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短期记忆(一)

想来是因为那种无疾而终的感情困扰过我,所以从小长到大,我总会有些畏畏缩缩的胆怯和懦弱。

无疾而终看起来很浅,却可能实际上比一段扎实猛烈的相聚分离搁在心里要深得多。无疾而终是没有答案,是散在风里的胡笛声响,从拳头里漏出去的散沙,只知道或许存在过,却没有继续,没有回音。是不被肯定与认可,就连一湾坚定的眼眸,一句声嘶力竭的挽留,一句毫无保留的“恩真是美丽”都无法拥有。

我很羡慕被我喜欢的人,因为我知道他们至少有一个我,可以真真实实,确切地,自信满满地对他们施以一百二十分的包容和喜欢,甚至带些仰慕的心情去宠爱。可是没有被确切施以过爱的人,本质里胆小得不得了,以为只有自己在爱,而没有人爱回来。最终落地个无疾而终,原地打转,忘记方向到底在哪里,什么是终点,哪里是开始,全部拉闸断电,一片黑漆漆。

印象最深的那一次,现在想回去仿佛是无疾而终的预兆一般,我听见小时候最喜欢的男孩在一群女孩“怎么样,她漂亮吗?”的追问下,当着我的面,瞥一眼说:怎么可能漂亮嘛。我记得那个男孩曾经在电话里和我说:我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我?

那时候,家里只有一部电话机,每次接男孩子的电话,我都战战兢兢,观察妈妈的眼光行事,连接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和自己告白的电话,明明脸红心跳激动万分,却也得装作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那样的夜晚过后,再听到男孩在众人面前否认自己的美丽,是一件让我到现在还没能理解的事情。

或许是这样的:小孩子对于所谓的早恋和喜欢总是特别敏感,特别是在当时那种教育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我们,是无法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的,藏着掖着,你知道就好,别人不需要知道,在众人面前否定你,并不代表我不喜欢你。当时的我又气恼又自责,为什么自己不是长得最美的那一个,为什么身上要有缺点让别人去挑明,为什么你说喜欢我,喜欢是什么?小女孩时的这种悲哀或许是感情无疾而终的源头了。

而那样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无疾而终,也是我偶尔偏执的源头——因为我找不到理由,所以我不会停下来,我不愿意停下来。

没有人确切地喜欢我,厌恶我,认可我,否认我,好像关于我,说出来的都是无关痛痒的杂碎。

我最怕无疾而终的情感,我不明白,准确表达爱的体会和姿势,我不明白怎么做,可以扯上一天的废话以后,不让可能无疾而终的情感对象果然无迹可寻,无疾而终。

我需要说话,我的生命仰仗无理的分享和怪癖。

然后我想:即便是这样懦弱的我,也应该有拥有有始有终情感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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