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过的是一个仪式感和气氛。年夜饭便是新年最重要的一个仪式。
小时候的年,是在乡下爷爷家过的。
大年三十前几天便开始置办年货,叔叔姑姑都往家里赶,就为赶着吃一顿年夜饭。
彼时的年过得隆重而正式,大人小孩各有分工和次序,贴春联的规矩,年夜饭菜肴上桌秩序,乃至年初一开去上坟的时辰,老人们都算得仔仔细细,不容马虎。
年味在这些繁琐的仪式感中,一点点被感知。
后来,大家都逐渐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不能够聚在一起了,大家都默契的取消了年三十的大家族聚餐,我渐渐的习惯了和父母在一块儿,一家三口过年。
后来有了妹妹,往后,一直都是四个人的年。不知道是不是人变少,没了童年那些厚重的仪式感,年味变得越来越淡。
我越来越不在意过年这件事,年味都没了,年夜饭也变成例行公事:到点吃饭,摆菜上桌,它和一日三餐一样,并不会带给我更多期待。
童年那些隆重的环节,都成了敷衍和草草了事。
曾经早早买了新衣服,无数次期待着穿在身上,如今无所谓地穿着它去打球逛街,弄脏了也不介意。
曾经要整夜守岁,看春晚,等待新年第一天的到来,在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放鞭炮下饺子,而现在只是傻愣愣的看着手机刷着红包,父母叫我好好看春晚都没兴趣。
上大学后,一年只能回家两次。回到家里,本想安安心心吃顿年夜饭。没想到,我妈在饭桌上像以前一样在旁边唠叨我这那。
我有些不快,但也没敢反驳,就闷头吃饭,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可过了一会儿,我妈又没忍住,突然开口跟我说,在外边吃饭要好好照顾自己。然后跟我科普,说朋友圈说XX含有致癌物,可千万不能常吃。
我努力跟她科普了半天,她还是没听太懂,我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不快地对着她说,哎呀,我说了这些文章都是瞎编的,你能不能有点辨别能力,别老跟着造谣?
那一刻她的脸色有些尴尬,沉默了片刻,居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咳,还是我儿子聪明,反正你知道多注意身体就好。之后,她再也没说什么。
吃完饭以后,我看着她在厨房收拾的身影,心情有些愧疚,我察觉到她有些难过,可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几天后,我准备离家去上学临别前,我妈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足勇气,一边帮我收拾收李,一边对我念叨她那套不靠谱的养生说辞。
她一边说,一边看我的脸色。但凡我脸色稍有不对,不经意咳一声,或稍微换个手势动作,她便立刻停止。只是见我不说话,她便试探着重复,哪些东西泡水喝好,哪些对眼睛好,几点熬夜伤肝,又有哪些食品含致癌物不能买。
这回我没有打断。转过身,竟然有些泪目。
她很小心翼翼地爱我。
我想起塞林格的话:爱是想触碰但又收回手。爱是想说,但欲言又止,但终于忍不住。
总有人说现在年味儿淡了,其实只是仪式和习俗随着人和事在变化了,但,守护亲人在一起欢聚的时光,以及年味的厚重始终没有改变。
小时候过年,家里的长辈如此重视仪式感的原因,并不是仪式感多么重要,而是给过年的晚辈们看的:这些繁琐的仪式,让节日变得隆重,盛大,让参与节日的大人和孩子感受到聚的意义,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能陪伴在身边的子女。
而到了妈妈这一辈,曾经繁琐的礼节少了,但唠叨还在。妈妈的唠叨是年味的一部分,也是仪式感的一部分,也是这些含着温情絮语让年夜饭变得热闹,让年味渐浓。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最不会跟我计较的人,不论在外过得委屈与否,或者不管我是否给了她委屈。她只是想和我快快乐乐吃顿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