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贾平凹在他的作品中写道：“做人都不容易，尤其是做得不像个人的时候。”

我现在就是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我无言面对曾经为我掏空家底的双亲，站在他们面前，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27岁的余毅，曾在朋友圈里这样更新他的心情动态，过了十分钟之后，他又删除了这条说说。

他只想随意发泄一下此刻的心情，没想到收到了上百条的留言，更有多年不曾联系的朋友，给他发来私信，字里行间透露着关怀和鼓励。

余毅推开窗随后又关上，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好几遍，窗外灯火通明，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头，他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来到这个偌大的城市快一年了，住在简陋的单身公寓里，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儿就是自己的家。

                  02

余毅研究生毕业后来广州闯荡快一年了，最近收到了老家县城的教师录用通知。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圆梦的大好机会，对于年迈的父亲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当他把这一消息告诉父亲余富民后，没想到一个望子成龙的老父亲立马老泪纵横，一个踉跄，随后便被120拉进了医院。

如果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余毅估计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记忆的闸门被苦涩的记忆一下子撞开了，把他带到了他曾不想去触碰的昨天。

自打他记事起，父亲就在工地上卖着苦力，那副农民工的装扮从未改变过，脚穿一双破洞的解放鞋，身着沾满水泥浆的灰白粗布大褂。

如今他笔直的腰杆也被生活的重担压得也有些佝偻了。

他是坐在父亲沾满水泥的后背上长大的。每当父亲用那双沾满水泥浆，并已结成老茧的手抚摸着儿子细皮嫩肉的脸颊， 他一边嚷着好疼，一边躲得远远的。

余父从20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在工地上苦熬到头发灰白的老汉，个中艰辛，儿子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尝尽人生心酸的余父，当然是把人生翻身逆袭的殷切希望寄予在儿子身上。

余毅的父亲余富民曾在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吃再多的苦，流再多的泪，他也要让儿子多读书，受更好的教育，助力孩子跳出农门。”

十多年前，这在我们当地的贫困农村，还没有父母在孩子的教育上有如此高的境界和觉悟。

余毅从上小学开始，父亲余志民对儿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等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也就是老爸在众多工友面前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我要大张旗鼓地置办酒席，让全村人对我刮目相看，原来我老余家也有光祖耀祖的那一天。每每说到这里，余父的眼中便泛起了憧憬喜悦的泪花。

好在儿子还算争气，学习成绩算不上名列前茅，但在班级一直处于中上游水平。余毅小学毕业那年，他的父母又不惜一切代价让儿子进入了市区里的一所重点私立中学。

余父在儿子教育上的投入上无疑是掏了血本的。

他的举措也曾遭到了左邻右舍的冷嘲热讽，就连他的亲兄弟也曾给他泼过冷水，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余毅一直在父亲铺好的人生轨道上负重前行，虽说走得步履维艰，但也没有偏颇太多。

初中毕业后，小余也顺利地考进了市区的重点高中。

2013年高考那年，余毅的分数刚刚压线过了一个普通的一本，与985和211这些重点高校失之交臂了。无奈之下，于毅只好选择了一个非常冷门的水文水资源专业，迈进了一本院校的门槛。

大学四年毕业之后，迫于冷门专业就业形势的压力，他又跨专业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

                      03

余毅的理想就是学有所成后，回到家乡当一名高中物理老师。

本科毕业前夕，经过紧张的复习和备考，通过层层筛选，终于取得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教师资格证书。

大学期间，每逢寒暑假他也经常兼职做家教，他很享受那种跟学生一起谈笑风生的感觉，从教学中他能找到莫大的成就感。

然而余父却把家族扭转乾坤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当然不甘心儿子毕业后站在三尺讲台上，做一个穷极一生的教书匠。

余父做梦都想儿子毕业后去繁华的大城市闯荡。

当余毅知道自己的理想与父亲的梦想是相悖的，他害怕看到父母伤心失望的眼神。因此在漫漫求学路上，余毅只能就此降服，甘愿被父母牵着鼻子走。

去年，研究生毕业之后的余毅，在父母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后，他跟着同学一起南下来到了广州。

一线大城市遍地都是黄金，真的只是父亲的一个臆想，作为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寒门子弟，别说捞到“金子”，能够谋到一个饭碗，也不是一件易事。

想要立足扎根，更似天方夜谭。

求职之初，余毅也是踌躇满志，希望在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大城市大展拳脚。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虽说有研究生学历的光环罩着，但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经验，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想找到一个专业对口，收入不错的工作，还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面对找工作的诸多不顺心，余毅曾想放弃，可如果就此妥协，他又觉得对不起年迈的父母。

既然选择了远走他乡，只有跟现实死磕到底，才能对得住曾为他的未来压弯身躯的父母。

                        04

余毅放低了身段，进了一家生产小家电的私企，入职之初的职位是助理工程师，试用期月薪8500元。

初入社会的余毅对这个工资待遇和这个职位没有过多的看法，他想只要在这个偌大的城市落下了脚，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定会对父亲有一个圆满的交代。

进入公司后的余毅，发现这份工作跟他心目中的理想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每天送样、装机、拆机、写报告，整理文件，完全就是一个小杂工，被老员工呼来唤去。

工作上找不到成就感，生活上也毫无归属感。

在这座超负荷、高消费的城市里，每月除去房租、水电、一切日常开销后，工资也所剩无几。如果想要在这座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城市安家立业，最终拖累的还是年迈体弱的父母。

自古寒门难出贵子，余毅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余毅很怀念他兼职做教师的那段时光，站在三尺讲台上给同学们指点迷津，台下一阵哗然和欢笑，那种感觉，是他在现在的工作中无法找到的。

见过了远处的山和海，他还是觉得家乡小镇上的烟火气能给他带来踏实和安宁，余毅还是想回乡去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前段时间，余毅的一个高中同学给他推送了一所高中聘用物理教师的消息，余毅打开链接，定睛一看，原来是他老家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他决定去搏一把。

在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余毅请假回了家乡两趟，几轮面试下来，他被成功录用了。终于圆了他的教师梦，可眼下他又不知道如何来说服他的老爸，让父亲心悦诚服地接受他临阵逃脱的现实。

余父知道“不争气”的儿子，历经千辛万苦，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四周被群山环抱的家乡，有种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在电话中对儿子勃然大怒：“18年的艰苦求学之路，我把全部家底都押在你身上了，如今你却不给我争一口气，你简直丢尽了我的老脸。”

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被气进了医院，余毅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为难。他不想伤害“望子成龙”的父亲，可他真不适应外面的花花世界。

他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活出真正的自我，在人生的轨道上朝着既定的目标勇往直前。

                      05

躺在病床上的余父，在众亲友和老伴的劝慰下，他也慢慢地想通了，不再对儿子心存怨恨了。

那天余母专门去网上搜素了张一得自杀的新闻给余父看，希望他能从中得到启发，放手让儿子去博得属于他自己的一片天地。

余父看过新闻之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看窗外，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凝重的表情也舒缓了很多，他用手在胸前划了划，随后便对着余母说：“儿子人生的路，让他自己选吧！”

让孩子活成父母显摆的工具，何尝不是一种悲哀。我们都是一个平庸之辈，我也要学着接受孩子的平凡。

身体慢慢好起来的余父，那天他拿起手机，主动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简单的一句：“毅儿，想回来，就放心地回来吧。”

随后余毅便看到了父亲朋友圈分享儿子考上教师岗位的喜讯，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几滴泪水顺着脸颊留到了嘴角，他用舌头舔了舔，苦涩中带着甜甜的味道。

此刻他感觉肩上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

他的理想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认可，27年的时光，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活得如此真实过。

往后的路，有了家人的支持，余毅将会走得更加踏实和坚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