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友人家餐桌上将2014年送走后,我们端着酒移到客厅,想轻松看个综艺节目。在琳琅满目的选项中看到周立波的脸,节目名称《中国梦想秀》,想起许久以前看过《立波壹周秀》,心想这时候听听他说什么也挺好,大家无异议。
片头和表演过去了,接着颁发“最佳公益梦想奖”,请出暖男先生念了一篇稿子,一男子领一票孩子上台。原来这些都是留守儿童,经过之前的节目播出后,已有三分之二家长和孩子联系上,并且有约十分之一的家长已回来陪伴孩子。男子分享孩子们找回父母关爱的喜悦,大受感动。
这时候主持人提问:「现在还有多少孩子没和家长取得联系?」
「还有11个到目前为止没有办法和家长取得联系。」
「他们今天来了吗?」
「在第一排站着的都是。」
我傻眼了,这些小学生,被曝露在同情眼光下,以“被遗弃”或“待招领”身份示众。每一张小脸看起来都极度悲情可怜。
台上的大人们说,相信能找到359个,剩下的11个一定能找到。就是说,从节目开始说的三分之一孩子还没找到父母,现在只剩百分之三。孩子们看着同学一个个有了父母,自己苦等无果,还得在这光鲜舞台上承受众人怜悯的泪水和不断强调自己是“弃儿”的语句。
大人们哭了,孩子们也哭了。暖男用刚刚念稿的同款态度安慰、拥抱孩子,主持人蹲下来帮孩子擦眼泪。
“惊喜”来了,突然又有九位孩子的家长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上台和孩子欢聚。
每一双含泪的目光集中在最后两个孩子脸上。男子说明他们的特殊情况:「他从出生就没见过爸爸,不知爸爸什么样,但爸爸就在心里。」男孩没有反应,嘴角下垂,眼睛只是看着眼前的地板,毫无希望和光彩,连泛涙的光都没有;另一个女孩从强撑着到哭的满小脸涙。
每个人都要两个孩子相信,父母会找到他们。
这场酷刑还没结束,我切换了节目。
既然是颁奖,想必得奖男子还有一番感言要发表。做善事的人得奖,赋予社会正面意义,合理;而这些孩子承受的,是一场红字刑罚,心理凌迟。
想起小学四年级新学期转学到南部,大家兴奋等待选择分组活动,开始前老师问:「单亲家庭的同学请举手。」
全班都安静下来,没有人举手。
老师解释到:「只有一个爸爸或妈妈的同学。」这下有五只小手怯怯地举起,包括我的。同学好奇地转头张望,看看哪些同学没同时拥有父母。
「这五位同学分组活动时参加心理辅导,不用选组。」老师宣判。
我无法忘记这一堂课,我们先是成为“单亲孩童”,又成为“辅导对象”,在几十双眼睛见证下。
心理辅导,就是把每一班的单亲孩童放在一起,在地上坐成一个圆圈,辅导老师让你一个一个说话之类。我不记得成效如何,倒是记得几双哀怨的眼、几张不快乐的小脸。
怜悯,常常被表现得很冒失、滥情。尽管有人说《中国梦想秀》这节目是作秀(假)的,但粗制滥造的同情已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梦想,不是非得建立在别人的血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