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底,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我的一位同学发了一个短视频。视频中,一位年纪五十岁左右的,头秃、鼻毛很长的大爷用他独有的腔调说着骂人的脏话。后来,在微信群聊中,我发现不少人都开始使用这位大爷的形象做表情包。这位大爷的表情时而质朴,时而浮夸,再配上他那标志性的鼻毛,初看时确实会让人忍俊不禁。
我问过许多使用过这些表情的朋友这位大爷的名号,但是并没有人能说出来。于是我便利用搜索引擎的识图功能,得知了这位大爷的名号——他的网名叫做“雄鹰高飞”。这一搜不得了,我惊奇发现雄鹰高飞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雄鹰高飞是谁?他自称”宇宙唯一神“、”世界大同教主“、”人类导师“、”传说中即将掌控全球的紫衣圣人“。他还称自己掌握了终极哲学体系。高飞的微信昵称是:高飞~走进心灵打开枷锁18626207869,微信号是AAAAAAcctv2,宣称有5000微信好友信徒。朋友圈的简介则是:全球政企顾问~个人身心灵成长导师。他的信众亲切的称呼他为”高师“、”苏州圣主“。而他的黑粉则骂他是神经病。事实上,他是1972年生人,先后跑过运输、收过废品甚至当记者,后从皖北农村到苏州打工,月薪3000不到,和买来的云南老婆还有一双上小学的子女生活在苏州的一间出租屋中。
高飞自己是这样描述“得道”经历的:“自幼愚笨腼腆,常常被小伙伴欺负,幼小的心灵伤痕累累,励志做世界上最强大的王者不是复仇报复,而是为了保护像自己一样的弱者不再受欺负!自幼埋头苦读圣贤书,嗜书如命,笨鸟也能飞,勤能补拙,成绩不稳定却人缘最佳,成绩上等。由于鼻炎久治不愈,1992年在同学的帮助下得到一本气功秘籍,自学了少林六字诀,两个月开悟得道,从此展开了磨难而神奇的传奇人生……已经拥有救世主、人王、活佛的才华智慧,不战而胜世界、驾驭全球的能量能力,即刻起全力以赴打造神一样的弟子部队,快速实现世界大同!”
高飞一方面认为自己已经得到很多人的认同,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知名度不够,他说:“目前最大障碍就是个人知名度不够,弟子们需要积极参与我自导自演的电影,时代宗师,第一次两个小时的拍摄问题,或者解决奇葩说辩论赛的参与权,帮助我报名参加,或者举办雄鹰高飞舌辩全球神辩会”。他还表示,曾经向中央领导建议开设一个中央电视台传播他的思想,但是没有得到回复。
然而,我们可以我们不妨来看看他是如何践行他的终极哲学体系的。
创建微博,发表低俗言论被封。创建微信群,自己作为群主,以“圣主”自称,收取红包“供奉“,群内成员互相对骂,脏话连篇。要是谁抢了“圣主”的“供奉”,高飞便会发一大串脏话或是录制充满污言秽语的小视频对抢“供奉”者诅咒。表演“金鸡独立”,自称是最高等气功。在网上录制唱歌、尬舞等形式的搞笑短视频。先后,找过三任网络老婆,都是网红,肤白貌美大长腿。
而这些网红大多是二三线城市的富家千金,拥有大把的时间,和高飞“网恋”不过是蹭热度,图新鲜罢了。和高飞见面、拍照、逛街的网红死奎说,“网红是月入几十万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玩高飞只是一时兴起。”
2018年2月,网络上出现了一篇名为《把雄鹰高飞捧红的那个人,最近正打算把他送进局子》的文章。里面提到,12月24日,林更新在微博发布视频,内容是雄鹰高飞对着屏幕说,“林更新帅哥,圣诞节快乐。”这种玩法来自极为小众的圈子 —— 付费给雄鹰高飞,让他“在视频中注入能量”。凭借雄鹰高飞出人意料的外貌、坚硬似铁的口音,以及娱乐性极高的动作,使得这条微博转发接近29万,正式将 IP 雄鹰高飞主流化 —— 在此之前,雄鹰高飞主要存在于表情包或小众群聊里。
网络炒作者们抓住了商机,成立团队,对高飞进行二次加工或寻求与高飞的合作——制作各种与高飞有关的表情包、视频,获取了大量的经济利益。而所谓的“信众”,粉丝,多半是为了娱乐,为了搞笑,将嘲笑他、骂他、逗他作为娱乐。
社会认知取向一定程度上取决于人们对信息的加工。而社会,即人与人形成的关系总和。雄鹰高飞的传播,反映出社会部分群体共同异化的社会认知。雄鹰高飞代表的文化具有这些特征:愤怒;粗暴;空泛;滑稽。一方面,当今社会,快节奏的生活让城市中的人群压力增大,但基于对生存的需求,人们并不不会随意宣泄,因为这将付出高昂的代价;另一方面,二三线城市的年轻人具有独立的思想,但因为轻松、消极的生活方式,在精神上是空虚的,这边形成了理想和现实的巨大差距,这样的落差会激起人的愤怒,也会让人的认知偏向于荒诞。于是,我们可以看见在雄鹰高飞创建的微信群中,所谓的粉丝辱骂他,辱骂他后也会给他红包打赏,像对待猴子一样,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实际上,从中也可以看出,当今的企业制度一定程度上挖掘了人的奴性,白天的奴隶在夜晚也想成为奴隶主。这反映了社会部分群体的认知偏差。
从雄鹰高飞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底层出身的农民工靠着售卖荒诞吸引了千万网友的眼球。网络亚文化泛滥的今天,人们的审美似乎也在丑化。
荒诞作为一种审美形态,是西方现代社会与现代文化的产物。荒诞是人异化和局限性的表现,也是现象和本质分裂,动机与结果的背离,往往以非理性和异化形态表现出来,现实中的荒诞是审美活范畴中荒诞的根源,荒诞审美形态是对现实中荒诞人生时间以审美的方式进行反思和批判。从内容上看,荒诞更接近于悲,因为荒诞展现的是与人敌对的东西,是人和自然、社会最深的矛盾。但荒诞的对象不是具体的,无法像悲剧和崇高那样去抗争和拼搏,更不会有对抗和超越。因此,荒诞是对人生的无意义的虚无性的审美感悟。雄鹰高飞的主流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当代中国社会部分群体思想上对流行文化的叛逆。并且,在贫富差距日益加剧的今天,文化的叛逆也反映出部分群体对自我符号的强调和对现实的不公的反抗。
但不可否认的是,雄鹰高飞的生活得到了改善,生存不易,雄鹰高飞是可笑的,也是可怜的,但亦是可敬的,因为他放下了虚假的尊严,为了生存,自导自演了一场荒诞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