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穆暮
史涓生、鹿兆鹏与陈俊生——建立在理想之上的爱
电视剧《我的前半生》
电视剧《我的前半生》已经播完,官微骄傲地公布它的成绩:
对于一部都市剧来说,能够每天霸占屏幕,多次引起社会的广泛讨论,似乎就够了。
这剧故事的核心不过两个,一是爱情,一是工作;因爱情而讲婚姻,因工作而谈奋斗。不过,剧中讲工作,讲的太少也太奇幻,女主角离婚后作为职场小白自带主角光环迅速打怪升级。
因此,这里只谈爱情。
亦舒笔下罗子君的爱情
剧中罗子君有两段爱情,一是与前夫陈俊生的过去,一是与闺蜜未婚夫贺涵的未来。电视剧《我的前半生》自称根据亦舒的同名小说改编,但仔细看来实为大变。
罗子君与陈俊生
子君与俊生(在亦舒笔下,剧中的“陈俊生”为“史涓生”,“罗子君”为“周子君”)的爱情及婚姻走向,在电视剧中及小说中都大体相似,不同的是,在小说中,离婚后的涓生几次三番明确表示要与子君复合。
罗子君与贺涵
剧中近乎完美人设的贺涵,扮演着帮助子君建立新生活的人生导师的角色。在小说中并无贺涵其人,贺涵的人设实际上是小说中子君的女儿史安儿、子君的陶瓷课老师张允信、子君后半生的伴侣翟有道,以及闺蜜唐晶的丈夫莫家谦等人集合在一起的化身。
贺涵的存在够完美,却也够狗血。因此,这里只谈子君与俊生的爱。
雷佳音
原谅我在最初看到雷佳音饰演的陈俊生时,脑海中立即浮现的,是他在电视剧《白鹿原》中所演的鹿兆鹏,那个有着新思想的进步青年;随鹿兆鹏一同跳在眼前的,是曾被他一次次拒绝、最终绝望自杀的妻子冷秋月。当然,雷佳音后来还是让我相信了他是《我的前半生》中那个狠心离开妻子的憨厚、软弱的男人。
《伤逝》中的史涓生
其实想想,鹿兆鹏与冷秋月、陈俊生与罗子君,两对人物的遭遇虽有不同,但多少有些相似。亦舒书中的周子君和史涓生,实萌生于鲁迅的作品《伤逝——涓生的手记》中同名的人物(在鲁迅笔下,亦舒小说中的“史涓生”仍为“史涓生”、“周子君”为“子君”)。若说冷秋月与鹿兆鹏之间有无爱情尚且存疑,那么在《伤逝》中,男主人公史涓生与女主人公子君的确是因爱而在一起,但最终鲁迅笔下因爱而勇敢的子君,也因失去爱而丧生。
理想中的爱情与现实中的失落
鹿兆鹏与史涓生可以算得上同一时代人,他们都是国难当头时有理想的进步青年,他们选择的爱人完全是理想中的那个人。虽然陈俊生活在今日,但是他的爱又何尝不是因自己的想象而盛开、而凋谢?
鹿兆鹏
因为遵循自由和独立精神,鹿兆鹏可以为信仰献出生命。但同时,他要尽孝道,因此面对父亲鹿子霖为他娶进门的妻子冷秋月,他只能选择不断逃避,而最后他对爱的决绝,替冷秋月悬上了走向死亡的套索。
鹿兆鹏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要爱上冷秋月,他认为这与他的理想相悖。他爱的是白灵,一个同样思想进步的女青年,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弟弟鹿兆海也喜欢她。
《伤逝》中的涓生
与之不同的是,在同样的时代背景下,鲁迅笔下的涓生与子君是自由相爱。涓生每日期待着为子君描绘他的理想:
破屋里便渐渐充满了我的语声,谈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伊孛生,谈泰戈尔,谈雪莱……。她总是微笑点头,两眼里弥漫着稚气的好奇的光泽。
在子君坚定地表示,不管外界如何干涉,自己一定与他在一起后,涓生欣喜地念着的也是子君与自己理想的志同道合:
这彻底的思想就在她的脑里,比我还透澈,坚强得多。
二人同居后,涓生工作,子君持家。他们过了一段简单却幸福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涓生也不允许子君与自己的想象出现偏差:
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我和子君说起这,她也领会地点点头。
然而,爱情总是这样,似乎永远禁不住生活的磨砺。
渐渐地,涓生发现子君不仅身材发胖、手变粗糙,还会因为忙着家务而不再与他一起谈天、散步、读书,她会因小事和别人暗斗,会打断他的工作只为催他去吃饭,而且子君的个性似乎变得很怯弱;后者是涓生万万不能接受的。
涓生无法接受眼前的女人不是最初爱上时的模样,于是他开始逃避,开始觉得爱之无用:
待到孤身枯坐,回忆从前,这才觉得大半年来,只为了爱,——盲目的爱,——而将别的人生的要义全盘疏忽了。第一,便是生活。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最终,涓生选择放弃子君。
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可以说,涓生与鹿兆鹏一样,他们给予的爱必须建立在共同的理想之上,理想对于他们二人多么神圣,以致他们忘记了,自己拼命推开的,只是一个爱着他的平凡的女人。
陈俊生与亦舒笔下的史涓生
电视剧中的陈俊生难道不是因为想象而决定爱的归属吗?不管有无第三人的存在,陈俊生与鲁迅笔下的涓生一样,实际上都厌倦了每日面对同一人的平淡生活,觉得这不是想象中的样子,也更是遗忘了最初爱上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在亦舒笔下,史涓生与周子君离婚后,看到前妻的改变,就回头求与子君复合。
“子君,如果我回头,子君,”他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如果——”
涓生喃喃地说:“是,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一直嫌你笨,不够伶俐活泼,却不知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关在屋子里久了,人自然呆起来……离婚之后,你竟成为一个这样出色的女人,我低估你,是我应得的惩罚。”
子君拒绝了涓生,但涓生仍有悔意,即使在他与辜玲玲再婚后:
刚在感想多多之际有人叫我:“子君?”追上来。
我转头,“涓生。”
“子君。”他穿着件晴雨褛,比前些时候胖了,可怕。
……
“子君。”涓生又叫我一声。
我仍然嚼口香糖。
“你怎么穿牛仔裤球鞋?看上去像二十多岁。”他说。
我微笑。
他拉拉我的马尾巴。
“好吗?”涓生问,“钱够用吗?”他口气像一个父亲。
那边辜玲玲的恼怒已经形诸于色。
我向他身后呶呶嘴。
他不理会,帮我把东西放进车尾箱。
“谢谢。”
“我们许久没见面了。”
我不置可否,只是笑。
涓生离开子君,是因为他发现在日日蹉跎中,妻子子君与他的想象不再相同,而后来涓生向子君乞求符合,也不过因为独立后的子君符合了他的想象。
这三个男人,鹿兆鹏、史涓生、陈俊生,他们有他们的要求,有他们的理想。面对爱情,他们一直按照自己的想象去选择,或爱、或不爱;若爱的倦了,或眼前的人与想象不同了,他们或逃避、或割断。一旦他们决定舍弃两人曾经的爱和共同的未来,留给另一方的,唯有空白。
这是他们。对方真真切切的爱,似乎永远敌不过完美的想象。那么,爱情的另一方,女人们呢?
嗯,我们下次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