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和狐狸的故事(上)

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么?”       ——张爱玲

狐狸真是狐狸。

从与他相识的第一天起,班长就感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高一开学第一天,四面八方来的少男少女们报到注册,班主任老师让班长整队点名,G市二中XX级二班全体同学的高中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点名完毕,陌生的面孔开始熟悉了,尤其是狐狸,独特的模样和气质给班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狐狸跟班长一样,个头不高,都在二等残废分界线附近。不同的是班长刚好越线,幸运地跨到了二等残废之外,而狐狸则悲催地滞留在线内。

高中三年,可能是用脑过度和营养不良的缘故,狐狸和班长都没怎么长高,身高差距非常稳定,半个脑袋,不差毫厘。班长因此对狐狸建立了终生牢固的心理优势:纵然你小子再能,跟我讲话也得仰视。——求解狐狸的心理阴影面积。

狐狸长相和气质可谓独特,国字方脸,八字浓眉,天生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脸上常常浮现出香港著名影星、忧郁王子梁朝伟的蛛丝马迹。话不多,貌似腼腆,尤其是对女生,一副娇羞模样。很容易让人与老实,憨厚,善良,本分等字眼联系到一起。

狐狸与众不同的特质很快得以显现。

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结束了,小女生梅花全班第一。好吧,我们故事的第一位女主角闪亮登场了。

梅花,身材不高,纤细,五官端庄,一脸的清纯和善良,说话不紧不慢,柔和真诚,一开口,让人浑身的毛孔都舒服,活脱脱邻家小妹模样。这样一孱弱小女生与第一的身份似乎有些脱节。一时老师表扬,同学们亦刮目相看。

班长位居梅花之后,算命先生说过,班长命犯桃花,今生会经常为女性所困,所以他早有心理准备,并无失落之感。

狐狸列三甲之外,大约四五名的样子,但见他本就委屈的脸上呈现霜打秋草的模样,更加惹人同情。

男生宿舍是大通铺,狐狸就挨着班长睡。班长至今还有心理阴影,总感觉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

某天晚上十点,照例熄灯睡觉!班长一般不超三分钟就可进入梦乡,正迷迷糊糊时,感觉被人推了一下,狐狸凑了过来。

“班长,有个事儿…”

“啥事,困了,明天说吧。”

“不行啊,不讲睡不着觉!”

班长一向把关心同学疾苦作为自己神圣的职责之一,闻此狐狸此言,班长硬生生把自己拉回到清醒状态。

“说吧!”

“你看昂,不管怎么努力,我的英语就是学不好。”

此言倒是不假,狐狸能用英语写情书,但考试就是过不了七十分。狐狸就是各种矛盾的统一体。

“那就多花点时间,多下功夫呗。”

“慢呀,时间花的不少,进步不大。”

“老师讲得好,认真听老师讲也够的了。”

“跟老师学,动力不足,收效甚微。”

狐狸的求学精神让班长大为感动。但也糊涂了。

“那你想怎么样啊?”

“你看昂…”狐狸预言又止的样子。

“快说,磨磨蹭蹭啥!”

“梅花英语考得好哎,她要是能辅导我一下,我进步肯定会很快的。”黑暗中狐狸的两只黑眼珠熠熠闪光。

啊,原来如此!

“你小子可真有心。”班长很佩服,“梅花也很忙,有时间辅导你吗?”

“你给帮忙说说嘛。”狐狸憨憨地笑着,三分羞涩,七分期待。

班长心开始软了。

但一想到把一个青春年少宛若娇花的小姑娘交给狐狸,班长有些不寒而栗!

“先睡觉,我看看机会吧。”班长搪塞了一下,侧身睡去。

留下毫无睡意的狐狸,继续着他漫无边际甜蜜无比的幻想……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狐狸却再没提找梅花辅导的事儿,就在班长为没有帮助狐狸而感到一丝内疚时,故事有了新的情节。

又一次考试结束。皇帝轮流做,明日到我家,这次全班第一是另一位女生铃儿叮当。

铃儿叮当在女生里面是比较高的,大概一米六三四吧,比班长矮,比狐狸高。身长体瘦,似玉树临风;话语不多,常低眉颔首;鸭蛋型脸,两道弯弯柳叶眉,时不时闪现一丝若有若无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走路身姿微摆,似风吹柳摇,散发出些黛玉葬花般惹人爱怜的气质。

铃儿上位,估计班上江湖又会起些波澜吧,班长隐隐约约有些预感。

果然,几位小男生儿,包括平时老实巴交不言不语羞羞答答的那几位,偷偷瞟向铃儿身影方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考试成绩宣布的当天晚上,熄灯睡觉时刻,狐狸又凑到了班长耳旁。

“班长,有个事儿……”

“最近较忙,那事明天我找梅花说说去。”班长有些不好意思。

“别,别,不是…,不打搅梅花了。”

“咋了,良心发现,怕耽误人家时间了?”

“是这样的,”狐狸挠挠头,“班长,你看昂,我这次语文成绩不理想,刚过八十分。”

“还可以啊,不算低。”狐狸对自己的高标准又开始让班长感动了。

“不行啊,你看铃儿叮当语文学得真好,九十多分。我一看到她就特别想学语文。”狐狸讲得情真意切。

班长心里一个激灵,这小子莫非又有新想法了?内心刚往上涌的感动开始急速后退。

“怎么,我给铃儿说说,给你辅导一下语文?”

“嘿嘿,班长,你最了解我啊。你说她会答应吗?你看她平时不说不笑,正眼也不瞧我一下,不是一般地冷淡啊。”

“对你笑,那你不得上墙啊!”班长没好气地说。

“求你了,最后一次。这可决定着我将来的命运啊。”

“得了,别上纲上线了。有空的时候我探听下铃儿口气吧。”

见班长答应了,狐狸松了口气,菜青色的脸上浮现出笑眯眯的模样,心满意足地歪头睡了。

铃儿同学对此事是一无所知的,因为班长压根就没跟她提过。不是怕她不给面子,而是担心狐狸给铃儿心理上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影响她青春期的正常发育和成长。

当然,更重要的是,班长再也不相信缺了女生的帮助,就会影响狐狸一生的前途。鬼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的。

果然,就像再没问过要梅花辅导英语,狐狸再也没提过要铃儿帮助学习语文的事儿。

及至高二,学习任务越来越重了。老师抓得紧,大家都默默地努力。

狐狸学习也是很努力的,成绩依然名列前茅。只是他走路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样子,似乎总是心神不宁。若他从你身旁走过,你也会陡然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烦躁和不安。

老师上课时,狐狸倒也老实,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时而两手托腮沉思状,半天不动,时而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时而抬头慢慢地瞅一圈周围的小女生,眼里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

狐狸坐在教室的前面,班长座位比较靠后,因此不常看得见狐狸的表情,但从狐狸一系列的表现,第六感觉告诉班长,这小子肯定有大心事了。

果然!

某晚,熄灯睡觉之前,班长刚闭上眼睛,狐狸凑了过来。

“班长,有个事儿…”

“What?”班长猛地睁开了眼睛。

狐狸吓得一个激灵:“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就快说吧。”

“你看啊,这学习是真累啊。”

“干啥不累你就干点啥去!”

“班长,我是很认真的。”

“我也没开玩笑。”

“若是有个女生能经常交流交流学习方法,共同进步,那该多好啊。”

“真有想法,直说吧,这次是谁。”

“我觉得吧,那个阿真比较符合我的标准。”

阿真,班上一个瘦小的女孩,瓜子脸,白中透红;秀气会说话的眼睛,小巧的耳朵和鼻子,话语不多——貌似那时候的女生话都不多。说话慢声细语,未开口儿先笑。弱弱的形象是好多小男生的杀手啊。

狐狸的魔爪开始伸向阿真了。

“那你符合人家阿真的标准吗?”

“你给说说,试试呗。”狐狸的话很温柔,透着几丝羞涩。

“No,自己想办法吧。”

“求你了,最后一次。”

“不帮!”

“好啊,班长,关键时刻,不够哥们。那我自己写信。”狐狸咬牙切齿。

“先练好自己的字吧,螃蟹爬似得。Good Luck!”

班长本是一句打压的话,狐狸却醍醐灌顶如获至宝,他果真买来了钢笔字帖,非常认真地练起字来了。除了上课,就是趴在那不停地练习。

瞧,狐狸关键时刻很用心的。

同学们都赞叹不已,狐狸真是内秀啊,学习这么紧张还有这高雅的爱好。

两个星期以后,一封稚气未脱但字迹工整的情书(确切地说是情诗)问世了,悄悄地躺在了阿真的桌洞里。

献给阿真

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你近在咫尺我却触摸不到你

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太阳与火星的距离

而是我无限的柔情到达不了你那里

当你飘然而过似风儿吹起

搅动我心底一池春水荡漾不止

(此处省略二千字)

(若有人好奇,班长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你就省省心吧,就班里那点事儿,班长全都知道,你以为班长是白当的。)

班长当真对狐狸刮目相看了,这次狐狸可能要成功了,才子佳人的故事要上演了。

班长不知该为狐狸高兴,还是该为阿真伤悲。

然而!两个星期过去了,阿真似乎没什么异样,不动声色,依然面如桃花,浅浅微笑,在狐狸面前飘来飘去,对狐狸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班长知道,狐狸似乎遇到克星了。

狐狸忧郁的面孔早已严重超越了梁朝伟。

“班长,没有任何反应啊,想想办法吧!”

“可能你的诗太朦胧,阿真没理解。”班长安慰道。

狐狸的脸上写满了沮丧。

“狐狸啊,别灰心,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我有一妙法或许可以俘获美人芳心,不知你敢不敢用。”狐狸执着的精神让班长感动了。

“啥法,敢!”狐狸毫不犹豫,视死如归。

“一不作二不休,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你用英语写封情书,给阿真以震撼,来个彻底征服。”

“不行吧,我英语就六七十分,哪写得了诗呀。你就别逗我了。”狐狸诚惶诚恐,黑暗中滴溜溜的眼睛里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

“可以的,你这么聪明。其实呀也简单,不就是I love you,please you love me吗?人生能有几回搏,为了心爱的姑娘,苦学两个月,拼一把吧。”

阿真啊,原谅班长哥哥吧,不是我想害你,狐狸实在是可怜啊,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谢谢班长指点。”狐狸的语气透露出些赴汤蹈火般的坚定来。

狐狸像是变了个人,上英语课非常认真,脑袋不再转圈了;迷离的眼神也坚定了许多。桌子上多了本书,《英语爱情美文900句》,狐狸给自己定了指标,每天背诵八篇。

狐狸的英语突飞猛进,一个月后(他哪儿等得了两个月啊),一封英语情书(叫情诗也可)横空出世了!

“To Darling A Zhen

Just a glance at you among millions of people my mind will neverever change

For a long time I have been looking for you,for a promise happened a thousand years ago

So a beautiful girl like you makes me deeply fall in love andmakes me cry in my soul

What a lonely feeling in the wildness I cannot fall asleep everynight

Hope an amazing smile comfort me with my deep sorrow. … …“

翻译成中文是酱紫的:

致亲爱的阿真

在千万人当中只是看了你一眼我的心从此不再改变

为那个千年前的约定我苦苦寻找如此长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是如此美丽啊我的灵魂在哭泣

荒野上飘洒着孤独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多盼望你甜甜的微笑抚平我心灵的忧伤

(此处省略一千字)

班长感动啊,狐狸真出重手了。铁血男儿柔情万种,狐狸此情可鉴,惊天地泣鬼神。

阿真,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迎接这紧张而幸福的时刻了吗?

带着狐狸的心血,带着狐狸的满腹深情,带着狐狸热切的盼望,带着狐狸的体温……,情诗,悄悄地夹在了阿真课本里。

激动、期盼、甜蜜、焦躁、…,那一天,真不知道狐狸是怎么度过的。

但是,(多么让人痛苦而失望的字眼)!

日子还是那日子,阿真还是那阿真。微微而笑,淡淡而谈;款款而行,目不斜视。

一切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

狐狸快要疯了!

疯了也要过日子啊。

“狐狸啊,咱有宝玉的情,没有宝玉的命。昂起头,朝前走吧。”班长安慰道。

于是,狐狸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坚强,继续在他自己梦幻的天地里耕耘着下一个不平凡却又不知所终的梦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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