色液体混着泪水汨汨流淌。
为了拯救捉襟见肘的家,开始有各种各样的媒婆踏破门槛。她们赖在她家炕头上不走,一张红口白牙上下翻飞硬是要给她点个 “鸳鸯谱”。
农村女孩的宿命好像就是这样,从说媒相亲到草率嫁人,然后结婚生娃,周而复始的循环。活动的领域也无非就是从这边的村庄到达另一个村庄。
他们无法走出大山,只能在低矮的平房里蹉跎青春,平凡的生活三点一线,围着丈夫、灶台、孩子转。
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也都是从回乡人儿嘴里知晓的,拼凑着,上演一副没有剧情的黑白默片电影。
那张通向光明未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静静地压在柜子最下面,蒙上了一层尘埃。
张铁柱就这样走进了老五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