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丁镇嵩拱手往里面走,一面走一面豪迈的大笑:“托福,托福。”
焦家老店东西向,边塞的日头此时并不灼热,反之有些黯淡,阳光顺着推开的大门,斜射进店里,将大堂切作两截,一明一暗,神农山庄的人就坐在暗的一边,四四落落,身周本来用以照明的烛火,此刻暴露在阳光下竟显得丝丝幽暗起来。
“托福。”丁镇嵩走到朱地跟薛煌的面前,依旧端着礼,而朱、薛两人并未起身,只是一挥手道:“请。”
丁镇嵩脸色不由一沉,镇嵩镖局虽然不如神农山庄,但自己江湖地位绝对要在他两人之上,这般怠慢,就是农歌也不敢。
镖局行毕竟是生意,求的是“和气生财”,丁镇嵩自然了然于胸,何况背后还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丁镇嵩将铁戟立在了左手边:“朱二爷和薛四爷的大名,丁某早有耳闻,‘铁胆震八方,妙手百草扬’只可惜未逢一面,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不敢。”朱地盯着丁镇嵩的铁戟道:“我也是久仰了丁总镖头的这对铁戟。”这个在阴影里的人,突然眸子一亮,好似刀锋一闪,割进了丁镇嵩的眼里。
丁镇嵩本能地将身体向后仰了仰,他原来只盯着朱、薛两人,此刻视野一宽,才发觉,神农山庄的人,人人都盯着自己,十四对眼睛好似二十八颗寒星,在阴影里闪闪发亮。
“农庄主呢?”丁镇嵩问道。
薛煌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了丁镇嵩:“庄主有令,请丁总镖头将车上的白银,交于我二人。如此一来即能替镖头减轻负担,又能让弟兄们早些上路。至于庄主,早就在落雁坡恭候大驾。”
丁镇嵩接过令牌,果然是神农山庄的牌子。银子倒是小事,只是农歌在落雁坡,这一句“恭候大驾”,显然是已准备妥当,早早派人卸了银车,与其说是为了给自己方便,还不如说是为了让水大人赶快到他那里去。这与半路劫镖有何区别?好一个反客为主!
“不急,水大人一路风尘,老焦,上菜来。”丁镇嵩唤道,冲着朱、薛二人一笑:“吃完再走。”
这一笑再无半分好感,只是单纯地咧开一张嘴,让舌头在上齿间舔动,撑开了牙堂。
焦老板一拍手:“小人早已准备妥当,恰逢此等边塞风云,自然是火锅最好,再配上老白干,大家是英雄惜英雄。”
“好,说的好!”丁镇嵩吼了出来:“如此天时、地利,丁某倒要领教领教神农山庄的英雄,上酒来。”
七八个店里的伙计,从后厨端来热气腾腾的火锅,分别架在桌上,粗瓷大碗里满上醇厚的老白干。镖局的伙计们早就难奈不住,三三两两坐了下了,开怀畅饮。
焦老板站在丁镇嵩三人的座位前,手中操着一口牛耳尖刀,切着案桌上一大块鲜嫩的羊肉,每下一刀,肉片就跳到面前的盘子里,每一片羊肉都细薄如纸。
朱地不由得赞叹道:“焦老板好本事。”
丁镇嵩道:“焦老板有一道爆炒牛舌的拿手菜,就是京城永乐坊的大师傅,也不一定比得上。不知今日为何没露两手。”
朱地笑道:“如此羊肉火锅已经是少见,时间紧迫就不必了,饶得如此,也见识了丁总镖头旗下人才济济,难怪可以威震一方。”
“朱二爷客气了,丁某行走江湖还不是多亏朋友的照应,四海之内皆兄弟,来,我先干为敬。”
说罢丁镇嵩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接着啪地将碗摔了个粉碎:“他奶奶的,痛快,真痛快!”
镇嵩镖局的镖师们一见总镖头如此,先是一怔,接着纷纷呼贺道:“总镖头好酒量,真豪杰。”有甚者也将酒碗摔了个粉碎,遥相呼应。
朱地和薛煌相视了一眼,也端起了酒:“请。”咕嘟嘟地喝了起来。
丁镇嵩将身后的大氅解了下来放在右手边说道:“丁某是粗人一个,酒一下肚就没了礼数,莫怪莫怪。”
“丁总镖头是真性情,难得。”朱地拍手道。
“我跟农庄主交情不浅,虽然之前没见过两位,可神交已久,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再干一碗,来来来,弟兄们,你们也去敬神农山庄的朋友,咱们‘四海之内皆兄弟’!”
说着,丁镇嵩又干了一碗,镇嵩镖局里几位饱经风霜的老镖师一一走到神农山庄的弟子中间,说着极为客气的敬酒话,饮下象征初逢的烈酒,欢乐的气氛仿佛充满了这个房间,人人脸上带着笑,你看我,我看你,相见恨晚。
丁镇嵩举起第三碗酒朗声道:“最后一碗酒,兄弟们,干!”
这个“干”字一出口,丁镇嵩手里的粗瓷大碗就被捏成了碎片,其中一块碎片以极快的速度,嵌进了焦老板的脖子里,鲜血如旗花般标射出来,隔断了丁镇嵩与朱地、薛煌双方的视野。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就在这一瞬之间,一柄奇形软剑透过喷薄的血雾,刺进了丁镇嵩那虎须根立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