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异事

我是一个历史痴迷者,尤其对汉以后,清以前的这段历史颇感兴趣。我记得小时候,我有一本不知道哪里淘来的破烂历史书,里面有一段讲南北朝时期的事,不是传记类的,故事性很强。读到刘裕出征,摆却月阵的时候,简直不能自已,心生向往,至今记忆尤新。

我之前更故事的时候,讲过想写一部以南北朝为构架的小说,结果发现那个时期太乱,对于我这种半吊子来说,实难以掌握,无奈只得作罢。

心有不甘的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挑里面的一个时段来写一个小故事,因为我着实爱南北朝这段历史。

看我故事的朋友应该知道,我文风偏古,是受历史和金庸等前辈大家影响。而且我特别反感那种快餐文化,当然这不是我更得慢的借口,主要是楼主工作繁忙,也有点懒。不过这个故事,我做下承诺,一定不会烂尾太监。请大家多支持并保持耐性,谨记。

公元580年,南北朝,刘宋,健康。

夜已深,街上静悄悄的。乳白色月牙儿挂在半空,薄雾也似的乌云,一直从旁跑过。雪下得稀松些了,地上约摸积了几寸厚,绕是如此,四周黑漆漆的,不大看的真着。

邦邦邦,三声清脆的打更声响过,一个嘶哑的声音喊道,三更了!关好门窗,小心火烛!三更了!

言毕,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月色,摇摇头,将梆子挂好,摘下腰间的葫芦,找了半截断墙坐下身来。他约摸五十来岁年纪,蓄着山羊胡,面庞干净,满脸皱纹横七八扭看起来有点奇怪。

因其相貌丑陋,加上深居简出,而且贪念杯中之物,喝醉以后就说自己联通阴阳,是地府派来的信差。久而久之,大家便唤他做鬼二爷。

鬼二爷取过葫芦,吃了一口烧酒,满足的抹抹嘴。街口忽然得得得响起一阵马蹄声来,半夜三更,正值宵禁,是谁还架着马车招摇过市?鬼二爷抬头去看,过不多时,暗中钻出三匹马来,停在三尺以外的地方。

马后是一架装饰华丽的篷车,前沿支着两盏白灯笼,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车帘乱动间跳下一只半人高的黑色大狗来。它身着披风,头戴白帽,呈米斗状,约有半尺来高。看起来既有些威风又有些邪魅。

鬼二爷脸色变得一变,随即咧嘴一笑,重新盘腿坐下。大狗跑到近前,嘴里衔着一枚金镂镶玉碗。它把碗吐在地上,用嘴往前一拱,屈膝趴下,盯着鬼二爷手里的葫芦再也不动。

鬼二爷笑道,兄弟,见到你,我就知道事情藏不住了。嘿嘿,心底反而踏实了不少。唉,这个世界上,只要人活着就有数不尽的烦心事啊。伙计,你也好这口?好,那你我就吃一杯再行不迟。

将那碗倒满,道声请,自己先喝了一大口。那狗点点头,忽而人立起来,两条前腿捧着碗一饮而尽。一人一狗你来我往,片刻间便将葫芦喝个干净。

大狗站起来,叼上碗转身便行。鬼二爷看看天,后面跟着上了马车。

此刻天有些微亮了,雪也住了。三匹马拉着车左拐右拐来到城东南一处大庄园。黑狗待鬼二爷下车,朝他轻吠三声,自行带着马车转入后街小巷去了。

这庄园墙有一米多高,通体黑色,却不见一窗一门。左右略作观察,迈步往南行约八百步,转过墙角,有一株两人合臂粗的槐树,连干带叶犹如墨黑,时值深冬,停停盖盖,未见少枯。树前有一块白色的墓碑,藏在深雪里,要不是眼力过人,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石碑前没有祭品,上面用朱砂刻着两行字:英雄好汉至此扣环,庸人鼠辈见了跪拜。

鬼二爷心里好笑,天下除了官人,谁这么大的口气,真是茅坑里玩捉迷藏——找死。戏谑般得伸脚过去一通乱踢,那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发出闷闷的破鼓声。正玩得兴头上,忽听地下有个声音哭道,上面的这位大爷,您可住手吧,俺们下面正听呢,好嘛,耳朵都快给你震聋了。

鬼二爷哦了一声,刚收住脚,忽听轰隆隆两声响,墙边地面裂开,升起一面木阶来。道声打扰,拾阶而上,进得院内,眼里豁然开朗。

院里清一色的苏州园林光景,有山有水有凉亭,种的是各种稀木,养得是不同珍禽。鬼二爷不由喝得一声彩,旁边上来一个管家模样人,搭手施礼道,劳驾,请问您是白发钟馗鬼二爷吧?

鬼二爷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略带微笑的看他。那人先点头道,您请移步跟我来。

手里提着白灯笼,头也不回的往前便走,也不管客人跟不跟过来。鬼二爷心道,有意思,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户人物?有心见识一下,提步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绕,管家时不时介绍一些景致出处,听上去全是名家手笔。约摸走了一里路,进了一片假山,过了行道,有一处小院子,厅前院外掌着白蜡烛,黑压压的已经挤了不少人,此刻喧喧闹闹,像是在讨论什么东西。

管家停下脚步,回身施礼道,您老慢请,容小人禀报引荐才是。

说完转身小跑几步,到得院前,扯开嗓子喊道,曾御前执事,天下第一神探,白发钟馗——驾到!

话音刚落,院里忽然一阵惊叹,然后安静下来。鬼二爷心里一凛,对方把我摸得如此透彻,自己却浑浑噩噩,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但他城府极深,凡事不动声色,心里提神进了院门。

院里摆着宴席,粗摸估计有七八桌人。管家提着白灯笼在前面带路,中间有些人鬼二爷认识,都是江湖上有些声望的。别人朝他示意,他便点头回应。多一个人心里也就踏实了一分。

行到大厅口,面前摆着三张太师椅,管家道声请,将白灯笼放在中间位置,自行退下后堂。右手边坐着一个中年人,国字脸,满脸络腮胡,作武夫打扮,看上去有些威严感。

这个人鬼二爷认识,他是京城健康总捕头,严复开。为人刚正不阿,喜爱打抱不平,又因武艺刚强,破案有一手,人送外号活阎罗。但这个人本身信奉鬼神,觉得自己不敢用阎罗这个称号,逢人就讲,我啊只管抓人不管判,如何担得起这样的名号,还是鬼差合适些。久而久之,得了个黑面鬼差的外号。

严复开看见鬼二爷站在旁边,当年那可是给皇帝当差的主儿,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下有心巴结,站起身来掸掸衣袖,躬身行礼道,您老人家也来了?晚辈鬼差,这厢有礼。

鬼二爷听过其名声,回礼道,兄台如何这般多礼?可折煞小老儿了。请坐,请。

严复开道,您是钟馗,我是鬼差,这是礼数。再说您当年办事的时候,我等都还在玩泥巴,晚辈自当见礼。请,您请。

两人谦让一番,前后落座。底下出来一个穿白衣的人道,客人既以到齐,何故主人迟迟不肯露面?我等大事迫在眉睫,要等到几时?

下面顿时一阵聒噪,忽听三声金锣鸣响,有人叫道,少主人到!

声音落处,门庭里走出一个少年来,约摸二十上下年纪,穿一身双龙戏珠皂尼服,腰系金线绞边罗玉带,头戴束发紫金冠,脸呈红色犹如被朱砂泡过,但别有一番俊美在里头。堂下众客不由得暗生赞叹,心想生子如此,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少年清清嗓子道,各位前辈,众家叔伯兄长,家父近来身感微恙,不便见客,特派小侄前来了解一二。

他说话声音清脆,又十分得体,连鬼二爷都转头来看到底是怎样一位少年。

少年续道,小子叫崔鹤敏,历年跟着家父走南闯北,江湖上下卖他老人家面子,都叫我火判官。后生小子僭越,如何担得起,尤其是众家前辈驾前。

说着话,走到鬼二爷面前盈盈下拜道,桂叔叔驾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家父时有念叨,说当年少不了您提点。当今大事全由……

话没说完,堂下那白衣客道,有钟馗神探在此,也不用等他人了。我等就将事情道个一二,请他老人家支个招也是好的。对不住,我性子急,听不得啰里啰嗦的客套。

崔鹤敏脸上有些怒色,看了白衣客一眼,退去一边不再说话。鬼二爷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道,各位抬爱,小老儿有甚本事给出主意。我啊,退出江湖不问世事久矣,只能说有何事,大家一起商量,老头我帮着参考参考还是在所难免。

他从进门起就留了心眼,院里人众不似有恶徒,心先放下了一半。他们吵吵嚷嚷只要说事,所以先把后路留好。大事需要出头的,我退出江湖了;小事需要出主意的,你们商量,我该说的时候就说点无关紧要的便可。何况主人家都不肯露面,我又何必自己跳下去。

本来堂下还有些窃窃私语,一听这话顿时安静下来;白衣客摆好姿势要说那件事的,也扭转身子过来看鬼二爷;严复开隐隐有些鄙夷之色,想说两句面子话救场,瞥眼看见崔鹤敏了,当即坐稳身姿。

偌大的院子静得连针掉地下都听得见,鬼二爷回头道,崔贤侄,这些英雄好汉可都是卖令尊面子,小老头年纪大了,黄泥巴到下巴是一天不如一天,你看可否请令尊出来主持下大局?

崔鹤敏血气方刚,初入江湖,在场的都听出来鬼二爷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就只听到一句主持大局,往前一站,看着白衣客道,是,桂叔叔说的在理,众家前辈英雄信得过家父,那自是义不容辞!各位但说无妨,天大的事,由小子转告便是。

鬼二爷拍手道,好,年少有为,英雄少年,判官这名头实至名归!

说着话坐回太师椅,白衣客性急,道,又不是杀人放火,代人罪过,你们干嘛推来推去的。我要说的事情,无非就是近来一个弥天大案。在场的都是各郡府同僚,大家实在没办法了,聚在一起找个领头的,理一理罢了。

众人一片附和,白衣客喝口水续道,要说这个事,还真他娘的奇怪。大约是一个月前,我……

话刚起个头,忽听一阵唢呐声响起,由远及近,慢慢往院里过来。众人本来在听白衣客说事,都忍不住回头去看。声音越来越大,当先四个黑衣黑裤汉子,支着哭丧棒进得门来。后面跟着一口猩红雕花大棺材,四个殡客抬着。再后面是丧乐队,最后面是三个和尚,两老一少。

棺材进了院子,双方都有些愣神。院里原来都是些捕头,有那脾气暴躁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送殡队都是些苦力人,又不明白情由,全闷着不敢说话。崔鹤敏看情势不对,毕竟是自己家庄园,正要下场问话,旁边严复开站起来道,可是枯禅院青灯法师?

一个老和尚站出来道,阿弥陀福,没曾想在贵宝地遇上严施主。

两人叙礼一番,说起个中情由来。

青灯大师道,两日前,有一个中年男人,自称叫奎木狼,来小寺上香,完事后跟老衲吃茶。他说梦见父母死后尊魂受到我等超度,要为菩萨重塑金身,留下五十两金子。走时抬出一口棺材,说是故友桂泉慈父,客死他乡,希望我们能风光送回故里,留下个地址就走了。

青灯大师说到奎木狼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发出惊讶声,等说到桂泉亡父时,齐刷刷的都去看鬼二爷。

桂泉正是鬼二爷大名,江湖上的人知之甚少,提起来都是白发钟馗,竖大拇哥。他有五六十年纪了,父母离世几有十年之久,何来亡父客死他乡之说?

鬼二爷也不动怒,平常颜色的走到棺材旁,用手敲了敲,声音空响,并无异常。青灯大师道,这位施主,人道死者为大,何故无有忌讳,于己不利?

鬼二爷笑道,既是家父,我自省得!

和尚疑惑声中,忽听砰的一声,棺材盖平地推开三尺。众人好奇只是围拢来看,棺材里哪有什么老头,分明是十二颗头颅!

绕是有经验的捕头,信佛的和尚,都吓了一跳。每颗人头都用石灰等处理过,表情或怒或哀,瞪大了双目,一如刚砍下来时的状态。

鬼二爷开始以为这个事是冲着他来的,但一想对方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今天自己会到这个地方来?这件事看来早有预谋,绝不能先出头,看准了再说。回头带笑道,崔贤侄,看来这帮人不止是跟小老儿过不去。令尊身体抱恙,他们就送上这种“厚礼”,可不叫人生气。要是知道对头是谁,小老儿第一个就不答应!

崔鹤敏哼得一声,当着天下豪杰,自己第一次独当一面,庄子就触了这个大霉头。忽得打个呼哨,耳听犬吠之声响起,偏房处转出五六只黑狗来,跳进棺材,连啃带咬,顷刻间便将头颅叼出门外。和尚们都不忍去看,将那往生经低头默诵。

那些殡客做苦力的,哪见过这种阵势,早屁滚尿流逃出门去。院里乱了一阵也就安静下来,有下人上来打扫,重新安排宴席。

吃罢一巡酒,白衣客重起身道,兄弟起初要说的多半跟这奎木狼也有关联。

他离座踱了两步续道,大约一个月前,我郡衙接到一起案子,本乡张员外死在卧室内。据报案的管家称,他家老爷跟小妾同睡,转天醒来完好无损的死在床上,门是里面栓死的,所以夫人怀疑凶手是小妾,已经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像这种有钱人家,什么下人勾搭祸害主人,老婆跟人私奔的事太多了,兄弟也没多在意。唯一疑点就是,如果小妾或者说她勾搭的人杀了张员外,那她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关在里面?

我心说,可别这夫人吃醋,公报私仇打死了嫌疑人,带了两个手下便奔赴张家。到了现场一看,我的乖乖,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众人都在听白衣客说案子,正当紧要关头,便都回头瞪视。白衣客自讨个没趣,脸上略微一红,接着往下讲。

我先问过小妾,她说当晚老爷来了兴致,吃了什么红色药丸,翻云覆雨的折腾到半夜,实太过困倦,一觉便睡到天亮。醒来怎么都唤不醒老爷,一摸身子发现凉透了,惊慌失措下,以为纵欲过度而亡,打开门报信反被毒打一顿。

我当时想,小妾一面之词,门窗完好无损,极有可能是她杀了张员外而后贼喊捉贼。推开其卧室门,仵作一验尸,兄弟我当真傻了眼。

屋内确无第三人痕迹,最诡异的是,张员外浑身上下无一点伤痕,唯独心脏不见影踪!连个口子都没有,凶手是怎么挖走死者心的,这绝非一个美娇娘可为。

严复开突然接口道,门是里面栓好的,窗户没动过,屋里没痕迹,死者没一点伤痕。人身上最大的出口就是嘴,有没可能……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大小,转头去看鬼二爷。

鬼二爷摇头道,后来呢?

白衣客道,张员外家花了大价钱,要限时破案,不想老爷残体下葬,于后人不利。郡府大人赐下令状,我正焦头烂额之际,忽然收到一张请柬,说是让我去什么仙宿山庄会餐,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我一想,还在咱的地盘上,怕他作甚。当天中午倒提了朴刀,一个人就找过去了。

他说到这里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瓷碗一饮而尽。正当太阳金光之时,身影高大举手投足间,还真有些豪杰的味道。

白衣客抹抹嘴续道,那个地方离郊外尚有五六里脚程,建在一处密林中,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当天雪似鹅毛,天气也阴沉得紧。林外有两个童子,看身上的雪,恐怕站了有些时辰了。见我到了,两人比比划划,引我往林中去。途中我问些话,两人你拍我打,就是不答,后来我才知道,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哑巴。

进得林子,四周漆黑一片,坎坎坷坷约摸有八百步,看见三间大草屋。当中一间点着红灯笼,有两人盘膝而坐,绕着一顶铜炉,支着一口大黑锅,白烟袅袅,似在煮食。

二人将我让进屋来,其中一人穿着貂皮大衣,黄脸黄皮,自称叫觜火猴。说是关于张员外之死有要情相告,说罢却只字不提,只是劝酒劝菜。

酒我吃了些,锅内红汤煮得翻滚,却不见食材,正疑惑间,有人牵着一头羊羔进来,就地杀了,打开肚子,将那冒着热气的心肝脾肺肾带着血一股脑的扔进锅里去煮。我自有些惊慌,如何下得去筷子?

听到这里,厅前有些人正在吃菜,顿时脸现恶心之意,吃进嘴里的都偷偷用手接住,扔在地上,看旁边人正入神,偷偷把手去其衣服上擦了擦。

白衣客道,那二人见我不吃,便劝了些酒,我是急性子人,如何耐得住,刚要问,忽听脚步声响,进来一个和尚,肥头大耳,破衣烂衫,也不吭声,跪在锅前伸手便去捞里面的内脏吃,吃得兴起,连汤也捧了一些来喝。

吃完以后将满是汤汁的大手在衣服上一擦,站起来对我说,你是白都头?来,你跟我来。

我满肚子疑心,想要问问情由,却不见了觜火猴二人踪影。心想事已至此,加份小心便了。跟着和尚出了树林,往城郊而去,过不多时,到了城外城隍庙义庄,和尚说,你要的答案就在那口棺材里。

我心里有火隐忍不发,棺材是打开的,走过去一看,当时就感觉魂飞天外,里面躺的正是前两日被杀的张员外!

我当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大冬天背心早被冷汗打湿。去问和尚时,他却闭目入定,不发一言。

我心道事情糟糕,直愣愣的去了张家,提着朴刀哪管什么张家人,一把掀开张员外的棺材盖,没有张员外,没有张员外,棺材里只十二颗脑袋,便如今日一般!

白衣客说到这里,如泄了气一般,额头生出些白毛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有些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鬼二爷像是来了兴趣,背着手道,这件事确实多些诡意。约你的三个人一定有干系,你回去查看了没有?

白衣客道,去了,林中草屋人去楼空。

鬼二爷道,那义庄和和尚呢?

一个黑衣人忽的站起来道,烧了,一定是烧了,如出一辙,如出一辙。

严复开看看白衣客道,怎地,你也遇见一模一样的事了?

黑衣人摇头道,过程不同,结果却也差不多。

崔鹤敏道,那你说来听听,家父常道,如果是同样一个或者一批凶手用同样的手法作案,一定会有契合点,这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此时太阳当顶,从鬼二爷来这里,已过了半天时间。饭菜早已凉透,冬天的阳光晒起来暖洋洋的。下人们收拾一番,上了茶水点心。众人重新入座,都去看站在场地内的黑衣人。

他仰着头看天,像是在回想这件事情,大家伸长脖子,聚精会神的等着都不做声。隔了半晌,他突然打了个震天响的喷嚏,撩起长袍来擦擦脸道,痒死我了,这下舒坦多了。

严复开吓得一跳,气的拿起茶杯就要摔,一看是官窑的,怕赔不起,假装喝了一口道,你是哪个郡府的上差?

黑衣人道,回禀大人,小人姓蒋,在西平郡当职。您可不敢这么说,在您和钟馗面前,如何当的起上差二字?我和先前说话的那位,就是白衣服的,一西一东,一黑一白,众家兄弟抬爱,戏称黑白无常。

崔鹤敏听他不提父亲及自己,说话又罗里吧嗦,接口道,黑白无常嘛,我倒知道,一黑一白,一急一缓,单个做事不足为道,合在一起那可了不得,老百姓都说,左西右东有无常,常在一起不是东西。

黑无常听他骂自己,碍于此人父亲颜面,不好发作,装作不理道,今天大家伙聚在一起,都是为了这般事来的,我只是有这个感觉,倘若不尽早查出来,我大宋恐有灾祸发生。

有部分人当即附和,鬼二爷压压手道,你倒说来听听为是。

黑无常道,说来话长,我想想,差不多也是一月之前,我西平郡接二连三有人报案,说宵禁的时候,街上常有动静,疑有人车走动。致我大宋法度不顾,那还了得,我家郡府老爷是勤于政事之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即吩咐我等彻查。

他刚开了个头,忽得停下来去喝茶水。只见白影闪动,白衣客跳过来抓着他手道,你他娘的能不能抓着重点,一口气说完?

黑无常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习惯了。我不敢怠慢,带了两个人,得了老爷将令,半夜偷偷的巡视。第一天并无异常,第二天在南街当铺口歇脚,听见马车声响,探头去看时,天暗辨不清楚。我手下一人冲出去喊道,哪里来得歹徒,停下!

声响骤止,我晃燃火折,却不敢贸然近前,两人一马停在五百步开外。当时下着暗雪,一股冷风卷来,灭了灯火,那二人随即赶着马车往前便走。

我三人按刀急追,到得近前,发现那二人并马竟然都无头颅!我等吓得狠了,哪敢再追,任其消失不见影踪。

第二天报上去惹得老爷脾气,挨了一顿板子,让继续彻查。无奈之下,我托人请了一个道士,并多安排人手埋伏,管他是人是鬼,总要会上一会。

崔鹤敏插口道,枉你还称白无常,几个小鬼却也吓得屁滚尿流。你手中鬼头刀可是面条做的?

黑无常听他多次讥讽,忍不下这口气道,是,我等无常本就是戏称,只有判官才是真本领。可要是没了老鬼搭戏台,怕也只能闺中綉一副小鬼图了,这也是真本领。

崔鹤敏从最开始就生白无常的气,他年纪小,一时忍不住连累了黑无常。一听这话血往上涌,身子微倾似要下场。鬼二爷挡在前面,只是微笑。

黑无常看来也气急,弓下腰双手掌着桌面,脸涨得通红。严复开走到近前道,都是为官人办事的同僚,何必……

话刚一半,突然鼻边一阵恶臭,耳听噗噗两声巨响,黑无常屁完一脸舒服的闭目仰头。旁等人众有的以袖掩鼻,有的偷偷吐口水。崔鹤敏心道好险,这老小子心肠何其歹毒,竟然暗备毒气。

最尴尬的是严复开,他离得最近,是直接受害者,此刻退也不是,呼吸一下变得困难起来。

鬼二爷笑道,严都头,你转来一下,小老儿有一事想问。那什么,黑无常兄弟你接着说。

严复开如逢赦令,三两步回到座位。黑无常也觉尴尬頓去不少,用手扇扇鼻尖道,是,大事为重。我刚才说到,对,我请了道士,安排下人手,只等那些东西现身。

天将放光之时,我等昏昏欲睡之际,隔街马蹄声骤起,我带着道士追将过去。

当时雪很大,天将亮不亮,昏黑得紧,隐约看得些身影。冲到近前点亮火把,道士拿着桃木剑,先个跳下场道,呔,是何妖魔鬼怪,速速现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那两人一马,不,应该是三具无头尸首,转过身来,空洞洞的颈腔,鼓鼓朗朗的黑寿衣,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大手来。

道士不由分说,一剑刺到其中一人身上,啪的一声,剑断成两截,那尸首发出一阵似笑似鸹叫的声音。道兄十分耿直,喊声妈呀,转身就跑,我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踪影。

我等兄弟见过不少尸体,却也没见过这等活的,心下早就寒了,你追我赶唯恐落后,跑得火把也不要了,官刀也丢了两把。

也不怕众家弟兄笑话,要不是守城将军喝骂,只怕我等还不敢停下来。找早铺吃了几碗还魂酒,商议一阵,回去也逃不过一顿大板,反正天也亮了,趁着街市人还未多,便将着痕迹寻回去,死活好歹要找个因由报上去。这些尸体不管是什么,他们总归得有个去处。

唉。黑无常叹口气道,这一去,兄弟真个如去地府报道一趟,那些场景宁死不见二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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