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运
文：ShakespeareSky(莎士比亚斯基)

那是2016年元旦左右的一个周末，天冷风又大，我爬山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卓刀泉寺的觉园上厕所，然后又依着平日里的习惯，把寺院里边的各个角落转了一遍。

因为藏经阁里边没上什么新书和期刊，就打算从正门的关圣殿出来，没想正好遇上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在大人的带领下拜关二爷。去到庭院的过门旁是一位做义工的居士，正当其时的他正拿了好几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过来，就一下意外地挑中了我，让我来领着大家诵读三遍。我说好，就照做了。

居士挺高兴，带着孩子们诵完经才知道，孩子们是被大人们带来问学业的，因为期末考试快要到了，所以主要是为了抽签的缘故，才被居士要求诵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当时已经是晚饭的时刻了，后院的僧人已经为居士送来素斋吃着了。于是，他边一边吃着斋饭，一边为我们击罄，就是他击一下，我们拜一下。礼毕，便由孩子们轮流摇签，我觉得挺有趣，就主动帮他们看签词。

只是不想这样一来，那个可爱居士就索性把位子挪开了去，专心吃饭了，委托我来给孩子们解签了。遇着很好的签词，就直言；遇着不好的，就鼓励孩子临阵磨枪；至于签词平平的，那就更好办了，让其保持平常心就好。

于是这样一来，就把家长和孩子们搞得十分欢喜，家长们更是主动往功德箱里边随喜功德了，居士见状，就又给孩子们发供果，才又欢欢喜喜地把他们送出山门外去。

然后，我就表达了想要抽签的意愿，居士二话不说，为我领颂《心经》，又击罄，礼毕之后我就开始摇动签筒，事不凑巧，飞了一只竹签出来，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它就一下掉进面前的保险柜一样的功德箱里边去了。显然，这会儿让人家管账房的僧人专门为我开箱取签，是不合适的，可我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居士就建议我重新抽一次，这次无误，还是上上签，签词很好。居士问我是要问哪方面，我说问事业。然后就记住了一句签词：“蒲帆能乘东风便”。

聊了好半天，居士又问了我一些个人情况，比如家庭工作什么的，聊得十分地欢快，才又揣着居士给的大苹果打算告辞，却不想居士一下正色道：“开年一定要谨慎呢，要防桃花运，特别是烂桃花！”

我竟一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长到三十岁，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句话，难道是我的桃花开在了脸上？我有些不知所语，但仍是连连道谢。但愿签词应验，可第一支签讲的会是什么呢？

那是春节前夕的时候，待到了春节新年，回故乡去，见到了七年没见的外公外婆。外公是老师，教了一辈子的书，外婆十分难为情地表示自己一不小心就八十一岁了，该如何是好？我和第一次来故乡的妻子陪着外公外婆说了好多话，然后就顺手去翻看外公积攒多年的书和笔记。那有他剪贴的报纸，还有风水易经方面的研究，更有他们诞下的三代人的生辰八字批注。然后就是许多对仗工整的、用故乡方言作韵脚的八行律诗。

诗词里边写的多是他过去的几十年的生活工作方面的事情，末了，竟又找出一本俨然是誊写过的小本子，看得我的心里是五味陈杂，因为其中好多句子都是在回忆他的父母和少年时光。而那时正是内忧外患的新时代开端，战争、饥荒，还有那些种种的让人感到困扰和束缚的社会因素。

其中有一句就是：“如果那时的我，能知道母亲的心里担忧的是什么，该是多好啊！”这不禁令我十分难受，因为那是建国初期，刚要二十岁的外公考取了国家飞行员，却是因为他的母亲的担忧而留在家乡教书，并且是在二十岁不满就为他娶妻生子。然后又因为各种的原因，到了如今的八十多岁，都没能好好地走出来看一看。这令我很难受。

然后就多是他这些年的心得体会，劝学、做人、处世、修身和食疗养生，所以在村子里边，外公外婆的高寿已经是首屈一指了。正当我在太阳底下读得起劲的时候，外婆和妻子在房间里说话，外公似乎是瞅准了时机起身大步跨到我面前，敏捷地一把夺过小本子，翻到一页上重新塞在我手里，食指指在一句话上，并且是一边提示着我着重看那一句，一边还要警觉地注意着妻子和外婆会不会突然回到院子里来。然后，我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心上一阵肃然的同时也不禁哑然，但也只能用诚实的目光回应外公，而不敢念出声来，以表示自己明白。

因为那句话的大意就是：世道之美在人伦，戒骄戒躁勿荒淫。严肃又工整，真实又刻板。

然后，外婆和妻子就出到院子里边来了，外公就又赶紧把我手上的小本子胡乱向后翻了几页，装作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是春节的时候，再等到夏天的时候又回老家去，这次我是一个人回去的，住在外公外婆那里，重又把那两箱书和笔记翻了一遍。而这一次，外公就没有上次妻子也在旁边的时候那么小心了，因为他直接对我说要防桃花运，一定要谨慎。说得外婆和妈妈在旁边笑也不是，骂也不好，都紧张地盯着我该怎么回答。然后我就笑了起来，说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该是懂得修身齐家的年纪了，外公似乎才又放下心来。

也就是这一年多，因为留了长头发的缘故，第一次回故乡去的时候藏在了帽子里边，第二次都似乎是把外婆吓着了。可问题是我大概是不适合长头发的，因为这一年多来，小孩子们一看见我就要躲开，有的甚至要吓得大哭起来，即是那些小孩子以前都很喜欢缠着我玩。

这令我有时感到十分尴尬，可又似乎也因此而避开了许多的人和事。大约，我的面相里边还是有几分煞气的，就像妻子说的那样，瞪起眼来吓死个人。可问题是，如果那位可爱的居士和阅人无数的外公都觉察到了这个担忧，可又为何这一年都到最后一天了，我却还没有碰上呢？那怕是朵烂桃花也好，也能让我嘚瑟一下呀！

好吧，可能这也不失为一种幸运。大约，这就像是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当中的那句令我奉为圭臬的话，那便是：远离颠倒梦想。

20161230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