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夹杂着冰雹,一粒一粒的砸了下来。
好冷。
我用双手抱着自己取暖,躲在火车站的角落,看着眼前的吉他,他就像我的火柴,也许,下一秒我就会烧掉他取暖。
发烧了,声音变得沙哑。靠嗓子赚取生活费的我现在一无是处,身无分文。
对面走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虽然我不比他好多少。
我看着他从我面前拿走了我装满零钱的吉他盒,我想喊,却没有声音;我想追,却始终站不起来。
我哭了。
“知了!”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在晃动我“快醒醒,知了,点名了,马上到你。”
我睁开眼,看到自己还坐在那个温暖的教室,身旁是暖气管和挚友,琴。摸摸眼角还有泪,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每个晚上,我都能看到一个裹着大衣的女孩子,背着把吉他,在黑夜中行走。
大概是在我18岁那年,她进入了我的梦,便再也没有离开。每晚都会在我的梦里留下支离破碎,但又有时间顺序的故事。
她也叫知了,却留着潮湿浓密的长发。胸前戴一块巨大的玉,丑陋无比,但她永远戴着。她抽烟,喝酒,有一切女孩子不该有的恶习。每个晚上,她都会或找一座天桥,或找一班地铁,摊开吉他盒子,靠墙站立,拨弄着琴弦,口中低吟。
那应该是一个大城市,川流不息的人群都在自顾自的生活,从她身旁匆匆走过。我听不清楚她唱的是什么,只知道很少有人回头看她。
一天的课终于结束了,我匆忙的拉着琴跑向广场,听说今天BOX会在那表演。他们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小乐队,领头的是浅,一个阳光的大男孩。他大我三岁的年纪让我总会忍不住想入非非。
琴看出了我的心思,便死命把我推上台和学长合唱。一曲终了,互换了手机号,算是认识了。
大学在家里的小镇上,最幸福的莫过于每天都可以回家。而回到家里,满屋的肉香已经告诉我今天会是我爱的红烧肉。看着老妈在厨房忙碌身影,再看到老爸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我想,也许幸福就是这个样,拥有一个安稳的家,和一群爱我的人。
这让我不禁想起她,那个行走在黑夜的女子,她的家会是什么样?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卧谈。听他们讲给我他们的爱情故事。过程中,我会无限的脑补我和浅的种种,嘴角上抿,偷偷一笑。
夜晚悄悄地就来了,冬季里,窗上的哈气凝集成水珠下滑,又一只知了入梦。
还是那个地方,还是那个破旧的吉他,和那身破旧的衣服。梦中她紧闭着双眼斜靠在墙边。前几天开始,就一直是这个场景,每次我都想过去给她一瓶热水,带她去治病。但是我不能,我始终是一个看客。
看着她的剧情发展。
可是我还是伸出手,我想抱抱她。当我正在为她心疼时,她突然睁开眼看向我,用一种责备的眼光看向我,接着,她伸出手抓到了我的手。我感受到了,那是一双冰冷的,湿滑的手,不,与其说手,不如说是一张皮包着参差的树枝。
她将我拽进了梦里,我看清楚了,那是一张瘦的脱相的脸,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惊愕。
却只能由她将我拖入梦境,她自己却跳向了现实。
不过这都是梦,明天,一切又会恢复平静。
今晚的梦很短,就此结束。
当阳光照向睫毛,扫遍我的脸颊时,我在奇怪,为什么太阳这么大,还没听到妈妈的呼喊,没闻到妈妈煎鸡蛋的香味。
我倏地睁开眼。
这里……这里是昨晚的那个地方,我们,互换了!
脑海中闪过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我看向自己,衣衫还算平整,薄厚也正好,和梦里的知了完全不同。
我摸摸自己的脸颊,还好不是一副皮包骨头。
我没有劝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只是收拾好吉他向有光的地方走。抬头看看,这座城市真美。是我理想的地方,高楼大厦林立,车辆川流不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闷头奋斗。
我曾幻想自己高中毕业后不再过着安排好的生活,从小到大,爸爸说让我去哪,我就要去哪里,爸爸说你要考上市里的高中将来才能上大学,爸爸说你要留在我们生活的城市我们才能照顾你,爸爸说毕业你要来我的单位这样才能有好的生活。我一一照做,可是我心里却揣着一个到大城市流浪的梦。
当我第一次见到知了的时候,我看不清楚她的脸,我只知道她会唱低沉的歌,浑身最值钱的只有一把吉他,她从来不笑,也从来不哭。她说过哭就是认输。我不知道她需要相什么认输。
可能,现在,我渐渐的明白了这些。她的生活,是我的梦,她是梦里的知了,我是现实的知了,我过着爸爸设定给我的日子,她过着我设定给她的日子,每个晚上我都像旁观者一样看着她漂泊流浪,却不知那是我所谓想要的生活。
我还记得这两年来,这里的天气总是无常,有的时候会突然风雨大作,有的时候会不停阴晴反复。可是我今天,却见到了一片梦里从未有过的阳光。这是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她每晚食不果腹,拖着疲惫的身体,带着沙哑的嗓音唱歌的模样。
我突然心中一紧。
如果,那些是我给她的,那么她又会给我些什么?到了夜晚,我的生活会如何度过。我不禁颤栗。
欠的总是要还。我认命。
我想起了浅。他能否认出外面那个不是我。我自嘲的一笑。
我在这个城市游荡了很久很久,仿佛呆了一整天。我沿着路边从中心街道一直走,走到了房屋低矮的郊区。我从未走过如此远的路。可是这个全新的高速运转的城市让我贪婪不要。我想尽快看清这里,融入这里,以防夜里孤寂侵袭,我无处可逃。
可是夜晚,始终没有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