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理解和尊重可能来自于一句发自肺腑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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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忙的像陀螺,讲课、培训、科室事务、出差……一堆事情铺天盖地的将我淹没~担心重要的事情完不成,因此整个人有点浮躁。
刚刚在迷宫一样的火车站找到进站口,挤上火车,看着满车挤挤挨挨的人头,正为自己这个无座票能不能找到一个空座而担心,电话突然响起。手机屏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来电地址是省内的另一个城市,猜测又是骚扰电话,毫不犹豫地挂断。可没两分钟,铃声又响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边腹议着现在的推销电话都这么执着,边再次挂断电话。
背着大背包的我在人群中举步维艰地寻找着可以放下行李和这具疲劳身躯的地方,电话再次顽强地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我叹了口气,随手接起电话,眼睛还不停搜寻着空座位。
“刘大夫,还记得我吗?我是高伟的父亲!”一个兴奋、高亢的声音沿着听筒穿过来。
我愣了一下,好熟悉的名字和声音,但闹哄哄的车厢让我思维很难集中,一时在脑海中搜寻不出这个人。
“3年前在你那里住院,车祸伤的那个孩子,你还教我回家怎么给孩子护理呢。”他听出我的犹豫,进一步解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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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我想起了那个19岁的孩子,那个总是很认真的父亲,还有那一年炎热的夏天……
高伟和其他20岁左右的年轻人一样,爱玩、喜欢时尚、追求速度和激情。一群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平时的爱好就是骑公路摩托并比拼速度。暑假夜晚的高架桥成为他们的试炼场。“风驰电掣的感觉像飞起来一样!”他的一个哥们在探视他一次之后再也没来过,不知是继续骑着摩托还是真的像高伟一样“飞”了起来。
因为速度太快,撞上了一辆行驶的客车,高伟直接被惯性甩了出去,送医院的时候,重度颅脑损伤、多处骨折。幸运的是,送医院比较及时,马上做了颅脑手术,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不幸的是,摔伤太严重,术后他的意识一直没有恢复。因此,术后他一直在我们科治疗。
因为治疗过的病人太多,我们基本会对几类病人印象深刻:患病千奇百怪的病人、遭遇重病的年轻病人、有很奇葩或很nice家属的病人。高伟,很显然符合后两条:他的病情让人惋惜又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干嘛拿生命不当回事;但是他的父亲更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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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伟刚被送到病房时,脑水肿严重,我们评估这孩子病情太重,很有可能挺不过去了,于是反复和家属谈话。
他父亲总是一身保安制服出现(一度我以为他是我们医院的保安),黑瘦又很有精神的样子。寡言,却总是精神抖擞,眼神坚定,和所有当过兵的人一样保持了部队的精气神。只有在和他谈起病情时,眼神会突然暗淡,却瞬间又恢复原样,然后请求我们继续观察和治疗。
医院见多了各种情况,其中,父母对待孩子总是不遗余力地治疗,哪怕砸锅卖铁、换肾卖血。所以,我们也很理解他,治疗一直积极地进行。好在,人年轻,各个脏器功能良好,很快身体就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中间又经历了两次骨折手术,高伟的病情基本稳定下来,只是,人一直没醒。
后续治疗就以脱离呼吸机、肢体康复为主。对于高伟的意识恢复,短期内,我们不抱太大希望。目前医学对脑损伤的解释是:如果中枢神经严重损伤,是无法再生的,也因此很多人颅脑受损后会成植物人。我们也觉得他成为植物人可能性最大。
而每次谈话,这位父亲总会问有没有可能恢复,言谈中饱含了一位父亲的所有希望。我们总是不忍让他失望,另一方面,医学也有很多未解之谜,有些病人经过数年的治疗,还是有恢复的。只是,这种情况太少,每例成功的案例都是家人付出了巨大的精力去护理、陪伴、呼唤。
也因此,这位父亲知道还有一线渺茫的机会后,就开始了漫漫学习之路。每次康复科医生来病房给病人做肢体康复时,他都会认真地观摩医生在不同部位进行的各种手法、各种技巧;也会听从我们的建议,录一些孩子之前喜欢的摇滚乐和家人鼓励的话,放在的他耳边循环播放。时间久了,我们都会跟着哼几句摇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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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极的治疗和精心的照顾,总会有回报。
高伟在ICU躺了接近1个月后,终于成功脱掉呼吸机,只是仍然昏迷,但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意味着可以离开医院,回家照看;也意味着不用再花这么多钱了。
离开时,高伟父亲一反常态的寡言,激动地用那洪亮的家乡话给每个人道谢,感激大家把儿子的命救了过来~
高伟出院后,有段时间,科里大家还会讨论,说这孩子能活下来,真是奇迹,多亏了他父亲的坚持和后期的精心照料,只是醒会比较难。但也许,也许有奇迹呢…
只是忙碌的工作,让我们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又开始了新的抢救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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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话筒中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嗯,我知道你是哪位,现在高伟情况怎么样?”
“刘大夫,你不知道,他现在醒了,前两天都会自己吃饭了,算数也没问题,虽然智力有点影响,但也恢复80%吧。自己走路也行,就是有点勾脚尖……”
我完全被这消息震惊了,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表达,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到,“真的吗?真是太奇迹了,开始觉得他能植物人都不错了,看来你们家人真的付出好多,这几年一定把他照料地很好!!”
高亢的声音继续沿着听筒传来:“我们会什么呀,多亏了你们大夫、护士当时极力抢救他,不然,命都没了,哪还有后边这些治疗!”
“我也不会说啥,你们真的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等我们去省城再专程感谢你们!”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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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这些天所有的焦躁一扫而空,背包也仿佛轻了许多,刚刚上车时的拥挤和噪杂,现在也不见了踪影。
我看到前边有一个靠窗的座位,空着。先坐了过去,火车慢慢启动,幸运地没有人要求让座。
窗外的绿树飞快地后退,秋日的蓝天尤其高远,远方飘着一朵白云,像是一柄如意,又像一尊卧佛,很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