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长大在北方,对大雪并不稀奇。
不过记忆最深的是读初中高中,那时我骑单车上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了比较娴熟的骑车技术。放学时,一大群单车涌出校门,你推我挤,胆小的女生是不敢骑的。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对抗着有些男生故意的挤兑,我竟然能车把扭来扭去让车停下,或者屁股一抬,脚蹬一踩下去,快速地从狭缝窜出。
下了雪的日子,地上经各种车的碾压,已经是楞楞槛槛,发出透明的亮光。我仍然骑车,车就在亮亮的细楞之间穿梭。但这时是心虚的,车把实在不受控制,一下把你滑到这边,一下把你溜到那边。你只能放松车把,随他扭来扭去。如果用力想控制车把控制方向,那你就等着摔吧。当然摔了也没关系,摔的人多了。
但是有一次大雪,上学时可能天黑,不记得怎样骑到学校的,反正是一身汗湿了。放学时,再要强也骑不了车了。出城以后,地上的雪完全积起来,已经没过了脚踝,没过轮胎没到辐丝,全身的力气踩下去,车也动不了了。
课间已经到空阔的干干净净的操场滚了雪球,打了雪仗。放学时走在厚厚的雪上,再没有了玩的兴致。脚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上,软软的落下去,却又咯吱吱痛苦地叫着。脚抬起来,要抬很高才能再踩下去,否则鞋里脚脖马上会凉凉的。
问题是车是宝贝呀,不能丢了的。脚下费力的同时,手要推车。车轮几乎转不起来,辐丝都被雪覆起了,车轮和挡板之间都是雪,几乎冻起来。走不动了,就用棍子戳一戳,硬邦邦的。走走停停,走一走,戳一戳。路上没几个人,没人帮忙。不记得最后怎样到家的,只记得路上推车的艰难以及手脚冻僵的麻木。据说那次是山西少有的低温,-24°C。
然后我到长沙读书了,南方很多同学竟然没看到过雪,很是奇怪。读了两年书,我在长沙确实没看到雪。大概是1991年或者1992年,快放寒假了,冷起来了,雪也来了。那个稀奇啊,真是过节一样,同学们欢呼雀跃着,奔走相告着,约到别的学校去看雪,约到岳麓山上去赏雪,约到公园去玩雪。
白天玩够了,晚上要休息了。被窝冰凉的,躺进去好难。终于躺进去了,全身缩起来,减少着和被窝的接触面积,减少身体的散热面积,保存着体温。但是还不行啊,还是冷啊。我不知道有几个晚上没睡着,身体一直紧缩着,热不了。好容易暖和一点的时候,天亮了,出被窝又是一个艰难的动作。
那一年,是长沙少有的低温,-5°C。包括周围的南方都冷,开学来时,四川同学和湖南同学说很多橘子树都冻死了。
再然后,我留在长沙工作。第一次去婆婆家过年,坐中巴几个小时。路上下雪了,雪越下越大,车越走越慢。终于快到的时候,车慢慢走着,前面的一辆奥迪,突然就打起转转来,原地不知转了多少圈,然后慢下来,滑到了路边,撞到了行道树才停下来。我们中巴车的司机还比较有经验,慢慢地踩着刹车,终是没有撞上去,也没有滑起来,没有转起来。那是1996年春节。
这之后很久,长沙都没有太大的雪。直到2008年元月份,快过年了,人们忙忙碌碌准备着年货,准备着回家,准备着放假。突然的,雪就那么来了,谁都没准备,谁都没在意,冰冻就那么来了。回家的路瘫痪了,水管爆了停水了,电线被雪压断停电了。
最关键的,交通瘫痪了。过年回家的人堵在高速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吃没喝没取暖。是的,有雾有雪的日子里,高速公路都交通管制。这一次,还没来得及管制,车已经滞留起来,滞留了几百公里,滞留了几天几夜。
普通公路在这关键时刻发挥起作用来。我们公路局全体公路人出动了,养护工在冰冻路段撒盐铲雪铲冰,其他人员在高速公路和普通公路的交接路段,将滞留在高速公路的车疏散到普通公路。
我们一路巡查,拥堵路段一路步行,每天走十几公里。让我又想起中学时行走在雪里。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推单车,但走的路更长。这次的雪一踩下去就会化,再好的鞋子,走久了,雪水也慢慢地渗进鞋里,脚冰凉冰凉。
路上,也看到电力工人正在维修电路,也有民政部门在给滞留乘客送水送吃的,也有医护人员送来药物及简单治疗……还看到经常有人滑倒,还看到电线上房顶上的冰块滑落下来,砸下来嘭的好大一声……
晚上,我们回到附近的县城,竟然找不到旅馆住宿。现在人们富裕了,家里停水停电,就找能发电的宾馆去住。所以我们那几天,女同志挤一个房间睡一个床铺,男同志就打地铺。
前前后后经过一周,我才回到温暖的家里。那是刚接了父母过来我就出差了,闺蜜还来照顾我的父母。而她的外婆因这突来的冰冻,没有挺过去,她也没能及时回去,一直是个心痛。
十年之后,2018年的最后这几天,南方又一次大雪。这一次的雪范围更大,雪量更多。高速公路上还会滞留有车,但是经过了十年前的经历,应用的除雪机械多了,各部门的协作顺畅了,疏散速度快多了,电力水管都不再出现大的问题。
更多的是人们的欣喜,玩雪赏雪,分享银装素裹。历年难见的南雪北景,洁白覆盖的小桥流水,冰点下形成的冰花烂漫,与雪乡里童话中的雪屋,与晶莹剔透的冰雕又是截然不同。让我们又一次看到大自然的神奇。
洁白的雪,给人憧憬,给人纯净,给人单纯,让人脱凡超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