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柴静的《看见》刚出版,我在网上提前预定了两本,因为痴迷于她讲的那些故事,书拿回来后,我整本整本来来回回看过很多遍。其实我没有热衷于 看畅销书的习惯,但是那本书我确实爱不释手,后来想想文笔、思想或者讲故事的方式都是其次,那些故事里的人才是我痴迷的根本。作者说“看见,就是看见自己,也看见别人”,在那些故事里我确实感受到了那么多不同的人,由此,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好奇和敬畏又更进了一步。
大学毕业前夕,我在一个职业中专里实习,教过一门幼师课程叫《学前儿童文学》,其实就是教故事。那时候的我可犯难了,因为知道的故事太少,每次备课前都要去查阅大量资料。疲乏无奈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看吧,做完这些工作后,你一定会成为有故事的女同学~”。这样的信念支撑过了大半个学期,直到有次表嫂带着侄女来家里做客,晚上小朋友一定要粘着我睡,而且睡前有一个重大的仪式——讲故事。但你知道吗?我搜肠刮肚地、绞尽脑汁地,就讲了小红帽和豌豆公主。小侄女似乎很不满意,说了无数句——“姑姑,我不喜欢这个故事,我们换一个吧”(内心受到一万点伤害的我~)。猫和狗,蝴蝶和鹌鹑,白雪公主和王子……原来没有真实人的故事真的又乏味又难记。
这次去小金属球世锦赛志愿服务,因为安排到接送任务,我第一次接触到柬埔寨人。在我心里东南亚是仅次于拉丁美洲的神秘土地,金碧辉煌的仰光大金塔、古老的印度尼西亚婆罗浮屠、宏伟的毗湿奴神殿吴哥窟,我曾想过,是不是从这些金光闪闪的佛塔下走过一遭,人生也会瞬间进入另一能量空间,红尘万丈游离六界之外,凡心皈依,万物澄明。总之,佛学的光辉在我心里简直给东南亚人民镀了一层金,所以在第一次看到柬埔寨队员的时候我充满了敬畏,靠近他们,就像靠近了神圣与智慧的磁场。但问题也来了,他们只讲柬埔寨语。从机场接到他们后,我们一系列的交流都只靠其中一个略懂中文的随行大叔。
柬埔队员都很随和客气,但表情里总是矜持的,跟同行瑞士队的开朗、幽默大相径庭。不得不承认每个国家的历史文化确实会在这个国家人的气质里打上集体烙印。在浦东带他们回来的大巴只留下我和司机照顾他们,我坐在最前排,和我并排的另一边就是两个柬埔寨队员。我注意到那个老人,是因为他手上的老年斑特别醒目。手背上斑点错落,一直延伸到手掌边缘,手腕上带了一根样式很简单的红绳,像一个老者的神秘信仰。因为车上实在是太无聊了,我特别好奇地想去看看他的正脸,估计一下他到底多少岁。就在这时,他突然转过来跟我说话。柬埔寨语我完全听不懂,那个懂中文的大叔不知道坐在大巴的哪个角落睡着了,我们也都忘了他。
《圣经》里说人类最开始都是用同一种语言的,但有一天人类合谋想建一座巴别塔,通往极乐的天国,这把上帝老人家气坏,于是他就想出了把人类语言打乱这个怪招。 老人比划了一阵后,我还是搞不明白。我心想,这出发还不到20分钟,能有什么事呢?行李丢了?问路有多远?……后来,他似乎有点着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一直往脚那个方向比划?语言不通真的是件很尴尬的事,就像两个人隔着黄土高原上的深沟,近在咫尺,咫尺天涯,我们俩像两只大猩猩一样在那里手舞足蹈,当全车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们,又爱莫能助的时候,我打心眼里觉得上帝真是太过分了!
后来那个大叔终于跑出来了,他们叽里呱啦沟通了一番后。大叔跟我说“小便 停车 ”我突然意识到老人站起来不停往脚下指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顿时觉得肢体语言又神奇又尴尬……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瑞士队员又是上来拥抱,又是握手,简直热情得让人叹为观止,但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喜欢他们的热忱和幽默,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自信和达观的态度。而柬埔寨队则不同,只是简单的合影和礼貌的微笑。等大家重新坐上座位,快要抵达的时候,那个让我忙乎了好一阵的老人,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枚徽章要递给我。我讶异地停了停(因为怕礼物太贵重),老人笑笑示意我接过去。那枚刻着吴哥窟的小徽章,突然让我不那么埋怨上帝了。因为有了他,才有了人,才有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我们说着不同的话,浸润在不同的历史文化中,经历着不同的世界,后来才有了这样多因为人而真实鲜活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虽然微小、平凡,但因为人在故事里,一切又都那么生动而不容易忘却,所以记忆这时才有了根须,深入生命的深层吸收养分,结出充满温情的果实。
这次的照片