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很少有这么温暖的阳光。我躺在院子中央,背靠着一堆柴火,微微眯缝着眼睛。享受我生命不多的时日。偶尔有一阵风吹来,会让我浑身打个激灵。我已经二十岁了。相当于人类中的百岁老人了。
这二十年来,我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他们都说我是英雄,可是我也不知道英雄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这一辈子我只做着引导员让我做的事情,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前边是刀片火海,只要他下命令,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只是训导员,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
从我出生后,我就被送到了警犬大队服役。我是德国黑贝,具有纯良的血统,正因为这样的血统,注定我们以后要成为出色的警犬。
我的训导员大概叫做老黑,因为我发现只要有人说发出老黑的发音时,他就会出现。就像他叫我小黑时,我也会马上出现在他面前。我喜欢舔着他的手指,咬着他的裤管。我熟悉于他的味道,也忠实于他的命令。老黑和小黑,是这警犬大队最靓丽的风景。
我们一起在地震中救人,也一起完成了缉毒人物。老黑是优秀警察,我是优秀警犬。他总是摸着我的头说,小黑,小黑,以后你如果成了一只老狗,我也就退伍了,那时候咱们做伴怎么样?可是老黑说话不算数,我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见到他了。我成了老狗。可是他没有和我做伴。
那次紧急集合,似乎又发生了什么事。老黑搂着说,小黑小黑,咱们要是好搭档,晓得吗?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任务,但是我知道老黑摸我头的时候,就是对我说,小黑,咱们要加油。他蹲下来时候,我拼命舔着他的脸,任老黑怎么躲开我,我也不放开他。我预感到了有不好的事发生,却不知道怎么表达。上车之前我对着车狂吠,死活不愿意上车,可是老黑拽着绳子,把我磴了上去。
老黑,老黑!我不愿你去!可是你却听不懂我的话语!
停车的地方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土地。满目疮痍。我知道,我的任务就是配合他们去搜寻活着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微弱的气息,我就要把他们救出来。老黑在我的身后,我只要发出了信号,老黑就会带一群人来挖开土地,从里边救出被掩埋的男人女人。我看着老黑的样子,冲他狂吠,老黑跑过来抚摸着我,小黑,小黑,好样的,好样的。
搜救的任务进行得很艰难。我也不知道我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我仿佛不知累的奔来奔去,我多辛苦一点,老黑就少辛苦一点。我吐着舌头看着老黑穿着制服在人群中挥汗如雨,也感受到了他的心脏跳动越来越虚弱的声音。
老黑!老黑!
他是忽然之间倒下去。当时的我正在废墟上嗅着生者的气味。恍惚之间,我听见了老黑在叫我,小黑,小黑!我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影子向我走来,似乎在抚摸我的头。可是,这个味道是死亡的气息,老黑,要走了吗?
我在地动山摇中疯狂得奔了过去。耳畔是老黑那一声声严厉的小黑,温柔的小黑,召唤着我,仿佛我要错过了什么。
可是,我还是没看到老黑,那边的废墟旁,还有老黑的余味。老黑!老黑!我用爪子刨开下边的砖石,我听见了后边有人声沸腾要赶我离开,可是下边有我的老黑!
他们说,我是条疯狗,他们说,我已经魔怔了。我的爪子流着血,指甲也磨掉了,可是缺看不到我的老黑。我闻得见他的味道,我知道他在逐渐死去,我知道废墟下有他的鲜血。
后来,我被送回了犬队。从此我不吃不喝。我白天在大门那边等着老黑,晚上也不愿意回到犬舍。别人唤我小黑时,我在我听不见,老黑不在了,小黑就死了,小黑从此只是黑贝。
二十年。我经常会梦见老黑。昨天,老黑说,他有点想念我了。我微微笑着,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高大的影子摸着我的头说,小黑,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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