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时常说,这猫每天要走遍半个古城,巡逻似的。看着它乐此不疲地踩着时间的身影,由白天走进黑夜,从南街跑向北街……
这猫我见过,普通。白色的皮毛上切割着几块毫无艺术气息又与古城极不搭调的黑。黑色,玄;玄者从水,德也。猫也有德行?我坐在街角望着它只是痴痴的冷笑。
猫是哪来的?“野猫!”老人们时常对外地游客说道,“这狗东西一出来,几条街上都见不到老鼠气息”。游客以为趣事,遂使长枪短炮以示敬意。猫,却乜斜了眼弓身一跃上了瓦房,干脆利落。不留半点身影赠与,游客尴尬的只能戳在原地傻笑,怅然若失,竟不能得。
有那么厉害?老人眯善着眼说,“辟鼠的很!但狗日的爱上屋踩瓦,就这点让人恶恨。”
猫心情极好时会上树,不是爬,是跳一般。爪是勾似的拉带起树皮,卧在树干上享受着午后风与树叶间筛下来的光。前爪交叠,头枕着。眯起眼,打量这半块城市,眼里擎满了古城的沧桑与变化,闭上眼,它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让自己跌入梦乡。梦里,被时光打磨的街道,光滑润泽,璞玉般发散出柔和通透的气息。猫,熟悉这里每一条街巷,见证了古城从平凡到繁华,它爱这里的一切,爱着养育它的半个古城。
古城的夏天很是恬静,若一枚发簪绾在嘉陵江如绸的发上。
华灯初上,风水轮回进石街巷道,敛了白日的暑气,送来凉意。猫,是来了精神,魅影一般,游弋在它所熟悉的青石路面。时光被它踩碎,带进风中,面入女人的脸上,孩子的身体和树木的年轮里。“叭”,如清脆的花开,填进了婴孩的耳中,古城的人们此刻做着什么样的梦?夜里,它向北街跑去……
后来呢?后来,听说这猫居然有了骨气,不吃嗟来食。
哦,我也终是明白,它不枉披了这几许黑色。
现在呢?这猫是有骨气的,所以性子烈。一次,它跑过南街时,游客见状可爱,便抱着爱犬逗乐它,猫自是感到极受侮辱,咬死了狗,严重抓伤人,就此不再出现。销匿长期的老鼠拖儿带口的重回故地。
对于它,有人说还看见过,真成了野猫;有人说,死了,死在中学附近;还有人说,跑进了白花庵。至此,再无他信。
猫,就此不再出现于古城。对于生活了半生的城市,它仍然爱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乃至每一座瓦房。它跑进另一块地方,用同样的方式凝视身下的城市,未曾离开过,只是静谧地用眼光熟悉陌生的他处,仍是古城的一半。它眼神坚定,蜷卧楼角眺望远方。夕阳酡然着脸,一头斜坠过去,将对岸山后的天空淬染满晚霞。
它用半生融入了城市,终于,融为一体。
古城的猫渐渐多了起来,它们温顺可爱、娇媚黏人。但人们时常怀念的还是那只特立独行的白底黑纹猫,但都又无法准确记得它最早于什么时候到来。古城的人们爱着他们的城市,犹如对生活赤诚的爱,古城的猫亦是如此。
“狗日哪来的猫,又跑到房子上掀瓦来了”,檐下卖牛肉的男子嚷着,手指屋脊,“谁家的?”邻居摆手,示意不清楚。
猫,沿着西街的屋顶轻盈跃动。逆光,同这座城市共生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