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知道，真相和谣言的界限是什么吗？”酒桌上，身为某地派出所所长的高中同学陈铮如此问我。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摇了摇头。

他的眼眶湿润了，与我说起了他上班的城市远近闻名的都市传说：僵尸事件。

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如雷贯耳，早年间我还看过网上煞有介事的警员回忆录。如今，遇到了亲历者，我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端坐身体，仔细聆听，生怕漏下任何一个细节。

（二）

十年前，陈铮还是个小警员。

那时的城市，也不比现在，监控摄像很是稀缺，因此盗窃案频发。

彼时，郊区发生了很多家禽丢失的事件，作案手法也很奇特，罪犯通常会把家禽的头拧下来扔在现场，但地上却没留下太多的血迹，似乎在家禽身首异处之时便被吸干了血。

无独有偶，就在陈铮做完记录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环卫工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惊恐地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扔在了办公桌上。

袋子里面是一坨带血的肉，还有三根人类的手指。

那坨肉被撕得七零八落，上面布满了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咬过。

陈铮头皮发麻，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工作伊始就碰到了残忍的分尸杀人案。

当晚，整个派出所从上到下尽数到齐，成立了专案组。

（三）

第二天开始，出城的路口设了卡，夜晚也增派了警力巡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分尸案一出，再加上家禽离奇失窃，莫须有的传闻便甚嚣尘上。

人们都说，这两件事不是人为，而是闹了僵尸，那怪物昼伏夜出，遇见活物，定残忍杀害。再加上警力倾巢出动巡逻设卡，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个传言，一时间，城里人心惶惶。

为了不打草惊蛇，以免惊动真正的凶手，派出所对谣言选择了默许，也算是变相地在保护市民。

（四）

几天过去，分尸案尚未有任何进展，郊区的家禽又丢了不少，无奈，所长只得艰难地从本不宽裕的人手中找一个人去郊区蹲守，恰好就是陈铮。

是夜，陈铮便装潜伏，趴在一处草垛子上，环视着周围的几户养鸡的人家。

郊区静谧的夜晚让他萌生困意，正在他上下眼皮短兵相接之时，窸窸窣窣的响声和紧凑的脚步声传来，他猛然睡意全无。

循声望去，三个瘦小的人形黑影伏地趴在一户人家的栅栏前，其中一个咬着一只鸡的脖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吮吸声。

以前蹲守的同志一无所获，陈铮此次直接撞上了作案过程，着实是走了运。他大喝一声，翻身从草垛中跃下，手枪上膛，快步走近。

然而，那三个黑影却丝毫没有害怕，反而吼叫着向陈铮扑了过来，陈铮鸣枪示警也无济于事，只得与他们缠斗起来。即使中了枪，黑影的攻势仍然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千钧一发之际，郊区的居民们听到了枪声，晦暗的街道霎时灯火通明，几个胆大的居民干脆拿着趁手的家伙冲了过来。

黑影见势不妙，也顾不上陈铮这个猎物了，开始慌不择路地逃窜，陈铮对着他们又开了几枪，带着居民们追了一路，然而，一个转角，黑影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五）

有了居民们当晚的目击证词，僵尸的传闻，彻底坐实了，连陈铮自己都深信不疑。

网络上，僵尸事件也如病毒般扩散着，引起无数网友的热议，甚至有人不远万里跑过来，只为了一睹僵尸的真容。

所长又为陈铮补了两名队员，故技重施，这次他们将鸡放在显眼的位置蹲守。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天后的深夜，那三个僵尸又出现在了郊区，只是行动略有迟缓，看样子是上次枪伤的后遗症。

趁着僵尸啃食家禽，三人冲了出来，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尽数击毙。

（六）

法医的鉴定报告出来了。

他们不是僵尸，而是三个得了狂犬病的流浪儿童，分尸案与其没有任何关联。那以后没多久，警方便抓获了分尸案的真凶，僵尸悬案就此告破，卡口与巡逻相继撤销。

然而，由于僵尸传说的发酵刺激了旅游业发展，政府选择了隐瞒真相，他们甚至将三个“僵尸”做成了标本展出，以吸引探险者来此参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霎时间成了一个热门景点。

灵异爱好者们狂欢着，打卡留念。

景区的衍生产业赚的盆满钵满。

流浪儿童的问题，却仍然无人问津。

没人知道那些看不见的角落，还有多少相似的悲剧在重演。

讽刺的是，上级竟然还下了密令，此事绝密，泄露者按传谣处理。

就此，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只有包括陈铮在内良心未泯的知情者，还在受着煎熬。

“难道流传已久，有利可图的谣言，就可以作为真相吗？”

（七）

“所以……知道真相和谣言的界限了吗……”陈铮感叹一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再继续说下去。

僵尸事件流传多年，早已根深蒂固，时至今日，很少有人会怀疑它的真实性。

哪怕是陈铮跟我讲完了，我也不愿意相信这传说背后的心酸故事。

不过，僵尸事件之后，陈铮倒是真的收养了很多流浪儿童。

个中缘由，也只有他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