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李月的生日。
但李月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没有和朋友共度生日的习惯。
此时,她正坐在卧室的地板上,背靠着床铺,闭着眼睛感受生日的气息。房间里没有点灯,窗帘厚重地掩盖着,室内一片昏暗。这是个适合思索的环境,与外界隔绝之后,李月可以更容易地走进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走到那条寂寞的长街。
现在,李月深吸一口气,开始她的旅行。她的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地从“生日”开始发端——
一年只有365天,人却远远不止365个。每一年的每一天,每一天的每一个时辰,每一时辰的每分每秒,都由成千上万的人占据着。
怎么才能真正地独占某个时间呢?
或许是可以的。
在我们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很多人,身边还没有出现和我们同一天降生的人。我们短暂地享受过每年的某一天只属于自己的荣光,运气好的人还可以享受很久。
但是独属于李月的时光未免也太短暂了。
李月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了出来。
突然,昏暗的室内现出一片荧光,是猝然亮起的手机屏幕。
李月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往床头摸索。摸到手机后,李月将捂着眼睛的手指岔开一个口,右手握着手机往下划。当看见那条一如既往的消息时,李月的心终于因为生日的到来而怦怦直跳。她放下手,端端正正地敲完了回复,然后站起来,掀开了窗帘,清晨的光一瞬间塞满卧室。
“准备好了吗?要出门喽。”
“来了来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放前面吧?”
“没事没事,我提着,书包放前面。”
“两个一起放前面也可以啊。”
“不要,我想提着。”
李月这么说着,一边艰难地爬上了妈妈的电瓶车后座。电瓶车“吭哧吭哧”地发动了,穿过拥挤窄小的街道。李月家里是开店的,店面紧挨着菜市场,左邻右坊都是生意人,摆摊的商贩占据了这条脏污腥臭的小街的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角落。
李月的身体往后仰了一下,电瓶车上桥了。天知道有多少人,多少辆电瓶车、自行车,甚至还有一辆小轿车,一把婴儿推椅,正同时,同向或反向地往这条不堪重负的小石桥上挤,以一股非要把这小桥纤细的腰肢挤断了的蛮劲。
李月把提在一边的纸袋拿了上来,调整成放在身前抱住的姿势。
当李月终于走进了三年(3)班的教室时,她的目光立刻开始兴奋地逡巡。
晓琴的座位?
没有人。
那么是在她的位置?
果然晓琴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与别人热烈的交谈。这个侧扎着自然卷曲的马尾,有着一双圆圆的杏眼,个头娇小的女孩子,是李月从小到大最亲密的朋友。
看见李月,晓琴立刻站起来和她打招呼。李月笑着回应了,继续往里走,路过晓琴的座位时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的纸袋,然后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晓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自然地放进李月的校服口袋,然后两人各自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今年的礼物是什么呢?
怀着期待的心情,李月探下脑袋往桌肚里面搜索。然而空空如也的桌肚让李月皱起了眉头,不由将手伸进口袋里握住了那块糖。
怎么会什么也没有呢?难道今年的礼物就是这块糖吗?虽然她也不会嫌弃,但是与之相比,自己的礼物看上去就有些用心太过了,这就好像只有她单方面地在意两人的生日而已。
李月往晓琴的方向看去,却见对方已经将她送的礼物连着纸袋一起收进了抽屉,做完这一切,晓琴还转过头对着她笑了一下。李月回了一个笑脸,虽然有些勉强,然后陷入了满腹疑惑。
李月扭开了糖纸,大白兔奶糖的糖纸和糖之间夹了一层防黏的淀粉纸。李月将糖丢进嘴里,然后把淀粉纸叠了几叠一起塞进嘴里,接着就看见了糖纸内侧的一行潦草的连笔字“今天下午扫操场的时候给你”。
李月的心里顿时又敞亮起来,嘴巴里甜丝丝的。
铃声响了,第一节是语文课。
李月喜欢上语文课,她收了心,翻开放在桌面上的书。
(二)
“你先扫,我离开一下。”晓琴如是说,笑得一脸神秘。
李月点了点头,在操场边目送晓琴离开,晓琴的扫把像尾巴一样托在她身后,一抖一抖的欢快地甩动着。
李月拿着扫把在自己身后比划了一下,觉得骑在扫把上应当会更有趣,然而看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流,她羞涩地打消了这个念头。李月开始认真地扫地,她当然知道晓琴为什么要离开。为了表示自己的感激,李月下定决心要在晓琴回来前把她的地方也打扫干净。
鼓噪的蝉匿在树荫里鸣叫,嗡嗡嗡,声音难听得像学校周边呶呶不休的工厂。然而扫地的声音却很悦耳,刷啦啦的。还有落叶被踩碎发出的声音,哔哔啵啵。李月拿着和她人一样高的扫把,艰难却满心愉悦地挥舞着,充满了干劲。
然而,直到天色一点点昏黄起来,她做完这一切,满头大汗地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晓琴也没有回来。
李月坐在长椅上等,心里开始有些抱怨。她把手伸进口袋里抚摸那张写着字的糖纸,渐渐地这抱怨变成了担心,于是她站起来,决定去找晓琴。
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当李月问了在校园里各个地方值日的同学都无果后,李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在操场等晓琴的。在她到处找晓琴的这段时间里,说不定晓琴早就回去了呢。
这么想着,李月开始原路返回。
李月攥着那张糖纸,一边走一边低头心情郁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今天下午的遭遇让她感到疲惫,李月现在不再想等待晓琴的礼物,她想要回家吃生日蛋糕了。妈妈肯定已经准备好大餐在等着她。现在离她的放学时间已经晚了一个多小时。
“李月!”突然有一道夹着方言气息的女声响起。
李月吓了一跳,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周围并没有人,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开始往前走。
“李月!”那呼唤声比前一声大而且更急切了。
这下子李月终于发现这声音来自校外。她胆怯地扭头看去,校墙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高瘦女人,佝偻着背,眼神直勾勾盯着她,正从栏杆间向她招手。
“你过来一下——”
李月下意识后退一步。那女人招呼得更急了,脸都压在了栏杆上,一副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模样。
李月更害怕了,想要逃跑,丢下了手中的扫把。
“别走,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经常见面啊……”那女人将自己整个人都压在了栏杆上,两只蜡黄枯瘦的手紧紧攥着栏杆,眼神还是可怖的直直地盯着李月。
这下子,李月看清楚了这女人的脸。她一边害怕,一边从记忆的角落挖掘出了这女人的存在。
这是一个常见的陌生人。李月经常在放学回家时在校门口看见这女人来接比她低年级的儿子。当她在门口等待的时候,李月感觉总是有一道目光时不时停留在自己身上,毫无疑问来自于这个陌生女人。因为当这女人意识到她的视线被李月所察觉的时候,她就会很自然地向李月打招呼,仿佛她们是认识且熟悉的人一样。
一开始,李月不敢搭理她,对女人的招呼假装没听见。然而这个陌生女人却从来不感到尴尬,仍旧会在下次继续和她打招呼。在某一次,李月终于感到不好意思了,回了一句“你好”。俩人于是莫名其妙地就成为了点头之交。尽管李月还是对这人感到害怕,因为女人的眼神和行为,执著得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
平常李月身边有别人在的时候,譬如晓琴,这女人遇到她们时虽然也会看过来,却不会再打招呼。现在猛然陷入可能和对方独自长谈的境地,李月的腿顿时发起抖来。
“阿姨,怎么了吗?”李月蹲下身捡起了扫把,立在自己身前,远远地问。
“你过来一下嘛。”女人对俩人的距离感到不满,手长长地伸进栏杆里。
李月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几步,踏入绿化带,在相隔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阿姨,不好意思我还要做值日,我同学都在等我呢。”
“你今天没和晓琴在一起吗?”女人的声音低沉下去,一边问一边往四周看,一副背后讨论人时小心谨慎的姿态。
“在的,晓琴在另一边扫地呢,我得赶快回去,我先走啦,拜拜——”李月做出很急切的样子,转身小跑几步,然后快步走开。
“晓——”没有在听背后的女人说什么,李月走到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后就猛地狂奔起来,一直往操场的方向跑,差点被手中的扫把绊倒,提起来又继续跑。
看见操场时,李月的心情已经微微平复下来。她现在只希望妈妈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她了,她今天绝对不想独自一个人等在校门口。
晓琴……对了,说不定晓琴早就忘了她,自己回家去了。
李月心里感到有些委屈,泄愤似的地将糖纸拧成一团,打算路过某个垃圾桶的时候就丢进去。
然而,在她实施这个计划之前,李月先一步看见了晓琴。
李月倒吸了一口凉气。
晓琴正坐在李月之前坐过的长椅上,两只手捂着眼睛背对着李月,肩膀一耸一耸的。她蓝色的校服外套脏了一块,本来扎得干干净净的侧马尾掉了下来,乱七八糟地耷拉在肩侧,脖子上的红领巾也不知所踪。
“晓琴?”李月立马跑了过去,蹲在晓琴面前。
看见晓琴右脸上指甲盖大小的血红的刮痕,李月不可置信地问:“你和谁打架了吗?”
晓琴抽泣着,两只手固执地捂在眼睛上不让李月来看她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李月无奈地顺着她的脊背。
晓琴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李月的手,力气很大,眼神凶狠地大骂:“林恩希这个贱人!”
李月被晓琴这副小狼崽一样凶恶的面目吓了一跳,这骂语也过于粗俗刺耳了,完全不像晓琴。
“好了好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能和我说说?”李月耐心地劝慰道。·
晓琴却猛地安静下来,别过头去,一副拒绝多说的模样,只是抓着李月的手哭,一直哭,停也停不住。
李月为难道:“我们先回家吧?你妈妈一定已经在门口等你了。”
“嗯……我要回家……”晓琴一边打着哭嗝一边站起来。李月体贴地拿过她的扫把,将两把扫把一起抱在左胳膊里,右手牵着抽噎的晓琴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李月的手心是汗,晓琴的手心里有泪水还有打架沾染的灰尘,此时两人的手贴在一起,湿黏黏、脏兮兮的,让李月很不舒服。但是晓琴握得很紧,像藤蔓一样紧缠着李月的手,好像把李月的手当成全身力量的一个支点,希望从中汲取点什么。李月察觉了她的脆弱,忍耐地回握回去。俩人默默无言地在校园的小路上走,一个人低着头抽泣,一个人抬着头小心地带着另一个伤心失神的人躲避障碍。
终于来到了校门口。此时太阳已下山了,夕阳的余辉把整个校门口顶上的天空烧得通红。门口只有寥寥几人,一眼数得清楚。
“啊——是你妈妈……”
晓琴撒开李月的手,像箭一样奔射出去,直直撞进一个身材臃肿矮小的女人怀里。这是晓琴的妈妈,一个和蔼可亲的女人,和李月的妈妈是生意上的朋友。晓琴妈妈是个眯眯眼的胖女人,她的脖子、臂膀、腰、臀都溜圆溜圆的,像一个大皮球,扑在她身上的晓琴相形而下瘦小得像个猴子。
“妈妈,妈妈,你是我妈妈!”晓琴本已平息下去的哭势此刻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两手挂在女人的脖颈上,脑袋紧贴着她的胸口,断了线的眼泪从她的圆圆的杏眼里砸下来,打湿了女人的领口。李月看见晓琴的妈妈满脸心疼地用粗糙的大掌接着晓琴的眼泪,温柔地回应着:“诶,诶,我是,我当然是……”
李月从没见晓琴哭得这么惨,好像要厥过去了一样。她远远地站在一旁,心里酸酸的,不明的阴云笼罩在她的心头,使她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过了一会儿,晓琴的妈妈带走了哭泣不止的晓琴。
李月也像早晨一样坐上了自家的电瓶车。
“今天不是过生日吗?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李月把头抵在妈妈的背上,手抓着妈妈的衣角,犹犹豫豫地,“是晓琴。她今天和别人打架了……”
“啊?为什么?”
“我不知道,”李月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从刚才起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云,“妈妈,晓琴的妈妈是她的妈妈吗?”
“……傻瓜,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晓琴和她妈妈哭的时候说了很奇怪的话。”李月说着,悄悄抬头拿眼偷觑妈妈的脸色。
妈妈皱起了眉头,含糊道:“你别管这个了,没有的事。”
李月不安地咬紧了唇瓣,回家后的整个晚上她都心神不属,连心心念念的蛋糕也没吃完,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天,李月起了个大早,心急如焚地赶到了学校。一迈进教室,一股不寻常的氛围就扑面而来。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居然没有发出很大的噪音,只是左顾右盼地窃窃私语。这是发生了什么不适合公开讨论的重大事件的标志。不需要李月费心打听,立刻就有女生围上来向她这个新来的人传递消息。
“你听说昨天晓琴和林恩希打架的事了吗?”
“嗯,我们一起扫地的嘛。怎么了?”
“那你肯定知道喽?”女生冲李月挤眉弄眼。
李月握起了拳头,脸色紧绷起来,说:“什么呀,我不知道啊。”
女生于是凑上来,贴在李月耳边一阵嘀嘀咕咕。李月一边听,脸色一边一点点白了下去,她率先推开了女生,强笑道:“这你也信,太扯了吧?”
“我妈妈都说了,这是真的呀!”女生不服气地跺脚,还想再说,李月已经迅速走开了。
李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着晓琴空空的座位发起了呆。
放学了,李月脚步拖沓地向校门口移动。
“怎么了,今天也心情不好吗?”
李月默默无言地跨上了电瓶车。这一刻,她想起妈妈和晓琴妈妈的关系,如果是妈妈的话,一定能够轻易拆穿那个荒谬的谣言吧?
于是李月把从女生那里听来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关于什么破产啦,什么真妈妈疯了不要她了啦,家里的女仆把她抱走了啦乱七八糟的等等事。
李月永远记得母亲放低了声音,用些许唏嘘的语气嘀咕一句:“啊?连她也不认她妈……”然后就讳莫如深地闭上了嘴。
那个晚上,李月没能睡着觉。第二天她来到学校的时候,晓琴依然没来上学。过了一个星期,那个熟悉的座位依旧空荡荡的。
你什么时候来上学呢?
李月趴在床上用手机打出这句话。
(三)
今天晚上七点,校门口见,我有话和你说。
失联一星期的晓琴发来了消息。
李月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看看墙上的时钟,现在是六点十一分。她立刻翻身下床,换上刚脱下的校服,拿上钱包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前店人来人往有许多顾客,妈妈正招呼得脚不点地。李月很顺利地从后门溜了出去,经过菜市场,跑上小石桥。
石桥下的河流在夜色下如墨池一般幽深,怪诞得像是异世界的入口一样。李月坐上了三轮车,吱吱呀呀地撞向夜晚里到处发光的人流。哪里都是人,怎么有这么多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年轻的、衰老的、健全的、残疾的、好看的、丑陋的、得体的、粗俗的、愉快的、忧愁的……在这其中,哪一个是李月,哪一个是晓琴呢?
当李月抵达校门口的时候,是六点三十分。然而她已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娇小的身影,正坐在校门前的石球上。
晓琴——
李月在心里喊。但事实上,她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在晓琴的面前站住脚。晓琴抬起头,两个人对上了视线。晓琴率先微笑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可爱地闪着光,说:“你来了啊,我们走吧。”
李月默默地点头,被晓琴挽住了手,俩人绕着学校的围墙走起来。
走了一会儿,李月才想起来问:“我们要去哪?”
“去给你看个东西,礼物还没送你不是吗?”晓琴心情很好地翘着嘴唇,比李月快半个身子在前面带路。
李月没想到晓琴居然还记得这件事,明明她自己都快忘了。
“啊,我们到了!”晓琴停了下来,指着俩人面前的围栏。
这处围栏位置偏僻,破破烂烂年久失的样子,在右下角破了个洞,大小刚好够一个小孩钻进钻出。
没等李月反应过来,晓琴已经熟练地钻了过去,站在围栏的另一边呼唤李月。
“你也快点进来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还要进学校里?明天去学校指给我看不行吗?”李月很有些犹豫,担心被人看见。
“不行,只能是现在。这里没有监控,放心吧。”晓琴抓着围栏催促道。
在晓琴的坚持下,李月笨拙地钻了过去,期间校服钩住了铁钉,撕开一个小口。李月站起来查看校服的损伤,晓琴却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拉过她就往花坛边跑。
晓琴兴奋地拉着李月蹲了下来,指着用大小不一的石头整整齐齐地围了一圈的角落,其中一块最大的石头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李月的名字,而那支记号笔正沾着泥滚在花坛的坛沿。
李月定睛一看,脸立刻红起来,道:“天哪,怎么在这里写我的名字?”
“别动,你猜猜这里面是什么?”晓琴拦住李月要去拿石头的手。
李月望着黑黝黝的泥土犯难,摇头道:“猜不出来。”
“是一颗三角梅的种子。”晓琴笑着摸了摸圈在石头里的土壤。
李月惊喜出声:“我们要一起把它种出来吗?”
晓琴却没有立刻答话,陷入了沉默。
“晓琴?”李月也摸了摸那块土壤,向晓琴投来疑惑的目光。
“嗯……事实上,”晓琴挠了挠头,看向天空,“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但是我明天就搬家了,也不在这里上学了。所以三角梅只能你一个人养了。”
李月的动作一顿,刚牵起的笑就这么僵硬地挂在了嘴边,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骗人的吧?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啊?难道是因为你上次打架那件事吗?”
说起那件事,晓琴的神色也淡下去,低头闷声道:“不是的,不突然啊。我妈妈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最近才告诉我而已。”
李月的话一出口已经察觉不妥,正在后悔中,闻言更不知该说什么。晓琴转了个身,背对着花坛。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月开始动作了。她从口袋掏出那张被摊平的糖纸,捡了一根小树枝,小心翼翼地在石头堆里挖出一个洞,把糖纸卷了卷塞了进去,然后用土把洞填平。晓琴转过头,无言地看着晓琴的举动。
“我来的时候一直在想,路上的人怎么这么多啊,就没有一个地方什么人都没有,安安静静的吗?”李月捡起那支裹着泥巴的记号笔,在台阶上蹭了蹭。
“你上次在校门口哭得那么大声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要是有个地方没有人就好了,我也可以像你那么哭。但是到处都有人啊,哭出声音来多么惹人注意,好害羞啊。”李月拧开了笔盖。
“但是现在这个放完学的学校里是真的很安静呢,像一个荒岛一样。”李月在那块写着“李月”的大石头下面挤挨着写了一个“晓琴”。
当李月完成这一切的时候,她感到有人扑在她的背上,热乎乎的潮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间,冰冰凉凉的东西砸进李月的衣领。
李月咬住了嘴唇,感觉鼻子堵堵的,遂深吸一口气,道:“但是我发现太安静也很让人害羞啊。”
“生日快乐……李月。”晓琴闷声闷气地说。
“生日快乐,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