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在雪花深处
文/春儿
有一场雪，是落在了骨髓里的，但它并不冷，每每忆及，反而总是温暖着我的心。
那是2003年的初冬，刚进入十一月，觉得还是秋阳高照的日子呢，并无冷意。挺着大肚子，和老公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预产期还有一周呢，回家多走走，别老躺着。我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所以也要做个听话的妈妈。于是，就牵着老公的手，开始逛街，购物。买婴儿和产妇之类的日用品。这天，整整走了四个多小时，没坐下休息一会儿，够听话吧。也真佩服自己那时候的旺盛精力了，年轻，真好！
晚上，早早躺下，老公轻轻按摩我浮肿的手臂和双腿。抚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满脸的知足，用心感觉宝贝的心跳。这一刻，我不语，也是幸福至极。
夜里四点多，酣睡中，感到身体有异样，流了好多水。惊恐，不知所措，老公立即拨打了120。医生说，羊水已破，估计是昨天运动量过大，时间过长，孩子要提前出来了。阵痛，就是子宫收缩的那种痛，今生是无法忘却的。 痛起来，肚子里好像安装了一个绞肉机，要把你的五脏六腑，全搅成碎末。
长辈们建议我，一定要大喊大叫，这样医生才会尽快为我接生。什么逻辑？我可是个勇敢的妈妈，要给孩子树立好的榜样，怎么可以让他听到我那么狼狈的哭喊呢？咬紧牙，深呼吸，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想些美妙的童年趣事，放松自己的神经，告诉自己，好好享受宝贝带给我的这份特殊的礼物――一种无可替代却又幸福的痛。
每隔一个小时，就量血压，听胎心，检查骨缝的开合口。阵痛，也一直在持续。初，一两个小时痛一次，逐渐缩短时间，最后，每几分钟就会痛一次。身上的衣服，犹如水刚洗过，头发全粘在了一起。老公始终拉着我的手，擦汗，安慰，喂水喝。这样熬到了下午两点，医生终于把我推进了产房。那一刻，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精疲力竭！医生不让老公进产房，我要孤军奋战了。
但是，当医生轻言细语地鼓励我时，力量又一下子聚集而来。可儿子头太大，医生助力，狠狠挤压我的肚子。无论多痛，都紧闭嘴唇忍着，并在心里大喊：孩子，我是个勇敢的妈妈！写到这里，有晶莹的凉，浸泡了眼睛，那种感受，仿佛再次袭击了我的身体……
下午两点半，儿子终于顺利出生。随着宝贝的第一声啼哭，我的身体也在瞬间被掏空，所有的负重，总算卸掉。初为人母的新鲜感，让我有点不太适应。此刻，看了眼被医生抱着的儿子的小脸蛋，头有点变形（因挤压而变长），浓密的黑发长得盖住了耳朵。然后，我安静地闭上了双眼，所有的疲乏，劳累，困顿，一起袭来，轻轻入梦。
窗外，什么时候开始刮的狂风，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的雪花，我也没看见。醒来，老公站在身边，附耳低语：“你想吃什么？”“馄炖吧。”我有气无力地答。因为肠胃天生对鸡蛋过敏，一吃就会肚子疼。所以月子里，我一个鸡蛋也没吃，但乳汁却异常丰盛。
夜，万籁俱寂，房间里也安静下来，只有值班的护士，轻声闲聊。我睁开了眼睛，隔着窗帘的缝隙，看到外面早已变成洁白的世界。大片大片的六角花，还在纷纷扬扬，好不潇洒。心里不禁轻叹：哦，原来儿子是雪神送给我的精灵。
轻轻翻出藏在包里的小本子，拿出笔，借着微弱的夜灯灯光，和从窗帘边玻璃上反射过来的雪光，开始写字。因刀口痛而无法左侧躺着，只得用左手，写下歪歪扭扭的日记。那天的日记里有这样一段话：当看到我和老公的爱情结晶时，所有的疼痛立即全部忘掉了，只剩下幸福和喜悦。我当妈妈了，老公当爸爸了！这种欣喜感似乎来得太突然，虽早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满是深情地凝视着酣睡的儿子，轻唤我给他起的名字：卓然。我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卓越的人，但并不是什么成就卓越，事业卓越，名声卓越，而是要他一生都做到品格卓越，就够了。
儿子的小嘴儿上扬起来，他在笑，不知是做了什么美梦。看，多像一朵绽放在春天的花，纯洁无瑕，温暖美丽着我的整个世界。窗外的雪花，在和你的笑，媲美吗？
――2016.10.27. 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