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明悦
近来,上自炎黄,下迄满清,各代之闻人皆被提出奉为楷模,各地以有一名人为无上之光荣,大肆鼓吹,借古人光耀其地望,光耀其政绩,至有强拉旁人为自己家乡人者,殊属可笑可叹。以诸葛亮为例,从古至今即有南阳与襄阳之争,至今日仍未能弄清。而其原籍“琅琊阳都”即现在之山东诸城,反默然无所语。盖诸葛亮自幼离乡,主要事迹不在故籍也。
吾沧县实无可夸耀之古人,遂强拉纪晓岚为沧县人,大肆吹捧,出传记,拍电视剧,纷纷杂杂,殊觉可笑也。盖纪本献县崔尔庄人,五十年代行政区划,将崔尔庄等乡划为沧县管辖,遂腆颜将纪硬归为沧县人也。纪祖上在沧县原有庄田,银子旺、狼儿口等村多有纪姓居住,将纪硬拉过来原也沾点边。最可笑者,有将张之洞亦拉入沧州者,更属无谓。盖沧州地区管辖南皮县也,有将青县觉道庄硬说成是老子出家之地,青县盘谷镇硬说成是开天辟地之盘古诞生地,更令人笑掉大牙也。乱哄哄半天烟消云散,只剩纪晓岚一重公案矣。
历数沧县之土著名人,应推戴明悦。而其在历史上毫无建树,令后代老乡无可称道者,遂致湮灭无闻。则古人亦有幸与不幸者也。
《清史稿》上有记载,戴明悦于顺治年间赐进士出身,应该是汉族知识分子投降满清较早的一位。做了官以后,在民族压迫政策之下,不敢乱说乱动,夹紧尾巴做人自属正常情况,其无什么建树也就不奇怪了。死后赠太子少保什么大学士,空在坟前立石碑也就令人无可纪念了。
戴明悦出身贫苦,幼年时随其父耕种田地,暇时常至县城卖柴,高粱秸民间亦称秫秸者。一年之冬,父子起早挑秫秸进城,至东南头回民聚居处,戴明悦觉劳累困倦,遂在一户门前抱厦下席地而坐,不觉欠身闭目,而此户乃一刘老先生之私塾,刘老先生睡梦中见一黑虎卧于门首,不觉惊醒,穿衣至门外一看,见一少年倚墙假寐,老先生将其呼醒,携其进屋,细问姓名乡贯,问其曾读书否,戴答家贫无力读书。时戴父亦寻子此门外,刘老先生与戴父讲愿收此子在家读书,不收束修。戴父答允。戴明悦遂叩头拜师,随刘老先生读书矣。
明悦聪明异常,较其他学生学业猛进,即刘先生之子孙亦落明悦之后。刘老先生心下甚慰,窃为自己庆幸得此高弟子也。学成戴明悦即连捷而成进士。读书人志在成名荣亲,光宗耀祖,何计明朝、清朝耶?
刘老先生病重,戴明悦由北京至沧探望,八抬轿至刘门里许即下轿步行,至老师病榻前问候,而老先生面向里卧,更不回首答言。戴明悦即心下恍然,此老师教我看顾其后背(后辈)也。当下坐而问曰:“老师欲后辈富乎?贵乎?”先生答:“看诸子孙辈无可成名之才,贤契令其富足可也。”刘先生家在县东南郊,离城偏远,有水坑积小溪隔之,每至春夏水涨,其居处宛若一孤岛。戴明悦出资于溪上构一石桥,以方便来往,解放后此桥尚存,后修建马路拆去矣。刘老先生后代亦湮没无闻。戴氏之后人已无可称道者,唯有一戴化鲁,不过一乡下土财主耳。某年沧县遭灾,灾民遍地,官府请刘凤舞、戴化鲁、朱华堂、陈同侯等大户出粮赈济,遂各家搭席棚施舍粥汤。戴化鲁之舍粥地一日不间断,灾民无论何时去皆可饱食,故沧县有俗谚云:“戴化鲁的粘粥——有的是!”
(约作于199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