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鸟树（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只鸟）

文/祁亮

图/网络

远离森林的山脚下有一棵树，一棵光秃秃的树，一棵分外孤独的树。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上的叶子一片一片掉光了，哪怕到了春天也不再长出新的来了。

每到春天，脚下新发芽的小草就会迎着微风舞动年轻的身体。

远处的丛林呈现出一片巨大的绿色汪洋。

山腰上百花齐放，千里飘香，绚丽夺目。

只有他，光秃秃的一片，孤独的耸立着，他的树枝无力的耸拉着，树干越来越细，脚下的茎也慢慢的松动了。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记忆力也越来越差了，甚至昨天跟他打招呼的小草都记不得名字了。

大概用不了多久，伐木工就会来这儿把它砍掉，或者某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他被闪电给劈断，反正，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时候，闭上眼睛就会觉得，自己或许再也不会醒来。

但他仍然怀抱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自己身上能重新长满绿叶，在蓝天下傲然挺立，和小草一起舞动，歌唱。他知道，那只能出现梦里。

春去秋来，四季快速的变换交替，他越来越不行了，连树干也无法支撑他的生命，慢慢的变弯了。

这时候，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这棵树努力地微微睁眼。

是一只燕子。

燕子栖息在最低的枝丫上，扑棱着翅膀。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树又闭上了眼睛，听这只燕子在他耳边低语。

“我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搭建了一个窝，每到冬天就会飞去很远的南方，我过得很幸福，已经生了好几窝小燕子，明年春天我就会带着她们一起来看你。”

树觉得自己已经撑不到明年了，但他仍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这时候，远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这棵树又微微睁眼。

是一只夜莺。

夜莺栖息在中间的树枝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树闭上眼睛，这只鸟儿的声音可真好听。

“我去了遥远的城市，做了一名歌唱家，我在医院歌唱，治愈了很多抑郁症患者，我在夜间的树梢上，为很多孩子唱摇篮曲，我在电线杆上，用歌声为人们掩盖噪音，我得到了人们的掌声，获得了尊重，我为此自豪。”

树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此刻他忽然好想听这只夜莺高歌一曲。

这时候，远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这棵树又微微睁眼。

是一只啄木鸟。

啄木鸟也栖息在中间的树枝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树想抬头看一看，发现力不从心，只能又闭上眼睛。

“我去了遥远的丛林，做了一名医生，我用尖尖的嘴巴把树干里面的害虫啄出来，好多病树因为我又容光焕发，长满了绿叶，我觉得我的工作意义非凡，我也感谢上天赐予我的天赋。”

树好像变得有些精神了，不知为何，心里也为他感到高兴。

这时候，远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

这棵树又微微睁眼。

是一只喜鹊。

喜鹊大概有些不好意思，栖息在最高的枝丫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树想说些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去了遥远的乡下城镇，其实我没什么才华和天赋，我只能趁着那些农民不注意，去田地里偷他们的农作物吃，他们总骂我是‘小偷’，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我不总是干坏事，偶尔我还会帮他们吃害虫呢。”

树感觉眼眶有些湿湿的，他想说没关系，可是他没能说出来。

远处又飞来了一只乌鸦，同样栖息在最高的枝丫上。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不是我不愿意回来看您，只是我的日子过得实在狼狈，只因为我全身漆黑，就被认为是不吉利的象征，不过，我想这大概也跟我的性格有关系吧，但是我对爱情可是忠贞不渝的。”

这时，远处又飞来了一只杜鹃，一只雪鸮，一只金丝雀，一只鸽子，一只白头翁，一只翠鸟……

各种各样的鸟都飞过来，栖息在这棵树的枝头上，本来光秃秃的树，立刻像是长了五颜六色的叶子般，一种奇幻的景象展现在贫瘠的山脚下。

这棵树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睁大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轻的岁月，他微微抬头，只见自己的枝头上长满了绿叶，非常茂密，微风轻轻刮过，绿叶窸窣，好像都泛着微笑一般，他心生暖意，当秋日来临，一片枯黄的叶子脱离了他，从枝头缓缓掉落，他万分不舍，心如刀割，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片掉落的树叶竟化成了一只鸟儿，扑棱着翅膀，朝着远方飞去。

没过多久，一片又一片树叶紧急着掉落，也都化成了不同的鸟儿飞去了远方……直到他变作光秃秃的一片。

但此刻，栖息在他枝头上的鸟儿们无不在为他歌唱。

他的“枝叶”更显繁茂，如涅槃重生，绽放出此生最炫耀的光芒，山腰的百花，远处的绿色海洋无不因此失色。

很多年又过去了，山脚下已然不见那棵树，但周遭的植物或动物却总能在某一天看见，千百只不同的鸟儿，如彩云一般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