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15岁

15岁的大人

1》

15岁,刚刚褪去孩童的稚气,徘徊在青春的十字路口的年纪;

15岁,年少气盛,总爱挑衅身边的人和物,对未知的充满想象的年纪;

15岁,看上去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15岁,应该和老师、同学、书本、校园、假期、单车为伴的年纪;

15岁,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下定论,更不该被任何人看轻和否定的年纪。

然而有一群人,在15岁的年纪,却过早地失去了这些。


2》

时光辗转,总会想起,19岁那个夏天,遇见了另一类的15岁。初见的时候,他们正在努力地把自己扮演成一个个小大人。

那年暑假,我进了一家针织厂做值机员,开始了我人生第一次打工生活。每天的工作其实很简单,12个小时照看2台针织机器,确保这2台机器顺利地、正确地作业,比如机器没水了要及时加水,没油了要加个油,没毛线了赶忙补上,机器卡壳得赶忙叫班组长修理等等,然后质检机器产出的布片,将合格品分门别类整理成一打一打,最后到收发室交货和领取新的任务,如此反复。简单归简单,我还是每天都能把自己搞得手忙脚乱、提心吊胆。

终于熬到第5天,我红着眼眶对我的班组长阿望说:好累,我不想干了。

阿望一点也不意外,轻描淡写了一句:走,我带你去另外几个车间转转。

然后,他便转身开路去了,我只得耷拉着脑袋紧随其后。一路走马观花下来,除了值机员们长得格外不一样以外,其他的跟我所在车间完全一样嘛,一样的机器,一样的作业,人人都是一样的忙碌,和一样的漠然,我沉闷地几乎要睡着。

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一声声叫得比机器还嘈杂的骂声。

“阿珍,你是耳聋还是眼瞎了,机器缺水叫停了半小时,半小时了,你居然敢让一台机器停下来半小时, 你是不想做了吧。”

“还有你,刚做出来的一打布片都有灰毛,你没长眼睛啊,居然还给我交货,脑子长屁股眼了你。”

“你,说你呢,叠个布片慢慢腾腾,邋里邋遢,拜托,你是王八它孙子吗?”

“你们仨啊,你们仨啊,看机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多月了呀,教过你们多少次长点脑子,用点心,在学校学习学习混不好,来厂里上班事情做不好,你说你们这么蠢,还能干什么?”

被一排排庞大的机器挡着,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阿望轻车熟路地领着我赶到了事发现场。一位中年发福的班组长正张牙舞爪的骂三个值机员,还不忘用一把大量尺在他们头顶一个个敲过去。叫骂的班组长只是冷冷地瞟了我们一眼,继续对着三个消瘦的泪人喋喋不休:你们再不好好学,干脆上街讨饭得了…

这哪里是受训啊?他们仨怎么就能够忍受住呢?

五个手指头已经无意识地聚拢在一起,我气愤地往前迈了几步。阿望却一把拦住我,将我拖出了那个难堪的场面。

“没有用的,就算你刚冲到那个班组长面前,揍上他一拳,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你只是来体验生活,可他们却是来过生活,现在是这样,未来不一定,也许好也许坏。”阿望依旧一副无比淡定的姿态,试图劝慰我内心的愤慨。

“他们才多大啊?初中都没毕业吧,厂里招童工不违法么?就算是童工,所以就可以随意伤害他们的自尊么?”我无法淡定。

“如你所见,这几个车间内,有一大半的员工跟你一般大,但他们已经是有三四年工龄的老员工了,三四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经历过来的。事实上,这几个车间里的每一个员工最初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有一些刚进厂的,你刚刚看到的就是其中的三个,他们基本是十五六岁,靠父母或亲戚熟人的介绍进来学手艺的,将来是要靠这个挣钱吃饭谋生存的。

十五六岁,入社会学手艺?挣钱谋生存?这些,为什么会落在他们身上?这不该是他们那个年纪该承受的啊。

“为什么这么早出来打工?家境不好吗?”

“也不全是。因为成绩不好,性格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大部分的他们被视为问题少年,有的被学校开除,已经没有学校愿意接收他们,有的被家长放弃,有的是自己不想念了,有的是在中考前夕被学校劝退不参加中考,有的初中毕业后无处可去,只能早早地出来社会上磨练。”

十五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被劝退,被驱逐,被放弃,被无处可去,会不会太残酷了些?一直以为,学校不可能也不可以开除一个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完成的学生。于法律层面,1986年国家颁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二十七条明文规定:义务教育阶段,对违反学校管理制作的学生,学校应当予以批评教育,不得开除。于情感层面,一个仁慈厚德的学校,和培育祖国花朵的辛勤园丁们,怎会忍心放弃一个15岁的孩子,怎会不肯给他们多一点的宽容和耐心。不管学校看在哪个层面上,我以为,学校都有缘由给有问题的少年多一次的机会,不可能剥夺他们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将他们永远地驱逐出校园。原来,这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以为。

看我两眼冒金星,阿望建议我去洗把脸冷却一下。

路过吸烟区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门边站着刚被骂过的那两个小男生,他们手里各自夹着一只烟,吸一口烟然后吐一口,再吸一口再吐一口,很娴熟的吞云吐雾,很颓废的神态,很迷离的目光,跟他们年少的身形,很不搭。我有想过他们会不会也吸毒。看到在门口走过的我,陶醉在烟雾里的他们突然慌乱了一下,含在嘴里的烟不知该吸还是该吐还是该丢,纠结之下,他们只好背对着我,往吸烟区里面走去。

走过吸烟区,我听到一阵忽高忽低的哭声,是女孩的哭声,从洗手间传出来的。我快步走进洗手间,是刚刚那个被骂的叫阿珍的女孩,她整个身体面对着角落里的一道墙,头部深埋在墙面和身体之间,正哭得很伤心很投入。我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声问:阿珍,还好吗?阿珍立即停止了哭声,像受到惊吓一样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羞愧地擦着眼泪,飞奔出去了。

原来,15岁的男生和女生处理悲伤的方式已经大不相同了。但我不明白,为何他们仨一见到我就像见到鬼一样要躲开。

以至于第二天在食堂再次遇到,他们仨还有另外两个我还不曾见过的,跟阿望坦然地打招呼后,一看到我还是像昨天那样纠结又带点腼腆和羞愧,最后还是一躲了之。

我问阿望:我有这么可怕吗?

阿望说:不是针对你。面对不熟悉的人,他们通常都这样。刚步入社会的他们,不懂什么社交也不大会见面打招呼的,他们想认识不熟悉的人,但不知道以怎样方式才是对的。他们害怕出错,又不好意思跟你坦坦荡荡地一见而过,只好腼腆地躲之逃之,以掩饰自己的羞愧和不足。

我还是难以理解,只是打个招呼,哪来那么多的害怕和那么多的出错。

阿望突然又问我:所以,你现在想好了?坚持还是放弃?

我不敢轻易回答。

阿望说:刚刚你看到的那5个人,我们常常管他们叫“五未组”,既5个十五六岁的未成年组合。昨天被骂的两个男生,一个叫阿文,一个叫阿祥,还有那个叫阿珍的女孩,你也知道了。如果你还将呆下去的话,相信你很快也会认识你刚见过的组合里的另外两个成员,阿宁和阿展。他们5个,相同的年纪,相似的经历,早于你一个月进厂,现在每人照看6台机器,每天的工作量是你的三倍,所以你昨天才有机会看到因为还不娴熟、工作量也不少的其中三个,被他们的班组长训斥。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他们一个月所得跟你完全一样,因为他们还是学徒。你大概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要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去到任何一家工厂,都是这样的开始。这是他们通往未来的出路,不是你的,所以你可以不在乎,你可以想放弃就放弃,你可以理直气壮地跟班组长论短长甚至挥他一个耳光。但是他们出了学校,进了社会这个大杂院,不管年纪多小,阅历多浅,都必须学着像大人一样,尽快适应和长大,不准情绪化,不准打退堂鼓。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你想体验的他们的生活。但是我从未见过,一个体验者比真真正正在经受的那些人更早早地放弃。

不管年纪多小,阅历多浅,都必须学着像大人一样,尽快适应和长大,不准情绪化,不准打退堂鼓…这一次,我不由得对“五未组”肃然起敬。放弃两个字,我已经羞于说出口。

我呆呆地看着阿望,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很多时候,我在想,这个明明年纪长不了我几岁的班组长,是如何练就出这一身的沉稳和淡定,每每待人接物总会显示出超乎十八九岁那个年纪所具有的老练和圆滑。他是否也曾历经“五未组”们正在经历的一样,所以这一切他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麻木了?我打心底佩服他也免不得有些同情,尽管我知道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3》

后来,我终于渐渐地跟“五未组”熟络了起来。

有一次,他们破天荒地邀请我一起去溜冰。不过还没等我答应,他们自己却收回邀请。我不明所以。阿文说:总觉得你跟我们一起玩的话,会被你管着限制着,因为你看上去就很像老师,很严厉的那种,怪有压力的。

我说:所以,你们很怕老师咯?

阿宁说:也不是怕,学校老师们都不喜欢我们这样的,那些学习好的同学也根本不搭理我们。我觉得你也大概也不...

我打趣:说说看,你们是哪样的?

“五未组”沉默了...

好一会儿,阿祥打破沉默:坏学生,我知道,我们是坏学生,不爱学习,总爱调皮捣蛋,所以学校不让我继续待下去了,怕我影响其他学生。

气氛突然感伤起来,又是沉默。

我追问:如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还会想回学校学习吗?

阿珍激动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学好,我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嫌弃我,我不知道同学还会不会嘲笑我,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又是一阵伤感的沉默...

我还是不依不饶: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还是会一直在厂里做值机员?

五个人齐刷刷地用无比无辜和迷茫地目光看着我,颓然地摇摇头,然后像犯了重大过错一样绝望地垂下头。

我突然意识到一直在犯下重大过错是我,我的好奇心作祟的咄咄逼人和自以为是的以知心姐姐的视角去开导幼小的他们的发问,无异于敞开他们的伤口,撒上一层盐又一层。

自己尚且还没想明白3年以后该何去何从,他们又何以会知道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

我心疼他们的“无知”,也堪忧自己的“无知”。但是既然一切都未知未既定,又何必着急去知道去下定论呢?

最后,他们还是带我去了溜冰场。事实上,我根本没有机会管着他们制约他们。因为那天我摔得很惨,他们笑得很痛快。

阿展说:也不知道大学生姐姐当初怎么考上大学的,溜冰这么简单的一直教都不会,也是够笨的,整整3个小时,不是在摔跤就是在摔跤的路上。

我纳闷,考上大学,跟学不会溜冰,是用什么逻辑关联上的?

不过心里还是感到欣慰,跟“五未组”相处近一个月以来,这是第一次见他们笑得那样畅快和舒心。

溜冰结束,阿文提议去喝酒吃夜宵。其他四个一致同意。

剩我在犹豫的空当,阿文、阿祥和阿展三个大男生纷纷从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娴熟地点燃一根烟,顺带往右耳根后夹上一根。然后阿祥很绅士地问阿珍和阿宁,是否想要来一根。阿珍朝看了我一眼,对着阿祥笑着接受了那只烟。阿宁,五未组里面,年纪最小的女孩子,14岁,五人中最腼腆和胆小的一个,同样地,她也转身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几秒钟,最后不好意思地对着阿祥摇了摇头。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已经习惯了在我面前大大方方地抽烟,阿珍也不例外。阿珍是最近上夜班的时候学会抽烟这个技能,我是看着她躲在女厕所里学习如何开打火机,如何快速抽出一支烟,如何点燃一根烟,如何将一口烟吸到嘴里,再从鼻腔里吐出来,一吸一吐,从最初的呛得死去活来,到现在全然地享受烟味带给她的快感和力量。

学成之后,阿珍很开心跑来跟我说:这下好了,再也不用担心上夜班会太困熬不下去。

我说:抽烟根本止不了困,只会伤害你的健康。

阿珍不以为然:我知道啊,但是我必须快速长大。

我懵然,长大竟然要跟抽烟齐头并进?

从那以后,我知道,15岁的男生和15岁的女生,处理喜怒哀乐的方式其实都是一样的

而阿宁是最近几天开始跟阿珍学抽烟这门技术,大概还没怎么学会,又碍于我在跟前,所以不敢断然加入他们。

四个抽烟的人自发地圈成一个圆,有说有笑地抽着聊着,似乎忘记了听我的决定。

阿文说:难得休息一天,今晚我们不回宿舍了,反正明天上夜班,喝完酒去K个歌,然后去网吧杀几盘,好久没玩手痒痒了。

阿展附和:好主意,今晚不疯不醉不归,哈哈…对了,你前几天赌马中了吗?我都赌了好几回了,回回输,真丧气…

阿祥:说到赌马就来气,买啥输啥,真倒霉。对了,阿珍,你呢?还是你和阿宁,和那个大学生姐姐,先…

然后,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看齐到我和阿宁这边。

我假装有点愧疚,我说:我还有别的事情,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喝酒唱K了,你们去吧,玩的开心点。

阿宁也附和到我这边,剩下阿珍有些为难。我抓过阿珍的手,故意请求:阿珍,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你陪我一起去吧,好不好?

阿珍只好勉为其难地跟三个男生分道扬镳,跟着阿宁和我走回宿舍。

走着走着,阿珍突然停下步伐,抬头盯着闪闪发亮的星星,半晌,神情很凝重地冒出一句:人生何如,如此悲凉。

15岁,人生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就开始伤春悲秋,无限怅惘起来?我心里不禁悲凉起来。

我安慰阿珍:刚开始嘛,苦是苦一点,以后会好起来的,你那么能干那么坚强,一定会变好的。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你要相信自己。还有阿珍,以后萧红的书,你少看点,怪伤感的,不适合你这个年纪。

阿珍一脸茫然:啊,萧红是谁?我没读过她的书,我只是随便感慨了一句,你怎么就编了那么多。

额,终究是一场彼此对牛弹琴的误会。

回到宿舍,我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在回忆几分钟前他们四个围在一起提到的那些名词“抽烟喝酒”、“唱K”、“网吧打游戏”、“赌马”..我在想除了这些跟他们的年纪极为不相称的休闲娱乐,他们还有哪些?

这个问题,后来我问了阿望。

阿望说:跟其他人一样啊,有些单调但不单一,就是抽烟、喝酒、网吧打游戏、打桌球,赛摩的,偶尔也会赌马…

我震惊:可是他们才15岁?

阿望说:可是他们必须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长大就意味着一定要做大人们会做的事情,长大就意味着要变坏变得复杂?

我说:为什么要在不该长大的年纪让他们长大呢?多残忍啊?剥夺了他们享受十五六的那个年纪该有的纯真和简单。

阿望叹了口气,却沉默了。

我说:阿望,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选择继续读书还是出来打工?

阿望无奈地笑了:人生,并没有如果,不是吗?人说社会残酷复杂,学校又何尝不是呢?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哪个学校愿意接收一个被开除过的学生。因为现在各个学校都面临严峻的升学率竞争,社会上流行优胜劣汰,学校也是这样,巴不得那些成绩不好的或者品行不好的学生自动退学。对于问题少年,即便是学校破格接收了,估计也很难有哪个班主任愿意要他,因为老师们关于奖金的、职位的、荣誉的竞争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于职场的。坏学生,老师当然避之不及、趋之若鹜,深怕污染了那些他们捧在手心的三好学生。你不可能不知道,每年临近中考,学校总会劝退一批成绩不好的初三学生回家,不用参加中考。到最后,我们都只会有一个选择。

我听得毛骨悚然。瞬间,我觉得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我的三观完全不够用。

阿望继续:那个选择,就是学校给予家长或给予我们自身的一个建设性建议——鉴于你们这种典型的不懂事不上心的问题少年,就应该现在去社会上锻炼锻炼吃吃苦,你们才会改变才会珍惜。

我不否认,这是一条对于初中毕了业,成绩不好,家境也不好的学生通往未来的出路。但我坚信,这是一条糟糕的出路。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社会上每年都会涌现那么那么多的童工。即便国家以怎样严苛的法律打压,这个问题总是源源不断,春风吹又生。

究竟为什么?因为总会有15、16岁的学生,被学校放逐后,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结束暑期工之前,阿珍特意跑来问我一个问题: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当一个好学生,是什么感觉?

我一时语塞。

阿珍解释说:学校老师们都喜欢好学生,拼了命地给他们答疑解惑给他们补课,但是对待我们这样的差学生,却总是另一幅表情另一种样子。上了初中后,学校就按照成绩高低来分班,尖子班,重点班,平行班。什么平行班,其实就是被学校放弃以散养为主的差班,我在差班学习了三年,我身边没有学习好的,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学习好学习差,中考的时候,被学习劝退不参加,所以我也不知道参加升学考试是什么感觉?学习好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当一个好学生,是什么感觉?

以至于后来,我思考了很久,我还是没能给到阿珍一个答案。


4》

15岁,他们正在学着做一个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我突然想到,古代为官者在不慎得罪了朝中位高权重者或违背了圣意,往往会被发配边疆,流放宁古塔,从此过上了为官者另一番颠沛流离、穷苦潦倒的生活,幸运的或许会在花甲之年等到被召回的消息,不幸的要么早早地客死他乡要么在等待和期盼中了死不瞑目。而15岁的他们,却是因为成绩差,性格坏,被学校那个温室里放逐到社会那个大杂院,过上了自力更生的被流放的生活。

他们的15岁,已经没有孩童的稚气,也没有青春的阳光,逼着自己从少年过度到大人。

他们的15岁,明明会害羞会腼腆,却要故作淡定;明明会生气会怨恨,却要把这些卡在喉咙里;明明学不会也无力承受,却还是要咬紧牙关煎熬下去。他们已经这般擅长伪装了。

他们的15岁,已经与校园、老师、同学、书本、假期无关,与流水线,香烟、酒精、工资还有心酸、老练、世故紧密地契合在一起。

他们的15岁,有人说是上天注定了的。但我不相信这样操之过急的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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