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最终都会适应,也深知变化与离别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但每次听到谁要离开的消息,依然会有落单的感觉,仿佛又少了一个在生命长路上结伴而行的同类,依然会产生一种要面对变化与陌生的不安感⋯⋯
(一)
清晨,送孩子去小区门口坐校车。返回的路上,同行的睿妈说:因为工作调动,过完春节,便要举家搬去武汉。
听她说完,心下不由地一阵失落。
还记得前年的开学季,住在同一小区的8个孩子因缘际会,齐聚在小区西门,一起等候开往同一所小学的同一辆班车。孩子们渐渐从陌生到熟悉,大人们也从日常寒暄升级到相互照应。有些人几乎每天都能短暂碰面,间或交流些关于学校、教育、生活等方面的信息。谁碰巧有事赶不回,便可以安心地托别的家长将孩子接回;早晨班车来得稍早,有孩子还没赶到,便有人守在大门口远远地招呼他们加快脚步。
这样平淡的日常,一天天累加起来,便形成了惯性,产生了温度,便原本不相干的人变得亲切甚至亲近起来。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先是石头一家搬回老家西安,接着开心一家搬去别的小区,睿妈是第三家了。尽管最终都会适应,也深知变化与离别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但每次听到谁要离开的消息,依然会有落单的感觉,仿佛又少了一个在生命长路上结伴而行的同类,依然会产生一种要面对变化与陌生的不安感,毕竟行将离开的人已不知不觉成为我们惯常生活的一部分,即使所占比重很小,在放开时仍会感到些微不适。
(二)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很多优美动人的诗文,便记载了人们经历别离的诸般感受。苏轼悼亡妻,以"十年生死两茫茫"曰尽阴阳相隔、无处执手相看的凄凉;一曲《伯牙吊子期》,"伤心,伤心,复伤心"尽诉知己终不得的憾恨,浓烈的忧伤与孤独大约是类似灵魂伴侣才能企及的维度;"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友人间半哀愁半豪放的叮咛;"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则是隐藏在轻描淡写背后的黯然与惆怅⋯⋯
细想来,在人的一生中,大大小小的离别是贯穿始终的:大到生死(脱离母体、告别人世),小到每天离开家去上学、工作。既可以具体到与某人、某地说再见,也可以细化到与不断消逝的分分秒秒永别。并且,因着关系的远近、亲密的程度、时空的跨度、分离的方式等,不同的离别给人带来的难受度也是高低错落。既有诗文中那样高浓度、高烈度的,也有微细、凡常到不易察觉的。
(三)
我想起几年前的一位老邻居,她租住我家隔壁的房子三年之久,先后生了两个孩子。而我们始终都只是照面点点头、就着孩子聊几句的关系。有天深夜,走到阳台上透气,蓦然瞥见她家窗子里昏黄的灯光,于万籁俱寂中,一种无声的温暖潜入心底,使夜半的孤独也拥有了温柔而炫目的背景。
因为类似这样零星、偶然的际遇,尽管彼此并不交心,也依然感到相安无事的亲近,无形之中产生了关注与牵念。她们搬走时,我是有些不舍的。
我还想起几天前父亲在电话里说,这一年村子里先后走了8个与他同龄的人。自然,这些人几乎都是我熟知的,他们的样子依旧在记忆里生动地闪现。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巨大的苦涩与悲悯笼罩在我们之间,死亡的阴影是如此触手可及,它使人生出强烈的幻灭感。
如此说来,不论是大大小小哪种离别,都将在我们身心灵上打下深深浅浅的烙印。或被隐藏,或被释放,或令人陷于伤痛无力自拔,或使人变得愈加敏锐而包容。它们因个体的不同呈现多姿多彩的样貌。
人生便是这样不断经由离别走向独立与自我完善。终其一生,离别都是我们要独自穿越的戈壁与荒漠,谁也无法侥幸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