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老爸说：“我去看过奶奶了。”老爸看看老妈，哦了一声。我见他们没啥反应，顿了顿又说：“好像情况越来越糟糕了，奶奶说大便拉不出来。”“啪”，老妈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声音，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干吗？我心里一横，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老爸说：“你最好去看看，你是老大，奶奶下一步怎么治疗，你们几个儿子都拖着谁都不说是不行的。”我害怕奶奶突然就这么死掉了，我也害怕我的童年回忆会随着把我带大的奶奶的离开，消散在上海灰蒙蒙的天空里面，再也抓不住。老妈怒了，对我吼道：“你隔了一代不要插嘴。”又警告老爸：“老太婆和你兄弟住一起，应该你兄弟出主意，你不许跳出来。”老爸低着头吃饭，脸上挂着无奈，却毫无反抗。我看着那张脸，分明写着“窝囊”两个大字。
老妈的话闸子大开，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了：“你老娘以前怎么对我的，你们不是不知道，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们不是没看见。现在病了没声音了”老爸摇摇头。我嘀咕着，虽然我承认母亲说的是事实，但是我难以想象，当一个老人行将就木的时候，为什么过往恩怨却那么牢牢印刻在我妈的脑海里面呢。
我胡乱拔了几口饭，恨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外面没有星星的天空。我是长子长孙，不管母亲和奶奶之间的恩恩怨怨，怎样纠缠不清，我还是要说。没有星星的天空，隐隐约约的月亮忽隐忽现，仿佛也在嘲笑我的无能。我不能忍受，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流着眼泪对着父亲怒吼：“这件事情，你必须站出来出个主意，这是你自己的亲妈，生你养你的亲妈，不要等她死了，到时候做什么都没用了。”
老爸和老妈被我的突然举动所惊到。就这么愣了几秒钟，老爸想要挣扎的辩解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老妈却不吃我这一套。反讽我：“呦，翅膀硬了啊。”她又陡然加大音量：“侬有本事就搬出去，有本事独立生活去，自己衣服都不洗一件，有什么资格教育我们，昏扁头了！”然后就是一串国骂，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这就是我的母亲，明明自己没有道理，总能用恶语和眼泪把你淹没。
我甩甩手，走进自己的房间，心里想着，搬，一定要搬出去。我把门关上，母亲竭斯底里的声音依然可以飘进来，我呆坐在床上，我又能搬到哪里去呢，难不成要搬到电子厂里吗？想想其实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厂里有宿舍，总有我容身之处。过了许久，外面的声音轻了，老爸推开我的房门走进来。我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发现他的头上，花白发已经多过黑发，他也老了，在不经意间，我却刚刚才看出来。
老爸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小叠百元大钞给我，用低沉的声音说：“这八百块你放着吧，没用上。”我赌气接过来，不吭声。老爸又说：“你奶奶的事情，我会找机会想办法，你把你妈的火气挑上来，总是不该。”我看着老爸叹了口气，心里充满了委屈，更多的却是无奈。这一宿，我几乎没睡，一直看着窗户，在思考着怎么搬出这个家。想着想着有些害怕，长那么大，真还从来没有离家独自生活过。
我曾经羡慕过身边的高帅富们，一毕业，父母就将名下的一套房子给他们，条件更好的还配个车。只是没想到，真的轮到自己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竟会莫名的恐惧。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老妈没起来烧半价水，估计这几天玩太累睡死了。我轻轻合上门，离开了家，心里盘算着，挑个机会问问老牛是否能住进公司宿舍。只是心里总是别扭，好几个人挤一个房间，今后要撸管都不行啊，敢情还要偷偷摸摸。
到了电子厂，我迅速调整心态，暂时把烦心事都放在脑后。9点钟的时候，我把新来的妹子们都叫到会议室，让她们隔着位子做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试卷，人手一份。我坐在大办公桌圆角的第一个位子，威严而又庄重的对妹子们说：“现在是九点零五分，我给大家四十五分钟时间完成这份试卷，时间是足够的，大家不用担心，争取考好点。”
一声令下，妹子们都低下头开始写试卷。矮妹就坐在左边第一个位子，今天竟然把头发盘了起来，乌漆抹黑的发丝，甚是好看，让看惯了金毛金色头发的我，有一丝丝心动，矮妹肤色白皙，长得又迷你小巧，性格有那么善良腼腆，怎能不让人疼惜？只是看她皱着眉的表情，做题目似乎总是不顺，时不时会停顿一下，感觉碰到了难处。
我就这么坐着，这里看看，那里瞅瞅，会议室安静的只能听见圆珠笔在试卷上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响，而我，开始想入非非，妹子们就像我的一个个妃子，而我就是一位高贵的国王，俯视着他们，考验他们，顺便还要思索晚上去临幸哪一位，这种感觉竟然那么真实，紧紧将我包围，裹着时间慢慢前行，很快，四十五分钟就过去了。我的白日梦，也该醒了。
我起身，让妹子们把试卷交上来，用严肃的表情告诉他们，试卷成绩最快明天就能出来，大家先回各自的岗位去。妹子们“轰”的一声离开了会议室，我扭过头看见矮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走过去，忍不住轻轻地拍拍她肉肉柔柔的肩膀，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往下移动一点，拍到她的手臂，心猿意马起来，我柔声安慰道：“你的努力我看在眼里，别担心，去干活吧。”矮妹感激地看着我，仿佛今晚我便将临幸于她，受宠般地走了。
我走回办公室，经过金毛的时候，轻轻地问：“昨天另外一粒药吃了没有？”金毛点点头，忙着手上的工作。我长舒一口气，宽心地走进办公室，看见老牛正在喝茶。我告诉老牛，新员工考试好了。老牛喝了一口茶，叮嘱：“既然考完了就抓紧时间批了，不合格的早点通知人事部退掉。”
我见老牛心情还不错，忐忑地走上前说：“牛经理，您看我能搬进厂里住吗？”老牛有点惊讶，问：“怎么不回去住了？”我撒了个慌，搪塞道：“每天这样来回赶，路上要三个多小时，太累了。而且，我想投入更多的时间到工作上去。”说完这个，自己也感到脸发烫了，这慌撒的没啥水平。老牛若有所思的嗯了一下，看上去几乎是相信了我的话，他点头说：“那你去人事部登记一下，干部编制好像有申请单间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单间？我大喜，恨不得立即去人事妹妹那里问一下。我回到自己的桌子，开始批改试卷。前面几个妹子分数倒都还可以，都能达到八九十分，我有点得意，有种把自己孩子培养成祖国有用的人才，投入到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工作中去，充满了欣慰。但是，批到矮妹那张时，就高兴不起来了。我加了下分数，就算自己批得再怎么松，都没办法拉到及格线，几道很简单的填空题，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笨，竟然也答错了。
我回头看看老牛，正盯着电脑玩着空当接龙，完全没在意我这边。矮妹惶恐、紧张的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面，那求饶的神情，一次次冲击着我柔软善良的心，我心一横，大家都不容易，便违心在试卷上打了62分，放入了及格堆。大约个把小时，所有的试卷都批改完毕了，一共二十八个妹子，不算矮妹有两个没合格。
我把成绩告诉老牛，害怕他会复核一遍，好在他根本没瞅试卷一眼，这一切仿佛全然和他无关似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好，去交人事部吧。”我把分数输入excel表格，打印了出来，预备中午时分交到人事妹妹那去。
吃完饭，我急冲冲的拿着分数表送到人事妹妹那里。人事妹妹看了看分数表，微笑地说：“这次还可以嘛，才两个人不合格。”我含笑不语，开玩笑说：“你怎么不看看是谁负责培训的。”人事妹妹说：“你坐会，我把这两个人的不予录取通知书打出来，你去给她们，还有注意做好离职交接手续。”我昂起胸脯说：“放心吧。”
人事妹妹打开电脑，认真地修改着里面的内容，一个个把名字套进去。我有一句没一句与她套近乎，问人事妹妹：“听说表弟要开酒吧，你知道吗？”人事妹妹点点头，香葱一样的手指依旧敲打着键盘，没有停下。我说：“开酒吧不错啊，很酷，以后我要常去玩玩。”人事妹妹莞尔一笑，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我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不一会人事妹妹把通知书打印出来，交在我手上。我把通知书放进档案袋，犹豫了几秒钟，终于问道：“我想搬进厂里宿舍，行吗？我和牛经理招呼打过了。”这次人事妹妹有点惊讶了，抬起头看着我。我解释：“公司离家太远了，每天这样赶来赶去太累了。”人事妹妹说：“这倒是，确实挺远的，没考虑买车吗？”
我尴尬地说：“这东西，我可消费不起，这点工资养个车就差不多了。”人事妹妹没接我的话，从一旁的文件夹里面拿出一张空白的住宿申请表给我，说：“那我觉得其实你可以考虑在附近借房子，好几个人住一起你不觉得挤吗？”我笑了笑，无奈地说：“我这点工资你不是不知道，租不起啊，听说干部可以有单间，是吗？”
人事妹妹说：“单间是有的，不过是经理级以上的领导，所以…”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感激她照顾到我的面子，摇摇手说：“没单间也没办法，公司的政策嘛。”人事妹妹想了想，又说：“公司倒是有个补贴计划的，你目前的职位，是可以申请租房补贴的。”我大喜。人事妹妹又拿出一个文件和另一张申请表给我，说：“你都拿去吧，自己考虑一下，选择哪一个。”我非常感激人事妹妹，突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了，喜气洋洋地准备离开办公室，又不舍得地回过头看一下，人事妹妹已经认真地看着开心网了，全然没有发现我窥视的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