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Ⅰ77若初
(1)
清明的早晨,我们还在市里,外面是细雨迷蒙,一切都如同杜牧的诗歌: 雨纷纷,欲断魂,寒气逼人。
我起的很早,边准备早餐,边思量着这日的行程。
父亲自一零年秋天去世以来,这已是第八个清明,除了怀孕生小丫的那一年,每年清明我都会提前赶回去。今年先生要和我一起回,等他也就晚了些。
老家有习俗:正清明那天不上坟,前三天后四天才是上坟的日子,赶不了早,也就不急了。
夜里先生才从他的老家赶回来,孩子们的爷爷已去世多年,他这次回去除了祭拜又重新加刻了碑文,经年累月风吹日晒,碑文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
原计划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结果大丫的补习班假期还要上课,加上作业特别多,她是不想也不能回了。
早饭时,先生说他留下照顾两个孩子,我一个人回去。正好堂姐打电话来问我们几时回去,一听这情况,四姐跟二姐商量说要不就她们替我去,我一个人就不要回了。
先生听了又觉得不妥,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代劳。遂决定留大丫一人在家,我俩带着小丫回去。
给大丫留了钱,又托了闺蜜晚上带着她的俩孩子一起过来住两天。吃过午饭我们这才安心的出发回老家。
(2)
老家的路是越来越近了。小时候父亲带我来市里,是要从早晨走到天黑的,山路十八弯,途经好几个县。
去年高速全部打通,过去一天的路程现在只需三个小时。
下午三点多雨停了,我们才从市里出发,一路高速,从前熟悉的路和风景都不见了,高速两边全是连绵起伏的秀气的山脉,雨过之后远山之巅腾起一团团的白雾,颇有仙境之美。
六点多到县城,姐姐姐夫她们正等我们吃晚饭。小丫一路睡过去,到了二姨家又被两个姨姨和姨夫宠着逗着,玩儿到十一点多还不肯睡。
第二天一早四姐和四姐夫陪着我们进山,二姐和二姐夫在家陪小丫。
天已晴好,风轻柔,鸟鸣啾,油菜花已快开过,尚有一抹金黄隐在葱茏的绿烟里。晚开的山桃花一簇簇的粉红时不时从青色的群山间跃出来。
进山的路总是峰回路转,四哥的车开得稳稳当当,不急不缓,车在林间绕,绕过去又能看见先前走过的路。
四哥在山里的镇上工作过好几年,人和地儿都很熟。去的路上就开始安排午饭,去某个农家乐,吃土锅饭,四姐交代让先蒸上洋芋干饭,待我们上完坟回来再炒菜。
从城里到镇上,再到我的老家,现在也只需两个小时。我们在城里买好了纸钱,清明吊,香,鞭炮,这些都是老家清明上坟的物品。
可惜晚上回来才看见姐姐的留言,姐姐嘱咐我买两束花,她说爸爸应该也是喜欢花的,买两束菊花爸爸和爷爷奶奶坟前各放上一束。远在海南的她们和妈妈一起也准备了纸钱晚上在楼顶烧。
其实在坟上烧纸烧得烟熏火燎之时,我还说起来,我说等我以后不在了,孩子们来看我买些花就好,就不要烧纸钱了。
当时四哥和四姐还嗔怪我,说年纪轻轻不要乱说这些话。
我倒觉得没什么,不过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儿。
(3)
老家的习俗烧纸钱需男子才好,说女子烧的都是铜钱。
我家都是女儿,爷爷奶奶面前大伯和我爸共有八个女儿,一个小弟弟也早早生病夭折了。
父亲在世时,父亲烧纸给爷爷奶奶,我们那时尚年幼,也可以烧,后来父亲没了,没办法,年年也还是我们姐妹来烧纸,尽心而已。
偶尔姐夫们得空一起来,就他们烧。这回四姐夫和我家先生一起来,我跟四姐挂完清明吊就在旁边看着他俩烧,先生来的少,这是第二次来,边烧纸边念碑上的文字。
爷爷奶奶都是二几年民国时期的人了,两个老人家是同年的。父亲坟上的碑是去年大寒重修的,比爷爷奶奶的碑文又多了两个名字,我和三妹这两年新添的二宝的名字。
爷爷奶奶的坟在那片墓地最好的位置,在一棵老松树的底下,在园子的正中央,正对着前面的公路和远山。父亲的坟在他们前面两三米远的位置,地势已有些狭窄。年前重新修缮过后现在看起来也和爷爷奶奶的坟一样好。
四个人边烧纸边说话,气氛轻松融洽,没有悲伤没有沉默。
两位孙女婿先给爷爷奶奶烧完纸,敬完香各自磕了头就下去给我父亲烧纸。我和四姐守着最后未燃尽的火堆,以防风吹走火星点燃周围的草丛,四姐以前在林业上工作,知道常有清明烧纸引发火灾的,所以特别留意。
只有我和姐姐时,我看着爷爷奶奶的坟,想起那下面长眠着我最亲爱的奶奶,想到在整个童年奶奶都在我们心中占据着那么重要的位置,那时年幼的我想到某一天奶奶会过世会离开我们,就会自己哭好久,如今奶奶已经离开了我们二十多年,连梦里都很少再见了,想到此,我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在父亲的坟前同样是等他们先走了,我一个人才在心里默默的想念他,想到父亲的一生,那么年轻就划上了句号,空留了那么多的遗憾和伤痛,心又再一次的揪着痛起来。
太远了,如果近些,清明或者平常真应该一个人来,带一束花,带一壶酒,陪爷爷奶奶和父亲静静的坐一会儿,说会儿话,那才是真正可以慰藉思念的时候。
(4)
烧完纸已是中午,下面道班的人都已经吃完了午饭。坐上车我们就离开了,没有去上面的老房子看看,知道它已经不在了,看也是徒增伤感。
晚上回城二姐和姐夫同样准备了丰盛的晚饭,也接了大伯过来,大伯看着我和我家的小丫丫,一直乐呵呵的笑着。
姐姐们都说大伯最喜欢我,每次听见我要回来,都会眼神发亮,他已经不怎么能说话了,中风了两次,压迫了语言神经。
大伯是父亲的兄长,相差十来岁,从前父亲在世时脸是饱满圆润的,看起来和大伯并不怎么相像,直到父亲生病临去世之前,人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脸上也只剩了大眼睛和高颧骨,那会儿大家才发现他们兄弟俩是那么相像。
每次看见大伯,总像看见了我父亲,他是父亲在这世上最亲的同胞兄弟,他们身上曾经流着相同的血,只是父亲走得太早了。
大伯中风前特别的健谈,每次回来我总会听他老人家说说从前的事儿,请他讲讲父亲和奶奶,讲讲他们年轻时候的事儿。
我喜欢听,大伯也喜欢讲,可惜,如今再也不能了,大伯只是一直微笑的看我们,默默的听我们讲话。
那年回来大伯给了我一张我家的族谱,按照大伯的讲述,在他的确认下,我在反面一一画下了爷爷他们兄弟四个各自往下的分支,写下了各人的名字,也就是那时,很多老家的叔伯哥哥们的出处我才彻底弄清楚。
那些信息如今想来也是弥足珍贵,大伯已近八十高龄,老一辈的叔伯们已所剩无几,各家的哥哥们都分散在各处,虽然偶有大事的时候也会相聚,还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了。
虽然大家是同一个家族的后人,身上流着部分相同的血,是真真切切的族人,仍改变不了走在人群里擦肩而过却不相识的现实。
(5)
我家因为都是女儿,自小就特别团结,也特别孝顺,姐姐们也很要强,不想让长辈们因我们是女儿而在乡里受委屈。
我的二姐姐是这所有的人里家族观念最强的,她是个超有魅力的女子,无论外貌胸襟还是为人处世,各方面的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说她是女中豪杰是毫不为过的,她是山中飞出的一只金凤凰。
自小二姐姐就是我们的偶像,也是我们的领头人,家里所有的大事小情,所有的姐妹们谁有事她都会特别操心关照,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利索人儿。
四姐姐性格是和我最相像的,温柔,善解人意,人也很美,和二姐姐不一样的美。
老家如今就只有这两个姐姐在,因为隔得近,我们也走得特别近些。
回市里的时候姐姐们照常给我收拾了一大箱子东西,茶叶,芝麻饼,碗儿糕,都是我喜欢的。
先生因为回去的少,也特别得到了隆重的接待,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跟姐姐姐夫们的感情又拉近了许多。
在他的提议下,由在海南的我姐牵头又建了个家人群,把老家的姐姐姐夫,海南的小妹,还有刚学会用微信的我妈妈,都拉进了群里,这几日群里热闹的不得了,连我妈妈都在群里发了好多条语音,跟姐姐姐夫们聊家常聊得不亦乐乎。
清明已过,亲情仍浓。祝福亲爱的家人们各自安好,假期再会!
(无戒365训练营第11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