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生活
“集体生活”对我来说过于珍稀:一方面,我似乎不屑地、明目张胆地将其弃之不顾,一反“人类把自己围在城墙里是行不通的”之常态,“集体生活”因故而为稀有;另一方面,却偏偏执意地不顾一切地“敝帚虽微亦自珍”,“集体生活”因故而为珍贵。
客观上稀有,主观上珍贵。
我对待“集体生活”过于理想化和逃避化的态度决定了我总处于试探——来来回回、小心翼翼的试探中,这容易使人神经错乱。
拿我成年后的第一次“集体生活”来说——麻烦,最多的是麻烦和不情愿,大学宿舍对我来说就是睡觉的地方,这便不存在心中的“集体生活”了,糟心的那部分足以遮盖住温情的那部分,还会空出一大片来。说自由不自由,说温情不温情,一心渴望自由,一心渴望温情,可是一心不好二用,矛盾难以调解。还是遵循与昨日相同的性情好了。
人嘛,到处都有。上课时,黑压压的一片又一片的人,我和他们有着似有若无的联系,实际上我已经没有了班级概念,有课就乖乖上,同学也是别人的同学,不接触。记得临近期末的一次体育课上测试立定跳远,我极度慌张,趋向恐惧——那里黑压压的一片人,贼似的一双双眼睛,那里就是一个“集体”,一个压倒我硬撑的勇气的“集体”。可是,谁也不知道。出于对一个“集体”的恐惧,我开始厌恶起“集体”,我可不想再一次检讨自己的勇气了,容易自闭。
我确确实实恐惧一个“到处都是人的集体”,为此我付出巨大的努力过上了无限接近于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做荒唐的事儿,一个人做光荣的事儿。但每逢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我便暗想,“集体生活”……也精彩。
同窗生活
以前高三,我们座位按斜线自行搬到下一排,一星期一换,那次我的座位刚好在那位同学的旁边,起初我们的“同窗生活”足够愉快,可是起初只是起初,后来她嫌我敏感,便不敢靠近我,这打击到了我,也让我对“同窗生活”重起破败的灰心之意。
离开了人,就很难说有完整的生活。让我对高中“同窗生活”始终持有温柔的心意和记忆的人是Z。Z哦,那是一位绝对温柔的女同学,不打击别人的欢愉不缩小别人的苦难。我曾暗暗想,Z肯定是最能理解我的朋友了,对,事实就是事实,没有错,但是我也许错在了想法上——Z最了解我,所以最能理解我。后来我想,很有可能是Z过于懂事,理解和体谅他人的习惯才显得那么顺其自然的吧,人一懂事起来,想到的就不仅仅是自己。
我和Z是同桌,直到高二的一次考试后,班主任安排数学课代表和英语课代表成为同桌。我还记得新的座位表出来的那次晚自习,我难过了整个晚上。后来的情况如我所料,我和那个新同桌的“同窗生活”过得磕磕绊绊,那一年半里,我有太多次“身在曹营心在汉”地想起水一般的Z来。
在那一年半中间的后一年,我生命中出现了一个足够可爱且善良单纯的女孩儿,我想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我念高三时,有一女同学W念高四。W第一次走进我们班时,头一路低着,可能是害羞,但当时她的样子给我一种生怕看不清脚下的路的感觉,莫名还蛮可爱。那是W第一次走进我的眼里。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的存在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我。那一年我的热情好像真是一把旺火,烧没烧到W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和肯定,但确定的是,我的热情烧到了我自己。
我始终忘不了,坐在我前排的W突然将手中的笔举过头顶,小声地说,嗨起来,同时作摇头晃脑状。W像是个傻子。有一次,在周日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的预备铃尚未响起又行将响起之际,我突然发现W身上穿着一件和她稚气的脸不搭的大衣,我笑她怎么穿这么老气的衣服,她跟着笑,说是她妈妈的。直到前几天我才从W口中得知,那是她妈妈给她买的,就是随口骗我的,还说我傻。W说的话我怎么能不信呢。
总觉得我和W在恋爱。我们之间能够珍藏和回味的共同的记忆过于浓厚,使我一旦陷入便久久不能回神。一起穿过夜晚黑暗的校园,互说对方身材过于消瘦;一起无缘由地大笑,牙龈都能露给空气看;一起完整地参加过我第一次W第二次的高考,还事先约好考完不准哭;一起填志愿,填完就去吃了麻辣烫…… 太多的一起,上天安排好的一起那就是一起,我们只能温顺服从。
我完全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