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个笑话是这么讲的:我们习惯了什么事情都找妈妈,“妈,勺子在哪?”、“妈、我袜子呢?”、“妈,你看见我充电器了么?”只有一种情况下我们会找爸爸,“爸,我妈呢?”
我第一次在家里讲这个笑话的时候,我妈还不到四十,是个记忆力超群的女人,家里的小东小西放在第几个抽屉的左边还是右边她都记得门儿清;一年前嘱咐她的事情,还没到时候她就会提醒你;半年的家庭账本都存在她脑子里,比云盘还好用……也就是这一两年吧,她竟然去超市采购,会忘记带钱包;明明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一件事,她不记得了非说是我没跟她讲;早上说要给大姨打电话,再想起这茬可能已经第三天晚上了。
不是吐槽,是无奈,时光催娘老。
母亲这个词,太郑重了。当一个女人被称之为母亲,从她完成女性社会角色转变的那一刻开始,社会和文化便赋予了她无尽的要求、责任,历史上有很多非常优秀的母亲,耳熟能详的有孟母三迁、岳母刺字,远的有北宋杨家将的佘太君,近的有民国宋氏三千金的母亲倪桂珍……而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家庭以及女性自己对“母亲”这一角色提出的要求与日俱高。
其实母亲,我们大多数人的妈妈,都只是很平凡、很家常的女人。
我妈呢,就特普通。爱唠叨、脾气暴躁,有时候还小心眼、争强好胜。她不懂情绪管理、不懂沟通艺术,也不是很理解“体验”的意义,不鼓励我去尝试、去突破,甚至会阻挠我、埋怨我,她就想我能离她近一点,有个安稳、轻松的工作,找个不那么远的婆家,每天十点之前睡觉,一周休息两天半。
她大多数的经验和智慧都来自于她跑过的路、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和委屈,外面的世界对于她就是《今日说法》、《职来职往》和《爱情保卫战》。她也是伶牙俐齿,却从不会指点我的职场人际关系、职业生涯规划,她只会说,“别总是熬夜,身体最重要”、“不要计较、跟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你能多请一天假么”……
她在农村长大,八九岁时打猪草、插秧苗,十几岁做学徒、打小工,后来背井离乡,到钢筋水泥的城市争取生存的机会,吃苦耐劳是她最大的资本,一辈子辛劳。生活磨砺着她,她却始终仁慈,始终善良。她关心我挣了多少钱,督促我要存钱,从来都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荷包,而是希望我终有一天能不为经济所困,飞得更高、飞得更自由。她不忍我辛苦,但绝不许我打退堂鼓。
前几天在电话里和老爸讨论起老弟的学习近况,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感触特别深,“你们都说他现在是青春期,但青春期是借口吗?知道自己是青春期就可以由着性子来?你老妈现在更年期,她怎么就知道要克制自己呢?”
我们常说伟大的母亲,但伟大的不是一个角色、一个称谓,而是一个女人,她用力去学习成为母亲的心。也许是在某一次争执中她提前让步了,也许是在某一个决定中她开始询问我的意见……我们总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她的改变,哪怕是一点点。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有一句话,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我车辙的地方就有妈妈的脚印。每一次念到这句话,就仿佛戳中了泪点,那时我上初三,寄宿,正月十六,第二学期开学,爸爸和弟弟还在睡觉,我妈起来给我做了早饭,然后送我到学校,他们是下午的火车去往天津。也就是说,上午第四堂课下课我就得去寄宿的老师家吃饭了,而他们那会儿应该在开往合肥火车站的大巴上。
从家里到学校,步行大约十分钟,经过两个路口。一开始我们两个是走在一起的,到第一个路口以后,我跟她说,“老妈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我自己去学校”,我的眼泪在打转,她也红了眼睛,每次离别总是不争气。
“好,我看着你走。”她冲我笑了笑,我不记得她还说了别的没有。
我转身大步向前,想走得快点,又想走得慢点,眼泪终于肆无忌惮。正月的雪刚刚停,清晨六点半的街道上没有太阳,人们还赖在被窝里,稀稀拉拉的走过几个挑着菜担子的农民。我知道她就站在路口,一直看着我,她一定知道我在哭,但是幸好,她看不见。
我扬起手臂,向她挥手,却没有勇气回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连背影也消逝在转角处。
当我刚刚学着走路的时候,奔跑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妈妈的身影,她为我探路,给我引路;后来,我长大了,开始远行,去走她没有走过的路,看她没有看过的风景,她便站在家门口,注视着我,目光紧紧追随,像当年她的妈妈,我的姥姥看着她那样,万般不舍,仍然说,“去吧”。也许妈妈无法再跟着我了,我的车辙后不见她的脚印,但她站在那里,便是我最大的底气。
妈妈,从来都不是完美的代名词,她有许许多多的缺点,我们也经常争执、生气,但天知道,我有多幸运——做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